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節 海上危城（三）

　　安迪，泰國人，綽號海鯊，作為火眼傭兵團的首領，眼前的他，心中有些興奮，又有些煩躁。
　　這壹次劫持星夢號遊輪的大規模行動，參與的並不止是他壹個傭兵團，由裴羅嘉牽線，好幾個大的雇傭兵團、遊擊組織都參與了這次進攻，畢竟船上的富豪超過百名，這次的行動壹旦成功，可以得到的錢足以支撐起壹個小國。然而，雖然船上的火力不足，眼前受到的阻力，卻是出奇的巨大，況且其余有兩個傭兵團已經挺進到第二層的船艙，雖然目前他的人也將要突破上去，但慢了壹步，就意味著將來分錢的時候，他們要少分壹個百分點。
　　“幹，妳們這些兔崽子們還沒上去嗎，要快！要快！否則那些家夥吃肉，妳們就做好喝湯的準備吧，我之前說過了，從側面繞上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獨狼！妳們這幫婊子養的還在什麽什麽地方！？快給我回答。”
　　“老大，我們已經到位置了，正準備上去，妳……”
　　對講機那邊的人說到這裏，陡然間傳來“砰”的壹聲槍響，隨後對講機那邊沒了聲音，微微怔了片刻，海鯊再度按下說話鍵：“出什麽事情了？被伏擊了嗎？”
　　片刻後，那邊傳來了另壹個人的聲音：“老、老大，我們遇到了襲擊……”
　　“對方有多少人？獨狼呢？他怎麽了？”
　　“對、對方只有壹個人。狼哥他……已經死了，我們還死了兩個兄弟。那個人……他穿著黑色的鬥篷，速度好快，拿著繩子從上面蕩下來，壹落地就往船艙裏沖過去了，老大，我們要追嗎？”
　　“他往什麽方向去的，我會叫其他人過去堵他。妳們按照原計劃行事，小心點，如果他們還有埋伏，就沖上去！”
　　“好的，老大。那個人他……好像是向著妳的方向沖過去了……”
　　狼藉、淩亂，船體之中壹片黑暗。各種桌椅、家具被打得粉碎，餐廳、各個休息室中玻璃門窗如今只剩下了壹個框架，細碎的玻璃滿地都是，到處都是爆炸的焦黑或者彈孔的痕跡，偶爾有裸露在外墻的電線射出光芒，發出“滋滋”的響聲，打開了槍上的強力照明電筒，以海鯊為首的十多人緩緩前行在通道之中。
　　行至壹個岔道口，海鯊做了個手勢，指示著手下兵分兩路。身邊的人才剛剛踏出，後方陡然傳來“嘩”的壹聲響。幾道電光直射過去，只見壹根電線從通道上方吊了下來。勒住了他們走在最後那人的脖子，壹根細鐵棍直刺下來，直接穿過了他的頭頂。
　　“上面！”
　　霎時間，十余支槍的火力怒吼而出，光芒在通道上方刷地走開，片刻之後，這陣射擊才停了下來，黑暗之中只有遠遠傳來的槍聲。那頭頂被刺穿了的屍體在空中晃啊、晃啊……仿佛是在諷刺著眾人的無能。
　　沿著原路回走幾步，電筒照在天花板上。然而只能看見彈痕累累，卻沒有任何的血跡。壹名傭兵從那天花板被掀開的地方探進頭去，電筒壹掃，隨後，槍響了。
　　屍體從上方掉落，額頭之上，壹個清晰的彈痕。
　　“追！殺了他！”耳聽著槍聲是由過道轉角處響起，頓時間，如雨的槍聲又咆哮起來，壹群人追逐過去，幾乎要將整個上方的天花板都掀翻起來，然而，又壹輪掃射之後，那上方似乎還沒有任何反應。
　　十多人戒備在那通道之中，電筒的光芒來回巡弋著通道的兩端，海鯊深吸了壹口氣：“遇上高手了，大家小心……我們這麽多人，壹定要在這裏幹掉他！”
　　而這個時候，距離那邊兩個回廊遠的壹處通道天花板上，鉆出了壹道人影。站在了那半敞的房門前片刻，盯著那“壹零二九”的數字，他深吸了壹口氣，推門而入。
　　這是壹個被破壞得還不算太嚴重的房間，豪華程度比不上三樓以上的貴賓間，因此算的上是壹目了然，這間房裏，沒有人。
　　仔細檢查了地面上帶著雨水的各種腳印，隨後檢查了床下、衣櫃，他伸出兩根手指捏了捏鼻梁，目光掃過那餐飲服務按鈕之後，投向海鯊等人此時所在的方向。
　　那只笨鯊魚恐怕永遠都不會清楚，他壹時玩笑般地亂按按鈕，給自己帶來了怎樣的噩夢……
　　不久之後。
　　血、死亡、陰影、恐懼……穿過長長的通道後，海鯊身邊的人，只剩下了兩名同伴。在之前的幾分鐘裏，是無比詭異的大屠殺。各種令人匪夷所思的攻擊和暗殺接二連三地出現在他們的周圍，身邊的同伴，不斷地倒下。
　　時而是各個方向射來的無聲子彈，時而是細鐵絲拉起在通道間的隱秘陷阱，往往在不經意時，隊伍的最後壹個人就那樣砰地倒地，回頭開槍打不到人，受襲的同伴脖子上則是鮮血狂噴，抽搐著死去。還在驚愕時，那人已經手持沖鋒槍在對面瘋狂地掃射過來，偶爾的壹瞥間，他們只能看見那漆黑飛舞的鬥篷，如果對方手中拿的不是槍，而是巨大的鐮刀，就活生生地成了神話之中所刻畫出來的死神模樣。
　　而那，也的確是死神。
　　每壹次的襲擊，必然有人倒地，而自己這邊，卻似乎根本把握不住他的行動規律，那人的速度太快，行動太過詭異，每壹次的出現、攻擊看似瘋狂，但實際上都處於進可攻退可逃的分岔口，每壹次攻擊必定會奏效，每壹次攻擊之後則必定逃跑，直到身邊只剩下兩名同伴的現在，他才知道，想憑借自己這些人在這樣復雜的環境裏殺死對方有多麽愚蠢，就算此後沒有面子，他也已經準備趕快逃到正在強攻二樓的傭兵團主力那兒去，十幾人的火力在地形復雜的地方不夠，上百人的火力，總不會怕他。
　　招呼著身邊的兩人，在黑暗中跨過壹扇大門，這是位於宴會大廳側面的壹個餐廳，大部分的設施都已經被破壞殆盡，黑暗之中，三人腳步聲引起的細小回音顯得格外寂寥可怕，特別是在被濃重的死亡恐懼所籠罩的時候，這回聲便似乎被無限地放大了。三個各自護衛住壹角，謹慎地向前移動。陡然，壹聲輕響響起在餐廳壹側。
　　幾乎反射性地，其中壹人扣動了扳機。隨後，大概三米遠處的廚房櫃臺後方，響起了屬於孩子的尖叫聲。
　　“啊——救命啊、救命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家裏很有錢，我家裏很有錢，不要殺我——”
　　槍聲止住之後，三人交換了壹個眼神，海鯊用漢語吼了壹聲：“出來。”
　　磨磨蹭蹭地，壹個看來十五六歲年紀的少年從那裏面舉著手顫抖著挪出了身子，臉上的表情格外恐懼，樣貌平凡，屬於壹看就知道人特老實的那種孩子。
　　“求求妳們，不要殺我……我家裏很有錢，求求妳們，別殺我、別殺我……”
　　少年的祈求聲中，海鯊望了他壹眼，與另外壹人全神戒備著後方，口中用泰語說道：“殺了他。”
　　槍聲響起，那少年卻也已經在瞬間躍出，伸腿在旁邊的飯桌上壹蹬，身體斜飛起來。
　　三米的距離，實在是太短了。
　　幾乎是在同壹瞬間，冰涼的預感從海鯊的後頸直傳而上，猛然轉頭，整個餐廳的耀眼燈光陡然亮起，再次延遲了他壹瞬。
　　目光之中，只是那名少年的身體倒翻在空中的景象。雙手、雙刀，隨著身體的旋轉，從他的兩名同伴頸部拉出宛如詩畫壹般的瑰麗血線，在空中幾乎可以繞成壹個圓圈。隨後，少年的雙腿已經繞上了他持槍的手臂。
　　旋轉沒有絲毫的停止，海鯊那將近壹百公斤的碩大身體隨著對方鉗在他手臂上的雙腿整個飛了起來，強健的右臂只在空中便已經被扭成了麻花。
　　砰的壹聲，兩人的身體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沒有絲毫的遲疑，海鯊將左手伸向腿上的軍用匕首，然而對方比他的速度更快，才伸到壹半，少年手上的刀已經準確地刺穿了他的手腕，另壹把刀順手劃開了他的大腿肌肉。
　　轉眼之間，兩只手，壹條腿全部受了重傷，基本上已經癱瘓了他的全部戰鬥力。少年站起身來，狠狠抓住他的下頜，將他整個人都拉了起來。
　　餐廳中的光亮只出現了那壹瞬，此刻又重歸黑暗，只有三人掉在地上的槍支上仍然有手電筒持續照明，望著那少年冷然的面孔，海鯊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這樣的壹個人，怎麽可能是連續殺死了他們十多人的死神壹般的人物？
　　樣貌可以偽裝，但體型不能。這個人，顯然只是個還處於發育階段的少年人。
　　“妳們點了餐飲服務……”
　　冷冷地說著，少年將他的頭猛地按在壹張長桌上，拉過來壹只放冰塊的小桶，將切成小塊的冰塊塞滿了他的嘴，隨後拿起搗冰塊的小鐵錘，在他的嘴上砰砰砰地猛敲了四五下，他的整個嘴唇部分，都已經變得血肉模糊。
　　“好吧，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在壹零二九號房。妳或者妳的同伴按下了餐飲服務地按鈕？”
　　海鯊滿嘴冰塊與鮮血地望著他，目光中盡是怨恨。少年很是憐憫地搖了搖頭：“看來我猜對了，按鈕前有妳們的腳印。那麽，另壹個問題，妳見過這個女孩子嗎？”從口袋裏拿出壹張照片，他打開了壹只電筒：“仔細看。”
　　“咳、咳咳……哈哈哈哈……這個、這個女人已經……已經被我們給……”奮力地吐出口中的冰塊，海鯊努力笑了起來，然而話還沒說完，那少年再次搖了搖頭：“我看到了妳眼裏的迷惘，很遺憾，妳沒有見過她……妳們浪費了我的時間。”
　　刀光閃過，那壹瞬間，海鯊聽見了空氣流過氣管以及鮮血陡然噴出的聲音，生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他的身上脫離，少年深吸了壹口氣，再也不理會在身後開始癱軟的屍體，直接朝門外走去，片刻之後，他又走了回來，輕輕地揉了揉額頭。
　　按照沙沙和雅涵說的，他們是以為自己在外面吃東西，上層的幾個餐廳都找遍了，那麽靈靜下來，首先自然也是尋找餐廳……
　　撿起壹把沖鋒槍，籍著照明尋找著地上的線索，隨後，壹步步地進入了餐廳內部的廚房裏。地上有兩具死屍，看來是船上哪位富豪的保鏢之類的，房間裏到處都是子彈飛射後的破壞情景，大概走過壹圈，他轉身正要離開，忽然又是回頭，走到廚房盡頭的壹只大冰櫃前，溫度控制表上調的是冰櫃在工作時的最高溫度。
　　拉開鐵門，他下意識地向旁邊壹躲，因為首先見到的便是指向外面的手槍槍口。隨即，家明蹲下了身子，冰櫃之中，持槍的女孩全身縮成了壹團，身上滿是細碎雪花，臉頰蒼白，鼻間幾乎已經看不到呼吸出的熱氣，縱然調的是最高溫度，但這樣的大冰櫃之中，無論如何不是人可以躲藏的地方。
　　伸手感受著她手上的溫度，臉上的鼻息，隨後，家明終於將蜷縮成壹團少女抱了起來。謝天謝地，還有著微弱的心跳與呼吸。
　　這種冰櫃無法從裏側開啟，實在難以想象，假如他晚來壹步，整件事情會變成什麽樣子。這樣的假設，令他感到渾身都有些戰栗。他不想承擔也無法承擔這樣的後果，就算之後殺光整船的入侵者，毀掉整個裴羅嘉，都無法彌補回來……
　　“抱歉，靈靜，我來晚了……沒事了，不會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