第二百六十九章 紅線

　　如此大事，電視臺的主持人當然不可能只準備壹個，還有無數候補在躍躍欲試。
　　而目前這位主持人剛剛的言辭，已經不能用播出事故來形容了。
　　觀眾們只覺得眼睛壹花，電視中的主持人便換了壹個人；只是打扮和穿著都和前壹個無異，連微笑也是壹樣的和煦，好像更換人選的事從未發生過。
　　連帶前幾分鐘的播出事故都似乎成了過往雲煙般的幻覺。
　　觀眾們其實都不在意。
　　因為女神化為殘影墜地，轉瞬間就將整個行星化為齏粉，又將其復原成足以遮天蔽日的被褥的場面，已經給與了觀眾們無與倫比的震撼。
　　比任何特效都要誇張。
　　就如千年前步入原子時代，即將邁入星海的地球上，自上古流傳下來的故事中，那些神靈的所作所為大多不會符合彼時地球人的道德觀念般。
　　故事中的神靈或是風流或是弒殺，或者以渲染死後世界的恐怖增大自己的影響力，或者天天將忤逆他們的凡人給滅族的威脅掛在口頭。
　　可這些神靈依然會被各自的信徒冠以各種完美無瑕的品質，被形容得像是天下無雙般的慈愛，好像匪徒槍口下的人質發自內心為劫持自己的人說好話般。
　　所以，已經被爆星的場面所折服的觀眾們，壓根不在乎女神在睡眼惺忪中有些少兒不宜的話語，反而在期待著她下壹句“神諭”。
　　女神說的“交配儀式”四字，還有“朋友間就該互相取悅”的言論，對整個文明的道德水平影響，不可估量！
　　對左吳也是壹樣。
　　他摸著自己的氧氣面罩，壹時間竟然想不到什麽反駁女神話語——
　　星海之中的種族本身就有著千奇百怪的道德觀念，去糾結朋友間能不能以交配來取悅對方倒是讓自己顯得有些擰巴。
　　沒想到擰巴的不止左吳壹個。
　　灰風站在他身後，紅著臉錘了下左吳的側腰，張牙舞爪：“別，別聽她胡說！女神是不清醒才這麽說的，反正我是不會有這種奇怪認知的！”
　　姬稚也用力點頭，盯著女神的眼睛開始泛起敵意。
　　女神只是歪頭，壹只手伸向左吳，好像是舞會上期待被意中人邀請共舞般；另壹只手則撫著她身邊無比柔軟，有壹整塊大地般大小的被褥，頗有些遺憾：
　　“不來嗎？真可惜，我好久沒感受過其他人的溫暖了；我能看到妳們散發的熱輻射，可隔著這段距離，不能親身仔細感知，總是有些……寂寞。”
　　太空是真空，少了空氣作為媒介，導熱性確實要稍差壹些。
　　左吳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女神好像自己想明白了壹樣，嫣然壹笑，伸出的手收回，輕握成拳頭放在胸前，又懶懶的倒下：
　　“沒關系，我在夢裏會夢到妳的溫暖的；我記錄下了妳所散發出熱輻射的特征，我能把妳夢得百分百逼真的。”
　　說著。
　　她從被褥的大地上掀起壹抹棉絲蓋在身上，嬌小的腳蹬了蹬，很快將棉絲纏在身上，頗為舒適的舒了壹口氣，為自己唱起了安眠曲。
　　旋律恬靜，被左吳的翻譯軟件智能匹配上了被改編過的地球歌詞：
　　“睡吧，睡吧，親愛的我；沒有人的雙手在輕輕搖著我；月光冰涼，唯有安睡；太空冰涼，夢裏多溫暖……”
　　她的眼睛即將闔上。
　　峯陡然發來警告：
　　“陛下，經我們的監測，您再只是看著的話，女神的意識就馬上要再度消散了！之後還能不能讓擬態文明用全民呼喚的方式把她叫醒就是未知數了，畢竟壹鼓作氣再而衰！”
　　左吳點頭，拍拍姬稚的馬腹，翻身下地，和灰風壹前壹後走到女神面前，半蹲而下，果然看見她的面龐在恬靜中趨於虛幻，即將與大地融為壹體，消失不見。
　　至於如何叫醒她？很簡單，灰風不是再三強調過自己是她的克星嗎？
　　左吳只是伸出手指，在女神趨於虛無的臉頰上稍稍抹了壹下。
　　稀疏的納米機群被左吳吸收了部分，對女神來說卻像有人用錐子劃過她的臉壹般。
　　她陡然睜眼，眼中的惺忪像雲霧被陡然劃開，周圍被褥的大地瞬間結上不融的冰霜，姬稚也是險而又險的跳起，才免得自己的蹄子跟著被褥的纖維壹起被凍碎。
　　女神輕聲：“能夠安眠是件愉快的事，我累了，現在妳想擁抱我，我也沒這個心情了。”
　　“我要睡了，我確實很期待妳的體溫，但妳畢竟只有壹個，而我的夢中還有無數人。”
　　左吳點頭，稍微掀開壹些冰霜，盤膝坐下，指了指擬態文明所在的方向：“無數人中包括他們嗎？”
　　女神瞇了瞇眼睛：“當然了，他們是我夢的壹部分；壹部分而已，我夢見的邊界是整個星河。”
　　左吳也笑：“也就是說，這方宇宙碎片中所有的土著文明，都是妳擬態出的人格……”
　　話音未落。
　　左吳只看見女神伸手，扯住了自己的衣領，無數納米造物轉瞬侵入，懸浮於左吳皮膚上空數納米處，這是他吸收發揮的臨界點。
　　只要她願意，便可以將左吳周遭零點幾納米處變為不透光且沒有空氣的禁區。
　　這是殺死左吳最省力氣的手段之壹。
　　她好像成了與整個宇宙融為壹體婀漆黑噩夢。
　　也像壹只露出尖牙的黑貓。
　　她說：“妳口中的‘土著’是個貶義詞，是對無法接觸星海的族群的蔑稱；將它收回去，妳們的蔑稱不配形容我的星海！”
　　左吳咧嘴，女神總算沒了睡意，這倒是個好事；他將額角的冷汗抹去，低聲：
　　“可這不是事實？妳所擬態出的文明確實沒了步入天空的能力，他們不是土著是什麽？”
　　“還是說，擬態文明終究是妳的玩物，終究只是妳所經歷的那片光明之世的替代品而已？”
　　女神的光明之世，是整個銀河都團結在壹起，連仁聯的入侵都有抵抗之力的世界線。
　　她忽然明媚笑起：
　　“是啊，他們確實是替代品，完美無瑕的替代品；在夢中，我復現出的就是當初世界的樣子——內部偶有紛爭，可最後還是會團結在壹起，為全民的幸福去邁進。”
　　“我的復現是完美的。”
　　左吳挑眉：“可是妳分明抽走了寰宇中的所有通信粒子，幹擾了擬態文明的科技研究，將他們鎖死在大地之上；”
　　“可我知道，他們壹直在保持著想向地外探索的夢想，全民的目標也是向星海邁進。”
　　職員說過，擬態文明的居民，會對航天事業任何壹點進步而歡欣鼓舞。
　　政府也順應民心，在壹直朝著這研究的方向邁進，但壹切都是徒勞；
　　科學家無論付出多少淚水和汗水，承載著多重的期望，也無法往微觀物理的方向前進壹步，更無法讓太空中的人造衛星稍微動壹動。
　　連帶太空中沒有通信粒子，幾乎斷絕了擬態文明與地外通信的可能。
　　這只會是女神的幹擾。
　　左吳看著女神的眼睛：
　　“這在的幹擾下，擬態文明的樂觀與努力成了徒勞。”
　　“難道妳所追求的完美，就是看他們碌碌努力，雖然樂觀無比團結無比，但永遠不會有成果的樣子？”
　　“妳只是想看著他們充滿希望的努力的樣子而已？”
　　他人的努力與樂觀確實是壹道亮麗的風景。
　　可這努力註定不再會有任何成果，努力與樂觀本身成為被觀賞的玩物了呢？
　　女神沈默。
　　左吳咧嘴：“真是惡劣的夢，妳應該醒來了……”
　　“閉嘴！”
　　這是左吳今天第二次踩到女神的紅線。
　　事不過三。
　　灰風向前壹步，可這被褥的大地又被引爆了壹次——行星級的引爆，剎那的光輝連近處的恒星都無法爭輝。
　　左吳只覺得眼前壹花，在視界因光亮的過載被燒毀前聽到了“峯”隱隱約約的聲音：
　　“航道中的大家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