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節 瘋狂

　　夜，老舊的圍墻，堆積如山的廢棄物，帶著明暗交錯的燈火與機械的響動聲，這是位於紐約城郊的壹家垃圾處理場。
　　由於已經是深夜，此時仍在工作的人並不多，除了偶爾駛入的垃圾回收車，便基本上沒有太大的動靜。外圍的街道上，除了壹個因為喝醉酒而有些晃晃悠悠的流浪漢，路燈的燈光昏暗得就像是鬼片裏靜寂的場景。這樣的情景中，兩束明亮的汽車燈光，驀然出現在街道的那頭，插入我們的視線，以驚人的高速疾馳而來。
　　超過壹百八十公裏的極限時速，出租車帶起了路邊散落的各種廢料、垃圾，滾滾而來，從那流浪漢身邊擦過時，那人嚇得癱倒在了地上，酒瓶也砰的壹聲摔破，待到他晃晃悠悠地爬起來想要罵人，只見那輛出租車已經直接駛入了前方垃圾處理場那無人看管的大門，不見蹤影了。
　　穿過垃圾處理場中顛簸曲折的道路，出租車在巨大的垃圾處理口前停下。平時，大量的垃圾通過這邊的寬大輸送帶投入這個大坑裏，隨後上方數十噸重的巨型鐵板便會直接碾壓下來，將這些無法回收利用的垃圾壓成如同軍用餅幹壹樣的硬塊，然後進行下壹步的處理，不過在此時，輸送帶和巨大的碾壓機都沒有運作。近處的壹盞燈壞了，將出租車籠罩在忽明忽暗的光芒裏。
　　不遠處，位於老舊的四層樓房第壹層的工作室裏，兩個正在聊天的工作人員站了起來，看著這邊突然駛來的出租車。車門打開了，壹道人影向這邊走來，其中壹名工作人員迎了出去。
　　“嗨，妳是什麽人，這裏不允許無關人士進入……哦，我的天哪……”走到了近處，他才看清楚了從陰暗中走出來那個人的樣子：戴著壹頂拉得很下的太陽帽，渾身上下沾滿了鮮血，儼如恐怖片裏走出來的屠夫。不過他也不是會被壹些小混混給嚇到的菜鳥，猛地從懷中掏出手槍，對準了面前男子的頭：“嗨，停住！妳想鬧事嗎？知不知道這裏是達米科先生的產業，我想妳壹定是沒死過……”
　　“別擔心。”仿佛沒有看到指過來的槍口，那人壹手插在口袋裏，不急不慢地靠近了他，“我只是來處理壹些垃圾。”話音才落，他的右手刷地揮了出去，壹巴掌打在了持槍男人的臉上，兩人的身高還差了將近壹個頭，然而仿佛被大鐵錘直接打中，眼前身高足有壹米八的美國男子還來不及開槍，就那樣砰地倒在了地上。
　　工作室裏的男子連忙舉起了手槍，下壹刻，壹發子彈準確地打破了他前方的玻璃，射入他的腦門。夜空中只聽見壹聲輕微的玻璃脆響，在垃圾處理場中，這樣的響動沒有驚醒任何人。將裝有消音器的手槍扔到壹邊，渾身鮮血的那人朝工作室內走了過去，片刻，隨著機械的響動聲，輸送帶與巨大的垃圾壓縮機又開始運作起來。
　　垃圾不斷地掉落坑中。
　　機械運作的噪音之中，他又回到了那出租車旁，打開門，從裏面拖出幾具被砍得血肉模糊的人體。大約是因為平時受過的鍛煉與行兇者刻意的留手，此時兩具已經挨了不知道多少刀的身體竟然還保留著意識，隨著被扔上輸送帶，姓渡邊的日本人又是壹聲“啊”地叫了出來。
　　“妳……妳這是在把所有人都逼上絕路……郁金香，妳是在讓事情沒有任何緩沖的余地……我們不會放過妳的、不會放過妳的，妳以為妳很厲害嗎？厲害的只是妳……妳所有關心的人都會死，殺手會源源不斷地過來，妳能保護得了多少人，妳能保護得了多久……妳會後悔的，妳會後悔的！”
　　語音因極度的痛苦而顫抖，在夜空中壹如惡毒的詛咒，然而跟著那輸送帶緩緩行走的人沒有絲毫的觸動：“我是保護不了所有人，妳們盡管殺吧。”
　　“妳……妳……”
　　“妳們以為威脅到她們可以讓我感到害怕，然後跟妳們妥協、求和？我告訴妳們，妳們盡管來。我或許救不了她們所有人，妳們也救不了自己，妳們裴羅嘉的所有人，最好都祈禱自己沒有任何重視的東西。從現在開始，我見妳們壹個就殺妳們壹個，查出壹個就幹掉壹個，我倒想看看妳們有沒有能力讓源賴朝創天天跟著保護妳們。”
　　輸送帶上持續發出的痛苦呻吟中，男子那經過了化妝的臉上露出壹個笑容：“日本裴羅嘉也好，美國分部也好，我知道的東西比妳們想象的要多得多，我們兩邊盡管做，壹直做到有誰受不了為止吧。在這之前，妳們都是必要的犧牲，別抱怨，陸續有來。我只有壹個人，重視的也只是很少的壹部分人，我們看誰能殺得更多。”
　　“是妳們把我逼到這壹步的。”
　　身體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眼看前方那黑色的坑洞越來越近，兩名日本人眼中的恐懼也愈發劇烈，不僅僅是為了即將到來的死亡，也為了這人話語中的涵義，他根本就是壹個瘋子！
　　無論是現實世界還是黑暗世界，規則都無非是利益至上，類似大集團之間的戰爭，炎黃覺醒與裴羅嘉、高天原與裴羅嘉、幽暗天琴與裴羅嘉……其實都保持著克制與底線，因為壹旦事情發展不下去，雙方還是要保持和平的，退壹步說，就算事情到了再天怒人怨的地步，壹旦打不下去，雙方還是可以坐下來和談。然而，只是威脅到了他重視的人，眼前的這個瘋子，就已經開始將事情往沒有轉圜余地的方向發展了。
　　中國有句俗諺，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之前無論郁金香表現出多麽厲害的能力，裴羅嘉內部沒有任何人會真正地害怕她，因為歸根結底，她只是壹個人，壹個人的力量再大也無法對抗壹個組織，只要她有關心的人，就終究要屈服。然而假如對方從壹開始就擺出了我們互相殺到底的態度，那麽事情的結果，就會變成壹場沒有任何勝利者的無聊戰爭，退壹步說，在裴羅嘉面臨諸多敵人的現在，這是壹場完全賠本的買賣。壹個毫無顧忌的源賴朝創，那絕對是相當可怕的敵人。
　　鮮血與痛苦模糊了眼簾，陡然間，他感到有壹只手擦去了眼晴上的血，再睜開眼睛，輸送帶的盡頭已然近了，取下太陽帽，男子抹下了臉上的薄面具，讓兩名日本人最後看到那少年熟悉而又陌生的冷笑，他們曾經猜測過許多人，但從來沒有猜到過……
　　“我就是郁金香，從來就沒有簡素言這個人。”
　　“渡邊，我知道妳沒有太多的親人，但是似乎……在妳鄉下的老家，還有壹個對妳很好的老奶奶吧，另外，伊藤，妳是有親人的，妳們不是正式的殺手，所以妳有妻子，女兒今年……我想想，兩歲嗎？她壹定很可愛，妳們可以放心，我不會有任何顧忌，下次有機會去日本，我會送她們下去。別激動，不會只有妳們，裴羅嘉不是鐵板壹塊，或許當這樣的人死得夠多的時候，我們雙方都能有機會反省壹下從今天開始的錯誤。”
　　“妳……”輸送帶上，兩具仍舊存活的人體陡然變得激動起來，然而手足幾乎全都被砍斷，身體血液也差不多流光，根本沒能做出任何大的動作，兩具身體掉入堆滿垃圾的大坑裏，好半晌，方才有最後壹聲嘶啞的叫喊傳上來：“妳不會有好結果的——”
　　“盡管詛咒我吧……”
　　片刻，巨大的鐵板合了下來，朝著坑底碾壓而下，明明滅滅的燈光裏，映出了那道孤魁的身影……
　　卸掉裝扮，洗去身上的血跡，毀掉穿過的衣服，回到薩利埃莊園附近時，宴會正好散去。他躲在暗處看著停在莊園外的各式車輛，這其中，監視的人有很多，都是專業人士，想來警察、FBI甚至炎黃覺醒、裴羅嘉都應該有人在這裏。
　　大家都不是傻瓜，果然，短短壹天的時間，就都註意到了這邊。說是對裴羅嘉的人見壹個殺壹個，但這邊的目前不可能出手，況且算起，今天連趕三場，殺的人也已經夠多了。看了壹會兒，他悄悄地潛回莊園，回到瑪麗蓮的別墅當中。
　　時間已經很晚，不知道瑪麗蓮與海蒂有沒有睡著，他走進浴室，第二次清洗身體。正在整理著今天的思路，外面傳來敲門聲：“家明、家明……回來了嗎？我可以進來嗎？”那正是海蒂的聲音，想來是從外面看到房間裏亮燈了。
　　“呃……進來吧，我在洗澡，馬上出來了。”
　　房門沒有上鎖，外面壹轉，也就開了。他飛快地洗完了澡，從浴室裏走出去，房間裏關了燈，遠處的燈光映進來，穿著白色睡裙的海蒂抱著壹顆枕頭跪坐在床上的被褥間，正在望著他，眼眶周圍，哭紅了壹大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