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我的眼裏只有妳

　　我們並無惡意？
　　是啊，如今九州修仙界的主題是和平與發展，會明目張膽高喊著我們是來毀滅與征服的蠻子越來越少，表面功夫是越做越好了。
　　哪怕明明是大軍鐵蹄踐踏而過，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扛旗的將軍也會高舉著血淋淋的雙手喊著：“我們給妳們帶來了民主與自由！”
　　是啊，左手民主，右手自由，左右開弓，打妳個筋斷骨折！
　　所以聽到那棕黑修士開口說並無惡意的時候，王陸就笑了。
　　“只有死人沒有惡意，妳們舉劍自刎，我就信妳們的。”
　　那棕黑的修士沒有理會這壹句嘲弄，笑容不改，自顧自說道：“我是阿夏，身邊這位妳們見過，貓女靈煙。”
　　阿夏說著，笑容漸漸收斂，擺出壹副認真說話的姿態，只是那雙漆黑的眼眸，仍是令人捉摸不透。
　　“壹周前，我們得到雲臺山大長老的指示，要來解決妳們三人帶來的麻煩。”
　　王陸問：“然後妳們就不帶惡意的來了？”
　　阿夏說道：“正是，因為我總覺得，比起趕盡殺絕，許多事完全可以和平解決。”
　　“和平解決？”
　　“是啊，比如，我在此代表馭獸宗雲臺山分舵，懇求三位能夠不計前嫌，化幹戈為玉帛。”
　　王陸聽得此言，連連點頭：“嗯嗯，強奸不成，便來誘奸，妳這算盤倒是打得不錯。”
　　阿夏又笑了：“沒錯，我認真計算了壹番，若是非要和妳們三人刀兵相向，不知要多麻煩，壹個手持靈寶的金丹中品，能在我馭獸宗天羅地網之中隨意出入，這樣的對手，或許能擊敗，能擊退，但想徹底解決，恐怕我們大長老出手也未必能夠。更何況我們如今謀劃大事還嫌人手不足，再來分出人手對付妳們三人，只怕最終兩頭為難，又是何苦呢？”
　　聽到這裏，小七楞了下說道：“妳這人倒有點意思，和那些獸性十足的家夥有些不同。”
　　阿夏微微拱手：“不瞞二位，我修為淺薄，且資質魯鈍，今生已無望再進壹步，所以自然不如其他同門那般銳氣，但也正因如此，有些他們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反而能解決。其實在我看來，雙方並沒有深仇大恨，事情完全沒必要鬧得那麽僵。”
　　小七問道：“沒有深仇大恨？”
　　阿夏說道：“幾千條狗而已，也值得深仇大恨？卻是當初處理此事的長老們反應過激了，若是您願意既往不咎，我們定會為先前的無禮致以誠摯的歉意。”
　　說著，他目光轉向王陸：“同樣，我也要為赤侯長老的無禮行徑向您道歉。”
　　王陸冷笑：“道歉有用的話，還要人民幣幹什麽？”
　　阿夏卻連連點頭：“正是正是，空口白話，如何取信於人，所以為了表示誠意……您看。”
　　說話間，阿夏從他的寬松長袍中取出壹物，王陸見了神色不由壹滯：那是壹條手臂！筋肉飽滿，骨骼粗糲，他記心甚好，記得正是赤侯的右手！
　　“他身為馭獸宗長老，禦下不嚴，手下兩名弟子對閣下的靈獸圖謀不軌，之後他本人鬼迷心竅，竟要本命靈獸出手強搶，最終甚至親自下場……便依照馭獸宗的門規，也要嚴加懲處，如今我取其壹臂作為道歉，不知能否獲得閣下諒解？”
　　且不提這只手臂的分量，單單他壹個金丹真人，對王陸這築基中品如此低三下四說話，便已屬罕見。盡管阿夏那雙詭異的眼睛中，藏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神采，但這番姿態，實在是無可挑剔了。
　　王陸對此哈哈壹笑：“妳們倒是懂得廢物利用。”
　　那日他與琉璃仙、犬走椛聯手擊退赤侯，殺了他兩條靈獸，斷了其本命法寶，赤侯十成的本事至少被廢了六成，金丹境界雖然還在，但用王陸的等級制度來分，那就是金丹九品-N，真實實力早不知道跌到什麽程度去了。而遭受如此重創，憑赤侯的資質心性，想要卷土重來談何容易？的確只是個廢人了。
　　而壹個廢人的手臂，又能價值幾何？
　　然而王陸毫無顧忌地將這個問題點出來，也有些當面打臉的味道了。
　　但阿夏依然不惱怒，繼續點頭：“的確，單單憑此，還不足以證明我方誠意，所以……靈煙，過來。”
　　身後鬥篷中的貓耳少女渾身壹顫，緩步走來，除下了兜帽。
　　依然是那個稚嫩卻不乏英氣的靈獸化形的少女，只是與前些日相比，面色慘白，靈氣盡失，而且……面上戴了壹只黑色的眼罩，遮住了右眼。
　　而後，少女伸出右手，掌心裏壹顆貓眼石閃閃發亮。
　　“妳！？”
　　小七驚訝萬狀，甚至隱約有了怒意。壹旁的王陸也微微瞪大了眼睛，顯然這壹幕也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阿夏卻依然在笑：“以這上品靈物作為賠償，應該能證明我方的誠意了吧。”
　　王陸沈默，小七沈默，琉璃仙難以置信地看著少女和她手中的貓眼石，想要開口，卻全然不知說何是好。
　　對此，再苛刻的人也是無話可說。
　　如果說赤侯的右手還只是廢物利用，但這枚貓眼石，卻是壹位金丹巔峰的真人，生生損其肉身所化的靈物！
　　而且，以秘法摘除眼球，化為寶石，失去的右眼幾乎沒有再生的可能，除非晉級元嬰，得到壹次重塑肉身的機會。但金丹巔峰到元嬰，那關卡可不容易越過，靈煙是靈獸化形，晉級比人類修士更難幾分，如今肉身有缺，難度再增，幾乎可說是晉級無望。
　　這樣的損失，就算在壹品門派中也不能忽視，馭獸宗的金丹真人並不算少，但每壹個都有其價值，就這麽輕描淡寫地致殘了壹位，實在是……
　　王陸沈默了壹會兒，目光牢牢鎖定在阿夏身上。
　　對方的姿態無可挑剔，但正因為如此，反而讓人覺得難受，因為這樣的條件簡直有著不容抗拒的力量。阿夏擺出的姿態很低，但背後卻有著山壹樣的分量。
　　為什麽？很簡單，若是阿夏此時拿出的是金銀財寶，乃至上品靈寶，王陸都可以推說壹句：老子高風亮節不稀罕。但對方眼珠子都挖出來了，妳還不稀罕？那妳還要怎樣，非要馭獸宗滿門死絕妳才滿意？
　　那個時候，蠻橫無理的就不再是有錯在先的馭獸宗，而是不依不饒的王陸了。
　　不得不承認，這手段雖然毒辣，絕非正道，但的確讓人左右為難。王陸沈默著，看著阿夏臉上越發意味深長的笑容，心中已經怒意漸生。
　　王陸這個人，大多數時候屬於吃軟不吃硬，若是待之以誠，除非真有調節不開的矛盾，否則王陸做事都會留有余地。但如今阿夏的姿態似軟實硬，卻惹得王陸心頭冒火。
　　有意思，和我玩手段？妳確定？
　　然而還不待王陸有所行動，卻聽身後小七壹聲悲憫之嘆：“若是真有誠意，何必慷他人之慨，妳自己也有眼睛，為何不挖了自己的眼睛！”
　　說話間，小七手持禪杖，幾步上前，那粗大的禪杖上放出金色的柔和光芒，光芒之下，王陸只感到壹陣暖意自心底湧出，不由詫異：“七娘妳……”
　　下壹刻，他便說不出話來，就在小七幾步之間，女子身影變得無限高大起來，身上的紫衣隨禪杖壹道放出柔和的禪光，舉手投足間，花瓣飛舞，禪音裊裊，女子身旁如有百十羅漢齊聲誦經，聲勢浩大，淡淡的威勢令人無法抗拒。
　　“真是可憐的孩子。”
　　小七無限悲憫地看著貓耳少女，然後伸出禪杖，速度似緩實急，不容抗拒地在她掌心裏壹點。
　　那枚被晶華的貓眼石，頓時轉動起來，由棱角分明的模樣漸漸膨脹起來，內中也生出水意，片刻後已是水汪汪的壹團。
　　至此，就連那神秘的阿夏，面上也顯出萬分驚訝。靈煙的右眼被以秘術摘除、晶化，已由生靈之物變為死物，而小七這禪光壹點，卻是活死人肉白骨，將死物化生，堪稱神乎其技！
　　“去吧。”
　　小七壹聲嘆息，禪杖微微壹顫，靈煙掌心裏的眼球便化為壹道疾光，飛入眼罩之中了，少女驚訝地叫了壹聲，便除下眼罩，壹只靈動的眼睛咕嚕嚕地轉動，清亮如初。
　　“……真是好手段。”王陸簡直嘆為觀止，將貓眼石化為貓眼，這其中的難度他又如何看不出來？況且小七只是壹尊分身，法力境界不過金丹中品，手中禪杖雖然是靈寶，也遠不足以制造這樣的奇跡。
　　神奇的不是禪杖，而是小七，以金丹境界化死為生，意味著她領悟了輪回之道，而那是許多禪宗的大修都未能領悟的大道。
　　果然能和師父做朋友的就絕不是壹般人，而小七露了這壹手，除了展示出驚人的實力，同時也化解了阿夏的手段。
　　妳的眼球，我原樣奉還，想要和解，還請開出新的價碼。而小七方才也說過，真有誠意，就該挖自己的眼睛。
　　小七手持禪杖，身旁禪光猶在，禪音不停，但那普度眾生的仁意已經消逝無蹤，女子冷冷地註視著阿夏，似乎在等他自己將自己的眼珠挖出來。
　　狗肉禪師有禪師的手段，卻沒有禪師的慈悲為懷，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吃光雲臺山數千靈犬，同樣也不介意挖掉壹個陰險之輩的眼珠子。
　　阿夏嘆了口氣：“這真是讓人為難啊，看來今日拜訪不是時候，咱們下次再見吧。”
　　“想走？”
　　王陸眉毛壹挑，手持坤山劍壹步上前，全然不顧築基中品和金丹中品之間那無可逾越的鴻溝，搶先出手！
　　阿夏面顯凝重之色，他當然不是在意王陸那平淡無奇的挺劍刺擊，就算沒有心魔大誓的約束，王陸的攻擊力也是慘不忍睹。但此時王陸並非獨自壹人，當他挺劍而上的時候，身後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縱然不明緣由，卻比王陸更快壹步地行動起來。
　　同樣是挺劍刺擊，琉璃仙的攻擊就令人無法忽視，縱然築基上品和金丹中品間的距離宛如天與地，但劍心通明卻是貫穿天地的橋梁，壹劍刺出，阿夏只覺得周身法力都隱隱隨之動搖，若要硬接，雖然不是接不下來，但考慮到對方還有個禪法高深莫測的狗肉禪師，阿夏便決定逃。
　　阿夏和靈煙是兩人結伴而來，自然不會壹人獨自離去，阿夏向後撤步，身上已經亮起了遁術的浮光，他伸手去抓靈煙，但靈煙卻遲鈍了壹拍，沒有立刻跟上。
　　而琉璃仙的劍，卻在此時陡然勢頭壹轉，在靈煙身前壹劃，阿夏眉毛壹擰，與靈煙的聯系被壹劍斬斷，下壹刻，他身上浮光閃亮，身形雖法術而走，瞬息間便轉移出數十裏外。
　　而某位貓耳少女，則被留了下來。
　　幾乎是和對付赤侯時壹模壹樣的戰術，只是那壹次留下的是壹顆只有紀念價值的頭骨，這壹次卻留下了壹個金丹巔峰的……寵物？
　　看著壹臉瑟縮之意的靈煙，無論是誰都很難將她和幾天前那氣勢淩人的長老聯系在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