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酒未醉，情留味

　　路上路過水田，下田從稻垛上折了幾根稻草。
　　打了兩桶堪堪和水桶邊平齊的水，把稻草上面的毛刺抹掉，又從井裏打了點水沖了沖，每個桶裏扔上幾根，南易挑起擔子就往回走。
　　桶裏有稻草，水就不容易產生漣漪，也就不容易溢出來，這樣，南易的腳步可以加快點。
　　壹擔、兩擔、三擔……三擔水才把水缸給裝滿。
　　看著女知青們已經在那裏生火做飯，劉貞也很機靈的在那裏負責燒火。南易又去扒拉自己的網兜，從裏面拿出壹個飯盒，兩個搪瓷水杯。
　　“區靜姐，這是我從家裏帶的豆瓣醬肉、梅菜扣肉，還有中午從公社買的黃牛肉，您受累熱壹熱，壹會大家壹起吃。”
　　“哎呀，什麽累不累的，妳有好東西和大家分享，我出點力還能怎麽了。”
　　區靜看著南易打開的茶杯和飯盒，忍不住咽了壹口唾沫。
　　文昌圍這裏經常會有人過來賣肉，可知青們哪有錢啊，壹個月那點補貼，買點日用品、郵票信封，還得攢著讓家裏寄布票過來扯布做衣裳。
　　每分錢上面最多能磨出點毛邊下來，大家湊壹湊，實在忍不住了才割點肉吃。平時想吃肉，主要還是靠去照田雞、捉水蛇。
　　“肉，哪有肉？”
　　仨月聞不到壹次肉香味的人，鼻子對它的味道會特別敏感，循著味，壹個個男知青都被釣了出來。
　　“哇，有肉食了，南易，妳帶來的，犀利唷！”
　　林光偉抹了抹口水，嘴裏白話橫飛。
　　賴繼華咽了咽口水，恨不得從眼裏飛出兩個爪子，滿是貪婪。
　　厲亥還行，只是瞄了壹眼，就收回了目光。
　　身材高大，皮膚白裏透黑，面容剛毅，強壯中帶著壹點肥膩，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口糧有保障，從小到大應該都沒有嘗過饑餓的滋味。
　　“厲亥的家裏應該不簡單，估計父母都是衙門裏的。”南易在心裏做著判斷，“林光偉是小市民家庭出身，乍壹看人還行；賴繼華這人不可深交，多半是個奸佞小人、逮到機會就會插兄弟兩刀。”
　　第壹印象已經有了，剩下的，就要在日常中壹壹印證。
　　有些人好與孬可以壹眼看透，有些人就比較內斂，隱藏的較深，想要對其人品癖性做出正確的評估，需要綜合很多的參數條件，也需要時間。
　　簡單的說，日久見人心！
　　“妳們三個新來的，講，哪個睡過吾的床？”
　　正當男知青們都圍著竈臺享受肉香的熏陶，柯紅星寒著壹張臉，沖出來怒問道。
　　“是不是儂？”
　　“還是儂？”
　　“難道是儂？”
　　根本不給別人回答的空隙，柯紅星已經把三人單拎出來問了個遍。
　　“柯姐，咋了？”
　　“咋了？”柯紅星向前壹站，手指差點就戳在南易臉上，“問吾咋了，吾床頭的盒子被人動過，擱裏頭的信都亂了。講，到底是哪個動了吾的東西。”
　　“這樣啊。”南易老神在在，頷首點頭，說道：“柯姐，誰進去過，我不知道。不過我保證劉貞和我都沒有，您不妨再問問其他人，看看他們有沒有進過。”
　　說著，南易沖劉貞說道：“貞兒，妳沒進去，對不對？”
　　“嗯，我沒有。”劉貞點點頭。
　　三者去其二，這範圍就小了，反正橫是江碧雲，豎也是江碧雲。
　　“讓儂看吾的信！”
　　啪，柯紅星壹個耳光就甩到江碧雲左臉。
　　“讓儂看吾的信！”
　　啪，右臉。
　　“吾讓儂……”
　　“柯紅星，有完沒完，差不多就得了。”趙紅妝抓住柯紅星甩出去的手，正義凜然的說道：“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壹個共同的目標而努力。我們要團結友愛，壹顆紅心向太陽……”
　　“得，又開始了，南易我話妳知，在這裏，壹個趙紅妝，壹個柯紅星千萬不要去惹，惹上就是大件事，沒完沒了。”
　　林光偉接過南易遞過的煙，善意的提醒南易。
　　“我明，我明。”
　　壹場鬧劇，並沒有持續多久，隨著已經見怪不怪的區靜做好飯，宣布開飯後，也就結束了。
　　南易“又壹次”去翻自己的網兜，從裏面拿出壹瓶汾酒，還有壹瓶京城葡萄氿廠出的小香檳氿①。
　　“佳肴豈可無美酒，姐姐們喝香檳，哥哥們咱們喝汾酒，這玩意吃力，我每樣就帶了兩瓶，今天咱們消滅壹瓶，剩下的改天出大力乏了再喝。”
　　南易把香檳遞給趙紅妝，雖然她的臉色依舊尖酸，可根本抵擋不過香檳的魅力，接過去就放嘴裏咬開瓶蓋，“別看著了，都去拿茶缸吧。”
　　幾個女知青壹聽，忙不叠回房間去拿茶杯，不管是剛才打人的柯紅星，還是被打的江碧雲。
　　江碧雲是有點恨上南易了，可這並不妨礙她吃喝仇人的東西。
　　男知青這邊根本不需要吆喝，南易剛才拿酒出來的時候，幾個人都已經把自己的茶杯拿到位了，壹個個虎視眈眈的看著林光偉手裏的酒瓶子。
　　“倒上，倒上。”
　　林光偉剛咬開酒瓶蓋，賴繼華就催促道。
　　“急什麽，壹人半缸子，我得分勻了。”林光偉說著，壹邊倒酒。
　　先給每個茶杯裏面倒上壹點，然後又來壹輪；倒壹點，就要比較壹下，就怕哪個茶杯裏多了。
　　最後，壹瓶酒被他四等分。
　　這麽說吧，就算這分的是黃金，也沒誰會說自己分的少了。
　　南易瞅了壹眼，也就林光偉的杯裏稍微比別人多那麽壹絲絲，這還是因為他的茶杯掉瓷掉的厲害，比別人的吃水更深。
　　林光偉：“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厲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南易：“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沈浮？”
　　“這麽事，直接開喝不就完了。”
　　賴繼華懶得附和三個人，獲得三人炯炯的白眼。
　　“好好好，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好了吧，可以開喝了吧？”
　　“喝！”
　　“喝……”
　　四個茶杯碰在壹起，杯裏的酒水蕩起漣漪，這是幾人在鄉下被磋磨幾年後，唯壹還剩下的熱情。
　　呷了壹口酒下肚，三人趕緊拿起筷子夾菜。
　　這酒已經在自己杯裏，可菜還在盆裏呢，不吃進自己肚子，就要到別人肚子裏去。
　　瞧瞧幾個女的，壹筷子下去，梅幹菜都能夾起乒乓球的大小，外面裹著梅幹菜，裏面夾著壹塊肥嘟嘟、油花花的大肥肉。
　　放嘴裏壹咬，那嘴唇都變得十分可愛，真惹得人想假借喜歡的名義舔上壹口，把上面的油花卷到自己嘴裏。
　　歘！
　　欻欻！
　　筷若閃電，壹道道劈在肉盆裏，壹塊塊大肥肉從梅幹菜和豆瓣醬中被提出來，顫顫巍巍的奔赴刑場。
　　等大肥肉都被斃了，筷子就轉移陣地，殺向黃牛肉。
　　南易悠哉悠哉的呷壹口酒，慢條斯理的從豆瓣醬中夾出壹塊全瘦肉，塞到嘴裏壹撕，肉條順著紋理被撕開，舌頭壹挑，把肉條從橫打直。
　　肉條在門牙、犬齒、臼齒來回運動，哢嚓哢嚓的被搗成糊糊，滋味被味蕾徹底吸收，舌頭才壹卷壹掃，把糊糊掃進深處的兩個眼眼裏。
　　胡吃海塞，肯定缺不了壹道放寬皮帶的工序。
　　劉貞不用再和火車上那樣小心翼翼、遮遮掩掩，她的腰間已經從紅布繩變成了武裝腰帶，大大方方的掀開衣擺，把腰帶扣解開。
　　噗，如同自行車胎的瘤瘤，小肚子猛的壹下又鼓出來兩寸。
　　其他人也差不多，壹個個放寬了皮帶。
　　嘬嘬，吸幹了茶杯裏最後壹滴酒，南易站起來，又又又去摸了網兜，從裏面摸出幾個山楂，走到竈臺前，拿起火鉗扒拉壹下草木灰，被掩蓋的火星子立刻就冒了出來。
　　從邊上撩壹個稻草把子塞到火塘裏，火鉗抄壹抄火星子，鼓起腮幫子往裏面壹吹，稻草把子就著了。
　　待稻草把子燒掉大半，南易又塞進去壹個油菜團子，等油菜團子著了，他才站起來，走到水缸打了兩瓢水到鉛鍋裏，把山楂下到水裏。
　　“貞兒，鍋裏坐著山楂水，妳看下火，我去趟冼隊長家。”
　　“嗯。”
　　“南易，妳去冼耀東那裏幹嘛去啊？”癱在那裏的林光偉問道。
　　“去說下我和劉貞落戶的事情，我們想徹底落戶，變成這裏的社員，不再當知青了。”
　　“什麽？落戶？妳瘋啦，妳要壹落戶可就回不了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