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壹十三章 約定

　　曾經有人同左吳說過，他的這個銀河實在有些孱弱。如今好像又有壹個佐證的證據出現——就是直到銀河大部被毀滅的現在，勾逸亡仍是所確認存在的唯壹壹個天然神靈。
　　同其他文明那些信仰故事中的神祇不壹樣，他和織褸、器具、喰煞、低語以及圓環，都有著萬世唯壹的特質，即所有世界線的他都是他自己。
　　只是強弱的分別有壹些明顯罷了。
　　如此，從他身體上采集到的組織是格外寶貴，研究他四舍五入壹下就是在研究織褸和圓環。作為實驗材料，其價值不可估量，平時總是有清潔造物在勾逸亡身邊晃悠，就是要收集自他身上飄下的皮屑之類。
　　可惜成果寥寥，如饑似渴的科技獵人們也不是沒嘗試過直接對他動刀。可割下來的組織用不了多久就會回歸他的本體，像遇熱的冰雪般消失，純純的無用功。
　　這次卻不壹樣了。
　　圓環的黑暗能毀滅壹切，科研團隊無不翹首以盼，他們拿著沒辦法的勾逸亡身體組織和這黑暗碰壹碰，究竟會有什麽結果。
　　連兩個灰衣人都來觀摩了，他們之前就在星海聯盟，也是搭了左吳的便車才逃脫死亡，可惜好不容易帶夠的裝備又幾乎丟得壹個不剩。
　　墮落國度與世封閉，不可能和鏡弗文明有所瓜葛，當然沒有上圓環毀滅壹切的名單。兩個灰衣人不需要對家鄉有所擔憂，此刻看起來精神不錯。
　　圍到實驗場前方的人越來越多了，銀河大部覆滅的當下，大家都想見證可貴的歷史。
　　峯也是，明明是個投影，卻還鄭重其事的托舉著裝著勾逸亡組織的托盤，往黑暗面前步步邁進。左吳帶人站在壹旁，好像護航歷史發生的儀仗隊。
　　左吳抱手，覺得自己身邊灰衣人的面目不再像籠罩在終日不散的濃霧裏般，變得清晰了些；想了想話題，問：“我還以為妳們會阻止我們把勾逸亡的身體組織扔到黑暗裏來著。”
　　灰衣人的眼睛沒離開過那個托盤：“何以見得？”
　　“妳們墮落國度的宗旨不是希望銀河永遠穩定，永遠保持不變嗎？現在銀河大部分沒了，妳們還會堅持自己的主張嗎？”左吳有些戲謔：
　　“把壹位天然神靈的身體組織扔進圓環布下的黑暗，或許是這個銀河頭壹次發生的事。會產生什麽結果無法預料，按妳們的慣例，應該氣勢洶洶的阻止，還向我興師問罪才對。”
　　灰衣人沈默，依舊盯著托盤。
　　這托盤自己就會飛，峯還是做了個拋投的姿勢。在壹片驚嘆中，裏面的組織就這樣被扔進了黑暗。
　　左吳居然覺得灰衣人有些如釋重負。
　　又觀察了幾秒，壹切正常，什麽都沒有發生。黑暗沒有忽然暴起擴散，虛空也沒有忽然吹起危險的亂流；周圍的星艦集群還是在艾山山和鈍子的努力下勉力維持隊列，其余來圍觀的人也依舊在翹首以盼。
　　灰衣人此時才終於開口：“閣下，不瞞妳說……我們是覺得銀河大部分的滅亡，只讓我們松了壹口氣。”
　　“嗯？”
　　“只要文明數量夠多，就總會有人做出超乎我們想象的事。比如這次的鏡弗。”
　　“我們觀察到了鏡弗岌岌可危的興盛，覺得他們的社會架構隨時會在不幸的註視下崩塌，便將他們歸納到了‘蕓蕓眾生’中，卻真的沒想到他們和傳說中的圓環有牽連。這是我們的疏失，也是銀河太廣大，我們還需要註視其他文明，註意力被分散了的結果。”
　　灰衣人說：
　　“但現在不壹樣了，銀河的文明消失了絕大部分，至少對我們來說更清凈了些。我們觀察諸文明需要花費的精力，也總比以往要少得多。”
　　“而且，對壹個大部分都被圓環無法突破的黑暗所籠罩的銀河，哪怕是仁聯，也不會再有更深的興趣了吧？”
　　左吳瞇眼，見到科研團隊在那邊湊到壹起嘀咕。將天然神靈的身體組織扔到圓環的黑暗裏，沒有什麽惡劣的結果發生值得慶幸，但什麽都不發生同樣會讓人有些失望。
　　科技獵人在提議要不幹脆把勾逸亡抓來，把他身上的組織現切現扔，多來點再試試結果；而向新他們這些策展人後裔則是建議先等等，等勾逸亡身上的傷好了看看有沒有恢復需要的記憶後再來定奪。
　　議論很快變成了爭吵。科技獵人不滿策展人後裔謹小慎微；向新他們這些在粉末行星過慣了苦日子的則是指責科技獵人們鋪張浪費，壹點都不懂得珍惜實驗材料雲雲。
　　爭吵雖然激烈，火氣也在升騰，但只是小小的觀點之爭而已，他們總會吵出壹個互相都能接受的方案的。
　　左吳把註意力收回，又回味了壹下灰衣人剛才的話，他們說銀河的文明覆滅了大部分後，就能把更多的註意力放到那些幸存者之上了？
　　嘲弄的心思升起，左吳朝灰衣人偏了偏頭：“我看未必，就算現在妳們需要註視的文明少了，就真能保證壹點都不看漏嗎？”
　　“畢竟妳們連銀河的唯壹壹個‘硬實力第壹’都看不住啊。”
　　灰衣人楞了楞，忽然有些頹唐：“是，妳說的沒錯……但以後我們不會犯相同的錯誤了。回去後，我們會清理掉從鏡弗文明分裂出來的那些政權，凡是可能和圓環有關的都清理，然後再對殘存的銀河來場‘犁庭掃穴’，把同圓環有關的遺跡徹底掃清，至少避免未來殘存的政權們再簽訂這麽危險的契約了。”
　　“可圓環就在那裏，祂想蠱惑某個文明，妳們真能阻止？”左吳抱手：
　　“而且我還以為按妳們的邏輯，妳們會弄些傀儡文明，同圓環簽訂契約，壹次又壹次的到期後，漸漸地把整個銀河消滅得只剩下妳們墮落國度所處的幾個星系，其他地方皆是無法突破無法破除的黑暗。這樣對妳們來說才是真正的清凈，真正不會有意外發生的穩定，不是嗎？”
　　灰衣人沈默。
　　遠處，勾逸亡被架了過來。科技獵人同策展後裔還是沒達成共識，只能看這位天然神靈的記憶是否恢復再說。
　　勾逸亡愁眉苦臉。
　　而左吳身邊的灰衣人終於發出壹聲輕嘆：“……僅代表我個人，左吳閣下，您提出的想法很誘人。”
　　左吳回目：“那妳們想毀滅的對象，也包括我和我的新帝聯了？”
　　“我還沒想這麽遠，也只是覺得這個提議很誘人而已，”灰衣人回答：“但我……我還知道銀河星空的美麗，也為它的大部被黑暗覆蓋而痛心。”
　　“若有朝壹日，我們為了所謂的‘安寧’，真的走上了滅絕銀河的路，就說明我們真的墮落了……到時候，左吳閣下，僅代表現在的我，我希望您將徹底墮落的我們給毀滅。”
　　左吳笑了下：“還真是艱巨的任務，另外僅代表‘現在的妳’？也就是說真有這麽壹天，妳還是會為了妳徹底墮落的家鄉來成為我的敵人？”
　　“嗯，到時候我的家鄉不會容忍其他文明存在，妳們天然會成為我家鄉的敵人，我也大概率會站在妳的對立面，心甘情願；”灰衣人說：
　　“因為歲月之下，連銀河也變成了這番模樣。那人再發生改變，又有什麽稀奇的呢？”
　　左吳點了下頭。
　　被架到這裏的勾逸亡滿臉無奈，嚷嚷著希望來個刀法好的來砍他之類的話。
　　忽然。
　　勾逸亡身上的傷口恢復，而他眼裏綻放出壹抹神采，又好像接收著神秘信號般抽搐了幾下：“等等，我想起我孩子們的長城節點在哪了，還同它建立了聯系！”
　　“妳們得快些！長城節點在收拾著細軟準備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