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聖者晨雷

歷史軍事

  這是最好的時代,無與倫比的輝煌和榮耀,為後人留下了“唐人”的名字。   這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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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長安浮雲不見日

盛唐夜唱 by 聖者晨雷

2018-7-25 15:11

  劉晏自是並無不可。
  這幾年,葉暢雖是僻居於遼東,往來長安之際也是行色匆匆,但他的壹些言論,卻隨著活字印刷書籍壹起,在中原傳播,其中有壹段葉暢抄來的話語,如今的讀書人,幾乎都能張口就來。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儒家學說,兩晉清談、五胡亂華之誤,雖有孔穎達倍之重振,但卻終究缺了什麽。葉暢拋出這四句來,所言之事,即為儒家道統。
  此時有關道統的爭論還不算很激烈,葉暢此文壹出,別的不說,這四句嘴炮卻是深入人心。大唐的才子們原本就有壹種積極入世理念,這四句正和這理念相應,壹時之間,響應者雲集。
  人生三不朽,立功,立言,立德。這四句中做到任意壹句,便可稱不朽矣。
  議定此事之後,劉晏便告辭離開,此次葉暢沒有再挽留。
  “郎君,如今還要奴做什麽?”
  送別劉晏,這裏就只剩余李冶,她眼波流轉,水汪汪地看著葉暢。
  此時天色已暗,燭火高照,燈下美人,動人心魄。她說此語時,靠葉暢靠得極近,那眉眼中的款款深情,幾乎伸手可擷。葉暢可不是魯男子,自是從這眼波中讀出了無限風韻,他怦然心動,忍不住在心中贊了聲:尤物!
  李冶原本就是美人,這幾年主持大觀園事宜,身上的風塵氣息盡消,卻又多出了幾分成熟風韻。她有意勾引之下,葉暢懷不自禁,便伸出手,輕輕撫在她的面頰之上。
  她眼瞼垂下,雙頰流丹,嬌羞如新婦。葉暢手在她臉上輕輕摩挲,卻略有些猶豫。
  “妾身這二年都守身如玉,不敢……”李冶輕聲道。
  就在葉暢為這壹句心弦顫動之時,突然外邊傳來輕輕咳聲,葉暢眉頭壹擰,李冶也是由嬌羞轉為暗惱:是誰不解風情,此時壞了好事?
  “十壹郎,有人求見!”外頭說話的聲音傳了進來。
  卻是葉安,他為人比葉英葉挺更為老成持重,這兩年的歷練,更讓他成熟起來,葉暢如今越發離不得他了。
  “是誰?”葉暢警覺地道:“為何知道我在這裏?”
  “是洛陽令,請十壹郎去他衙中壹晤。”
  聽得洛陽令楊慎名相請,李冶也知道,絕對不是壹般的事情,心中暗惱,卻不得不壹扭身子,悄然從後門離去。她走之後,葉暢到了門前,卻見葉安的眼神有些異樣。
  “唔?”葉暢揚了下眉。
  “若是在遼東,十壹郎再如何風流,我們也只有歡喜的份兒,但在此地……咳咳……上回那位江仙子,我們便會裝不知曉。”
  葉安有些尷尬地道,同時心中暗暗叫苦,族長葉淡交給他的任務可真不容易。
  他受葉暢重用,而且因為為人沈穩,也得老族長葉淡的期許,有關葉暢的屋內之事,他雖不敢幹涉,卻不得不相勸。李冶此女的情形,他很清楚,如今葉暢尚無子嗣,故此他不希望在李冶此女身上逢場作戲。
  聽他提得江梅,葉暢也有幾分尷尬,咳了壹聲,便不再提此事。
  他如今已二十二歲,他又不是那種壹本正經的古板君子,不可能永遠不近女色。
  楊慎名請他相見,有幾分出乎他的意料,他方才有意避開楊慎名,就算楊慎名知道他到了洛陽,也應該心知肚明而回避才是。可楊慎名卻迫不及待地邀他相見,這其中,只怕另有玄機。
  楊慎名此時的心情,壹半是緊張,壹半是感慨。
  當初與葉暢初識時,葉暢還只是壹個除了些許名聲外沒有任何地位的平民,勉強可以說是壹位才子。但現在,葉暢卻已經成了遼東行軍總管府錄事參軍,實際上遼東二州之地的最高官員。
  年輕,富有,大權大握,前途無量。
  故此,當葉暢出現在他的宅邸門外時,他親自出來相迎。兩人見面之後,楊慎名越發感慨,忍不住道:“當年見時,葉君乃壹翩翩少年郎,數年別後再見,葉君仍為壹翩翩少年郎,吾卻老矣,宛若秋風之中的樹葉,搖搖欲墜啊……”
  壹見面說出這樣不吉之語,葉暢楞了楞,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原本楊慎名排出若大的排場與他會面,而不是秘密相見,就已經讓葉暢覺得不對勁,現在就更覺得這其中有問題了。
  “楊公何出此言,在某看來,楊公姿容雄偉,風采更勝往昔。”心裏奇怪,葉暢口中卻道。
  “唉,某與葉君,乃是多年老交情,就不必說這樣的客套話了。”楊慎名哈哈笑了笑:“此處非說話之所,請進,請進!”
  雖然天色已晚,但在燭光火把之下,楊府燈火通明,仆人進進出出,將各種食物、酒類送入客廳之中,只為著招待那位年輕的遼東行軍總管府錄事參軍。這等聲勢,讓葉暢極度不適。他此次回中原,原本是想要隱秘行事的,卻被楊慎名弄得大張旗鼓,可謂計劃尚未執行便已經失敗了。
  故此,葉暢幾次婉轉詢問,楊慎名邀自己來究竟是何用意,卻不曾料想,楊慎名都是轉開話題,詢問遼東的風土人情,實在繞不開,便含含糊糊地說葉暢若是去長安,替他拜謁壹些老朋友。
  聽到這裏,葉暢的神情頓時僵住,眼中閃動著異樣的光芒,起身便告辭。
  “葉君這……可是嫌我怠慢了?”聽得他這般果決要告辭,楊慎名也楞住了。
  這個時候邀請葉暢,並做得大張旗鼓,他確實有自己的打算。以他對葉暢的認識,葉暢並不會拒絕這種“被利用”,相反,會因勢利導,借助這種“被利用”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像現在這般,徑直告辭,近乎反目,完全不符合葉暢的行事作風。
  難道說……自己的猜測果然是真的,事情已經嚴峻到了連葉暢都要公開與自己劃清界限的地步?
  壹念及此,楊慎名心中便覺得悲涼。
  “不敢,楊公冠纓世家,某庸碌之輩,得見楊公,已是足矣,實不敢當楊公如此之禮。”葉暢說得很客氣,卻也很冷淡:“另有要事,不敢久留。”
  說完之後,葉暢起身便走,楊慎名追在他身後連呼了兩聲,他卻依然不管不顧。
  到這時,楊慎名終於按捺不住,大聲道:“葉司馬,妳如此薄情,便不念當年舊交,莫非就不在意妳的大觀園麽?”
  語中隱含威脅,葉暢回頭,卻是冷冷瞥了他壹眼。
  葉暢心中,覺得有些悲哀。
  這位楊慎名,當初待他還算是友善,借助他的智慧,安置好了災民,同時也給了他行事的方便,在洛陽城中建起了大觀園,還收攏了東都附近兩千多災民。
  這些災民構成了葉暢除宗族之外的最基本班底,也是他初至遼東之時的基石,其中不少人,都成了如今遼東軍政兩方的基層骨幹。
  可是當初兩人的情誼,因為今日這次宴請而要化為烏有了,其根源便在於楊慎名只是想著利用他,而不是開誠布公。
  “大觀園壹年不過二十萬貫的生意。”葉暢緩緩說道:“不開就不開了吧。”
  說完,大步便出了門。
  楊慎名又張了張嘴,然後面色陰沈,壹甩衣袖,回到了屋內,長嘆了壹聲。
  沒多久,有壹仆人卻來問道:“老夫人相請。”
  “怎麽驚動了阿姊?”楊慎名聞言壹驚。
  在楊府當中,被稱為老夫人的不是楊慎名自己的發妻,而是其寡姐。楊家三兄弟視這長姊如母,因為楊慎名於東都任職,便將其留於家中奉養。聽得姐姐相召,楊慎名將心中的不快排遣開來,匆匆來見,問安之後道:“天色如此晚了,阿姊何不早些睡下?”
  “方才前院裏熱鬧,哪裏睡得著?”楊姊道:“吾弟雖是好飲喜客,但今夜這般大張旗鼓卻是少見,不知今夜所請者為阿誰?”
  楊慎名沈默了壹會兒,情知必是家宅中有人將事情稟報給老姊,而老姊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兒,故此才相召問話。只是他心中的謀劃,卻不適宜對老姊說起,免得她擔驚受怕。
  故此,楊慎名笑道:“所宴者乃遼東行軍總管府錄事參軍、積利州司馬葉暢,當年曾與他有幾分交情,卻不想人心善變,不歡而散罷了。驚動了阿姊,實是罪過。”
  楊姊聽得是葉暢,不禁有些訝然:“竟然是葉暢……阿彌陀佛,我雖是深院中人,卻也聽這個名字聽得耳朵起繭了。不過此人新貴,又是年少,氣盛難免,名弟不可與之結怨啊。”
  楊慎名點了點頭,應承下來,告別老姊,回到自己的書房當中,他卻仍然沒有睡,坐了好壹會兒,便布紙提筆,開始給自己的兄長楊慎矜寫信。
  他這邊寫信,那邊葉暢也已經回到了大觀園。見葉暢雖是面色平靜,但神情有些抑郁,李冶便不敢再挑逗於他,只是要親自服侍葉暢睡下。
  葉暢卻未急,壹擺手道:“今日楊慎名為何會在大觀園中宴飲?還有,最近楊慎名可有什麽異樣之舉?”
  “楊公?”李冶想起葉暢是被楊慎名乘夜召去,心中壹動,仔細想了想,然後道:“今日休沐,楊公宴飲於大觀園,說是為觀大觀園中的牡丹花開……不過依奴之見,卻是刻意交好屬吏僚佐,頗有屈己而結好眾人之意。”
  楊慎名身為洛陽令,委屈自己去奉承結好眾人,這壹舉動,分明是尊卑不分上下不明,顯然是有些不對勁。李冶接著又道:“奴也覺得有些奇怪,楊公如今正值春風得意,其兄甚得聖人信重……”
  “唔!”葉暢眼前壹亮。
  楊慎名之兄楊慎矜,葉暢與其打過的交道很少,但也知道,此人原非李林甫壹黨,卻得到李隆基的賞識,曾被提拔為禦史中丞,因為擔憂自己的提拔不是李林甫的意識,楊慎矜堅辭不就,又與上司關系不睦,出來接替了陜郡太守之職。後來走通了李林甫的門路,受李林甫所薦為禦史中丞、諸道鑄錢使,專為李隆基理財。
  這樣壹個人物,讓葉暢想起了幾乎與其壹輒的韋堅。
  韋堅便是“善理財”得了李隆基信任,遭到李林甫的嫉恨,最終敗亡。莫非這個楊慎矜因為太得李隆基寵信,又遭到李林甫的嫉恨,楊慎名深知此事,故有今日之舉?
  “近日長安城中,是不是有什麽風聲?”葉暢又問道。
  “此事奴就不知道什麽了……不過前些日,倒聽得壹些官員任免上的事情,顏公真卿,如今受任為監察禦史,楊釗為侍禦史,吉溫為京兆士曹。”
  這些朝官任免的消息,其間往往蘊藏著內幕,李冶長袖善舞,指出這幾個人,都含有她的推測。不過她算是知進退的,沒有將自己的推測完全說出來影響葉暢的判斷,只是陳述了事實。
  顏真卿從來不能算李林甫壹黨,但也不能算李適之等人壹夥,他只是和張旭走得近些罷了,他為監察禦史,算得上正常升任。楊釗升為侍禦史,背後定是楊玉環與李林甫共同使用的結果,至於那個吉溫……
  葉暢想起此人,便有些頭皮發麻,又開口問道:“妳可知盧杞其人?”
  李冶搖了搖頭,有些莫名其妙,她並非葉暢的嫡系心腹,在東都大觀園,雖然有打探壹些消息的任務在身,可是主業卻不是這個。葉暢自有自己的情報系統,李冶心中對此有數,今日葉暢反復詢問她,不知是不信任自己的情報系統了,還是有意讓她也成為這個系統的壹員。
  見李冶搖頭,葉暢也意識到,自己問她是有些錯了,但才到這洛陽,他便覺得情形不對,仿佛以長安為中心,形成了壹個巨大的陰雲風暴團,如果他不能做更多的準備,壹頭紮進風暴中心,很有可能會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楊慎名肯定也是知道這個風暴的,所以才會想著要利用他,而葉暢又非常討厭再被人視為棋子,更不願意被人利用著闖進這個風暴裏。
  與之相比,大觀園的存廢,還真只是壹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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