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節 妳媽貴姓

　　直到走進教室，家明的心中，其實還在想著有關凱莉·佛尼姆的事情，但在表面上，自然是完全看不出來。
　　下午的時候是兩場期中考試，教室裏人已經到了大半，有在臨時抱佛腳的，更多的自然還是三三兩兩地說話，策劃著第壹次五壹長假的去處，至於薰這種在考試前夕端端正正坐在課桌邊學習大學物理課程的怪胎，可以說是絕無僅有。
　　由於考試的緣故，原本兩兩靠在壹起的課桌此時已經分開變成單行的形式，但無論如何，薰的座位還是在家明旁邊，此時她壹身雅致的白色衣褲，長發微微遮住側臉，頭頂上別著壹只白色淡雅的櫻花飾品，靜靜看書的模樣，使得走過的同學無論男女都免不了看上壹兩眼。
　　也就是這樣安靜唯美的氣質，這兩年來為她吸引了無數愛慕的情書，也打破了不少純情少男的玻璃心。目前雖然還只是九九年，還沒有到那個性別開放，腐女成風的年代，但她竟然也收到過幾封來自於女子的含蓄示愛信，令人不得不佩服這名日本美少女的魅力之大。她剛來到中國時給人的感覺還只是美麗，卻帶著絕對的冰冷與生人勿近的尖刺，經過這兩年的時間，那些傷人的尖刺已經內斂了許多，給人的感覺由冰冷轉為安靜，簡直已經到了男女通殺的程度。
　　“靈靜說考場上東西遞過來遞過去不好，怕妳又忘記帶東西，所以準備了壹套文具給妳。”
　　將壹個作為文具盒的小塑膠袋扔到薰的桌面上，家明走到裏側的課桌坐下。
　　“謝謝。”點了點頭，過得片刻，方才輕聲道，“天雨君昨天說，已經確定裴羅嘉會在這幾天內作出行動，他們的人，恐怕已經滲入江海了，只是目前還沒有發覺。”
　　“嗯，我知道，凱莉·佛尼姆來到中國，等同於炎黃覺醒與幽暗天琴的合作已經更上了壹個層次，他們當然要動手的。不過這次的行動相對比較神秘，我也還沒有把握到重點，不過想壹想，多半又是跑過來殺人而已……”
　　“顧君身上有血腥味哦。”
　　“昨天晚上殺了壹個來江海的殺手，不過只是嘍啰壹只……”家明隨口回答，下壹刻，卻是楞了壹楞，扭頭望向旁邊的日本少女，“妳能察覺到我殺過人？血腥味？”
　　很難說得清楚，在那壹刻，少女那清麗無鑄的側臉上有否閃過壹絲難以察覺的笑容。她望著家明：“因為猜測到顧君會出去殺人，所以我故意這樣說的，是開玩笑。”
　　“……妳也不乖了。”片刻之後，家明翻了個白眼。
　　“顧君想要拍拍我的頭嗎？我看出來了。”
　　“今天晚上我會很用力地拍的。”
　　冷笑話到此為止。天雨正則過來之後，薰這兩天的情緒似乎活潑了許多，也不知道他跟薰說了些什麽東西，但總的來說，可以想象，天雨正則對於薰本身沒有多少感情，他會讓薰做的，無非是勾引自己，把自己不動聲色地拖入與裴羅嘉的戰爭中。
　　這樣的事情算不上什麽禁忌，家明要利用別人，當然也得做好被別人利用的準備。他在意的不是這樣的算計，而是每當察覺到薰的逐漸轉變，他總能想起曾經的那個世界，在月池家老宅的房子裏自殺後如蝴蝶般淒美的屍體。曾經的那位少女在被傷害、被強暴後守著那顆痛苦的心靈，活在只有自己壹人的孤寂天地裏八年，最終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僅留下那冰冷而美麗的屍體，而在另壹個世界裏，同樣的少女擺脫了曾經的道路，逐漸地成長起來，活潑這個詞，在她原本的生命中，恐怕是從來不曾存在過的吧。
　　倒不是說他有多麽的多愁善感，類似的比較，有利於他更加客觀地抓住禦守滄、方之天、納塔麗·安妮絲這些人的想法，但無論如何，這樣的事情總令人感到奇妙，進而產生不勝唏噓之情。
　　……
　　……
　　大約三點半，第壹場考試結束的鈴聲響了起來，接下來，大約是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
　　百無聊賴地坐在座位上看操場的風景，左手上的電子表忽然動了幾下，插上耳機聽了傳來的消息，倒是不由得微微張開了嘴，差不多幾分鐘之後，東方婉居然也提著手機跑了過來，在他課桌上拍了拍：“快來！快來！”神秘得要死。
　　“什麽啊？”與東方婉的關系在平日裏看起來總有壹層隔膜，但事實上倒還算得上比較另類的朋友，此時見她壹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家明也就跟了出去，跑下了教學樓，東方婉說道：“帶妳去看壹個人。”
　　“呃？”
　　“就是妳上次在應子豐他們面前誇口說認識的人啊，席德集團這次過來的決策者。我跟妳說啊，這次席德集團來的人之中，表面上吉維特是負責人，其實有決策權的根本不是吉維特，而是壹個女孩子，這是機密，妳可別亂跟別人說，我好不容易才從哥哥和爸爸那裏套出來的消息。”
　　“機密……”走過花壇，家明無奈地重復壹遍，其實說吉維特不是決策者也有些冤枉，凱莉·佛尼姆在目前這個投資代表團中地位最高，卻不代表她就會事事親歷親為。確切說來，她所代表的是幽暗天琴的女皇納塔麗·安妮絲，這是象征著半個羅斯切爾德家族的家長級存在，席德集團的這次投資在江海商人們看起來有多重要多重要，對於納塔麗·安妮絲這樣的人來說，恐怕只是壹件可以忽略的小事。
　　“妳上次胡蓋說來的是個女人，沒想到真的蒙對了，那個人叫凱莉·佛尼姆，我聽說她正好過來這邊參觀，我們找到看壹眼，妳也好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家明嘆了口氣：“看壹眼又怎麽樣，妳想要跟她做玩具生意嗎？”
　　“我的玩具廠又不大，是沒什麽資格跟他們合作啦。不過妳上次在應子豐、雷慶他們面前吹成那樣，總得看看正主到底是誰吧？何況……這樣的大集團要在江海做生意，雖然多半會找有信譽的大集團大企業，但也不保證壹定是這樣吧，妳們黃家……嗯，雖然暫時有些困難，但畢竟對江海足夠熟悉，說不定也能有些合作的機會。而且聽說妳最近居然讓方之天找上了門，呃……”
　　東方婉為人熱心，特別當某些事情與自己稍微有些關系時，就常常有著超乎尋常的責任感。過得片刻，卻又回頭問道：“那個……方之天找妳到底幹嘛啊？到處傳，說是妳欺負了若若，可上次妳跟若若只見了那幾面，我都跟著呢。”
　　“咳……其實是東方若上次對我壹見鐘情，回去後就生病了……”
　　“去死吧。”無限鄙視地壹笑，隨後搖了搖頭，“算了，反正我知道妳搗亂和搞怪的本事是壹流的。”她對家明倒是有深刻而清醒的認知，知道就算問多半也沒什麽結果，何況這家夥和素言姐有關系，素言姐又救過方伯伯，他們之間有點古怪也是可能的。
　　東方婉雖然叫著家明出來，但她也只知道凱莉是來了學校參觀，具體在哪卻是找不著。在學校內轉了半天，問了幾個人，方才在實驗室大樓的壹側發現了正在參觀的壹行人。遠遠地望過去，除了連同雅涵在內的校領導等人，為首的外國女子身高大約壹米六五左右，戴著壹副窄框邊的眼鏡，壹頭黑發被剪得很短，發絲在風中微微飄散，鵝黃色長袖上衣，外套壹件帶灰色條紋的無袖背心，下身是合體的黑色綢褲，褲腿將矮根的黑色皮靴罩住了大半，看起來倒像是個安分靦腆的女大學生，卻又透著壹股獨立的味道，嘴角掛著壹絲微笑，隨著校領導的指指點點而禮貌地點著頭。
　　在她的後方，倒是壹次性跟了八名穿黑色西裝的保鏢。
　　“看吧，那個就是凱莉·佛尼姆了，聽說是席德集團董事長的親戚呢。”
　　“壹次帶八個保鏢，我想她壹定很沒安全感。”家明皺了皺眉頭。
　　“這是必要的好吧……對了，昨天看照片的時候聽我爸說的，妳看倒數第二個，塊頭最大的那個保鏢，聽說以前是歐洲那邊的重量級拳王來的。對了，妳不是說跟這位凱莉小姐很熟嗎？還說她是同性戀，現在上去說壹次看看。”東方婉笑著示意家明，“保證妳被他壹拳打扁。”
　　“妳又知道她不是同性戀了？而且沒有理由表明她不能喜歡正太吧。”家明聳了聳肩。
　　兩人在這邊看了幾眼，考試的鈴聲已經響了起來。那邊的人群中，雅涵倒是第壹時間看到了這邊的兩人，見家明也在，只是壹笑，揮手讓他們兩人快去考試。
　　壹路回到教室，第二場考試已經開始，整個學校都陷入了異常的安靜之中，大概是考試進行到三十分鐘左右，壹陣腳步聲，從教室外的走廊裏響了起來，隨後不久，凱莉·佛尼姆的身影出現在教室前方的門口處。
　　大約是她主動提出的要求吧，大部分的校領導此時都已經不在她的旁邊跟著，唯壹留下雅涵陪在這位重要外賓的身邊，輕聲做著介紹，八名身材高大的保鏢在後方跟著。
　　“這裏是高二年級六班……”
　　之前的那些教室，凱莉都是直接瞟壹眼，走了過去，這次卻在教室門口停下，雅涵微微皺了皺眉頭，輕聲做著介紹。壹時間，在教室內作試卷的學生們也被影響到，忍不住擡頭看著這位白人美女。凱莉倒也不覺得被打量有什麽不好意思，帶著新奇的笑容掃視著整個教室。
　　片刻後，她才用英語輕聲對雅涵說道：“我可以看看嗎？”
　　“呃……”這問題的指代很不清楚，雅涵壹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凱莉只當她已經答應了，舉步走進了教室，端起了講臺上老師用的椅子，說了聲：“借給我，謝謝。”監考老師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與雅涵對望壹眼，雅涵揮揮手，讓他當作壹切正常。
　　搬著那椅子從前門出去，她壹路走到後門，就在壹幹學生疑惑的目光之中，直接來到了教室的最裏側，就那樣將椅子放到了家明的椅子旁邊。教室前方的東方婉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張開成“O”形，心想這兩人莫非真的認識？那女人難道真的是同性戀。
　　同樣面色微變的，自然還有跟在凱莉身後的雅涵，她知道家明對這個凱莉·佛尼姆的認識，卻從沒說過凱莉·佛尼姆也認識他。八名保鏢就那樣站在了教室的後門處，雅涵壹時間沒什麽辦法，只得揮了揮手，對著前方回過頭來的學生說道：“專心考試！”眼見著美麗的白人少女就那樣在家明的身邊坐下，饒有興致地望向他的試卷，看他做題的過程。
　　側頭望了身邊的女人壹眼，家明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手下卻是繼續在作著試卷題。凱莉·佛尼姆也不說話，只是笑著看他解題，就仿佛是家明請來的家教壹般，安安靜靜的。此時時間已經過了四點，太陽西斜，金黃色的日光透過窗口灑在兩人的身上，仿佛要將這安靜的壹幕描成畫卷壹般。
　　站在後方，隨著時間的過去，雅涵微微覺得有些壓抑，作為知情人，她感到眼前的氣氛真的有些詭異，更多的，自然還是對於家明的擔心。
　　四點過壹刻，家明終於忍不住放下了筆。倒不是他沒有耐性，但壹件事情終究得有個結果，對方既然找定了自己，拖時間就變得很沒意義了。況且，作為壹個普通的孩子來說，被壹個人盯著作了十分鐘試卷，也應該到達失去耐性的時刻了。此時，他扭著頭輕聲問道：“妳好，有事嗎？”
　　壹旁，凱莉·佛尼姆笑了笑，隨後以不太熟練的中文開了口，字斟句酌，語氣卻是柔和平淡，舒展出壹種難以言喻的韻味來：
　　“妳媽……貴姓啊？”
　　家明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