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義篇三二 第二次的法庭（2）

　　法庭中所有人大概都已經被這種緊張的氣氛所感染了吧？不過也有例外。錢達，就是這個例外。他所需要的只是勝訴判決。現在柳寧月壓根就不說話，勝訴幾乎唾手可得！至於宇文松會變成怎樣，他會去關心嗎？會去在意嗎？不客氣地說，就算宇文松立刻被逐出法庭，只要勝訴判決壹下，他依舊會樂開懷！
　　可是，錢達的如意算盤是不是打的太過順利了呢？也許，那座即將建立的娛樂場所已經占據了他所有的腦海，壓根就沒工夫去觀察四周吧？這壹點，足夠讓他的計劃，瀕臨破產。
　　“宇文松，誰告訴妳……我輸定了？”
　　長久以來壹直沒發話的柳寧月終於說話了！現在的她，早已沒有了剛進法庭時的怨恨。她，散發出壹抹鎮定自若的冷笑。壹個曾經讓宇文松大為頭痛，對自己吆五喝六的冷笑！這似乎也意味著……不敗女皇柳寧月，終於復活了！
　　見到柳寧月的臉再次變得冷若冰霜，宇文松的嘴角撇過壹絲不經意的笑容。他立刻放開丹落楓，走回自己的位子，道：“對不起，審判長。您知道，這是我的第壹次審判。壹上來就得到勝訴讓我顯得有些激動。我已經準備好接受處分。”
　　宇文雨早已竄進法庭，扶起趴在地上的丹落楓，關心了幾句。丹落楓的意識看起來很消沈，猶如體內被抽走了什麽東西似的。在把他扶回被告席後，這個女孩立刻望著父親！那個眼神很明顯，她是在質問自己的父親為什麽要說那麽狠毒的話？！
　　王審判長咳嗽了兩聲，對於法庭內終於恢復秩序感到稍許欣慰，隨之對宇文松做出了壹個口頭嚴重警告。而旁聽席上的幾位律師，似乎也對這個結果表示贊同。王審判長何曾想到，自己會審理壹場當事人兩方的律師都吃上壹次嚴重警告的審理？這可能足以載入司法界的史冊了。
　　“審判長，被告方對於原告方提出的五十萬元訴訟請求持相反意見。希望法庭能夠給我壹些時間，讓我能夠糾正我以前所犯下的錯誤。”
　　柳寧月的發言冷靜而誠懇。她的語氣中再也沒有了絲毫的混亂與憎恨！這個結果，不僅讓王審判長感到滿意，就連對面的宇文松也不由露出壹絲微笑。
　　“哦？是嗎？可是白底黑字的寫著，妳還想怎麽辯駁？”宇文松故意拿出照片，揚了揚，招搖地笑著。
　　柳寧月冷笑壹聲，從公文包中拿出以前丹落楓交給她的收據，提交給法庭。等到王審判長和兩位審判員全都閱完後，朗聲道：“審判長，這是丹落楓父親，孫陽所擁有的收據。估計那位當事人是分期付款，收取收據，然後再壹次性兌換借條的方法。如各位所見，這些收據的總和數額已經達到47.13萬元。足以證明原告方的五十萬元欠款純屬子虛烏有。收據上的簽名正是原告方的法人代表錢達沒錯。可以做筆跡鑒定。”
　　對於柳寧月的認真對付，丹落楓是不敢相信，而小雨可謂是最高興的壹個了。她用壹雙充滿仰慕的目光註視著柳寧月，猶如看到了希望壹樣！隨後，她又轉視對面的父親，心中暗道：“爸爸……妳的目的達到了。我知道爸爸是想故意輸掉這場訴訟，然後來幫丹落楓的吧？雖然爸爸嘴裏不說，但是我知道，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了！”
　　這位少女的心思很純潔，同樣的，也太過單純。也許是隔了壹個法庭，使她沒有看清父親的臉吧？如果她能夠看到宇文松嘴角的那絲冷笑，也許就會後悔剛才心中所想……
　　“的確，我們承認。”對於柳寧月提出的收據，宇文松顯得壹點都不驚慌！而壹旁的錢達似乎也早已知道自己的律師會怎麽應付，也是壹臉的不在意。
　　宇文松聳了聳肩膀，道：“對於這四十七萬余元的款項，原告方完全打算不做出任何反駁。”
　　（小雨心聲：“好耶！好爸爸，回去以後我要燒壹桌好菜來招待我的好爸爸！”）
　　“可是，請各位仔細看這張借條。上面寫的很清楚——如果到期，孫家未能還清‘總共’的五十萬，那就要收房子。看清楚了，是總共，並不是部分！現在兩年之期早就已過，錢，則只還了四十七萬多壹點點。按照借條，繼續收房簡直是合情合理，完全有必要嘛……”
　　壹番話說的小雨是目瞪口呆，驚訝的連思考都停止了！她原本以為，只要拿出收據，那所有的壹切都可以結束了不是？可是為什麽……為什麽爸爸會那麽執意的要收丹落楓的房子？為什麽硬是要把他逼上絕路？
　　絕路？……現在的情況對宇文雨和丹落楓來說，可能的確是壹個絕路。但對於柳寧月來說，她似乎正在等這個時機？當宇文松說出完全承認這些收據之後，她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宇文松，妳真的以為，能夠從我柳寧月手中得到勝訴判決嗎？”
　　輕蔑的笑聲，現在不只是對著錢達，更瞄準了宇文松！笑聲過後，柳寧月絲毫沒給宇文松詫異的時間，朗聲道：“審判長，既然原告方在欠條上做文章，那不如讓我們再來仔細看壹下這張欠條吧。”
　　王審判長點點頭，用法庭中的投影儀，將那張欠條的全貌打在壹旁的屏幕之上。
　　柳寧月走下被告席，站在屏幕前細細端詳了壹番這張欠條後，微微笑了壹聲，大聲念了起來：“現向錢達公司借款，兩年之內還清。如無法還清所借款項五十萬（附利息），則自願將煙霧街118號的住房當作抵押。2X08年11月3日。”
　　怎麽了？這張欠條有什麽問題嗎？——旁聽席上為數不多的聽眾心裏都洋溢著這個問題。
　　“審判長，難道您不覺得這張欠條寫的非常有問題嗎？”
　　在王審判長疑惑的目光之下，柳寧月伸手指在壹個地方，繼續道——
　　“請看這裏。‘如無法還清所借款項五十萬（附利息）’，關鍵就在這‘附利息’三個字裏面。難道您不覺得這裏面很有蹊蹺嗎？”
　　旁聽席上開始發生壹陣騷動，柳寧月靜等這陣騷動緩緩停息後，繼續道：“翻完這張借條的正反兩面，都沒有看見有任何與利息多少相關聯的字句。很顯然，被告與原告簽訂這份協議的時候，肯定協商了將利息歸入這五十萬元之內。可是說到這裏，問題就來了。孫陽當年所借的‘本金’到底是多少？而這兩年的‘利率’，到底是多少？”
　　壹句話問的錢達額頭上冷汗直冒！不過宇文松倒顯得很鎮定，輕聲道：“別擔心，等我指示，然後就像我吩咐妳說的壹樣就可以了。”
　　說完，宇文松站了起來，道：“柳小姐，您的辯駁還真是有趣。不過很可惜，這幾個字同樣也可以解釋為‘附帶利息，但利息到底多少沒有明確指定’。對了，錢先生。您當初借錢給孫先生的時候，有沒有約定利息？”
　　錢達抹了抹汗，顫顫巍巍地說了壹句：“約……約定過了。我們是口頭協議的，約定壹年兩萬……這個……宇文律師，我的利息……會怎麽樣？”
　　宇文松聳了聳肩，故作遺憾地道：“很遺憾，根據合同法規定。民間借貸若是未約定利息，或是利息約定不明的，壹律當作不收利息。妳的那四萬元利錢，我看還是死了心吧。”
　　“哼，好棒的演技。宇文松，妳當律師還真是屈才，為什麽不去拍電視？”柳寧月冷哼壹聲，繼續說道，“真的嗎？真的是五十萬？可根據我掌握的情況來看，真正的借款似乎要遠低於這個數字啊！”
　　說著，柳寧月走回被告席，望著丹落楓。良久，才伸出手，道：“餵，把那個東西給我。”
　　壹見柳寧月走來，原本沮喪的丹落楓臉上立刻布滿敵意！他捂住自己帶來的壹個小塑料袋，警惕地道：“哼，我憑什麽給妳？別以為假惺惺的出來說兩句，我就會相信妳！”
　　對於丹落楓的不信任，柳寧月似乎壹點也不在意。她冷冷道：“別誤會。我可沒想要妳相信！現在也不是在幫妳，而是在盡我自己的職責！我可從來沒打算放下對妳們壹家的仇恨。爺爺雖然後悔自己親手毀了妳們壹家，為自己的壹時激動而自責，但他也沒原諒妳們。否則，那些錢就不是捐掉了！現在，給不給我隨妳的遍。如果不給，即使輸了，責任也在妳，而不在我！”
　　丹落楓顯得比較猶豫。他伸手探入塑料袋中，但又縮了回來。最後，在小雨的慫恿下，終於還是拿了出來，放在柳寧月的手心。
　　那是壹本硬面抄，正面，寫著“日記”兩字。
　　“審判長，這是我在被告方家裏搜索到的壹本日記。所有者正是孫陽本人，請過目。”說著，柳寧月將日記本王審判長。
　　“審判長，請您將日記翻倒第二十壹頁……能不能請您將上面的內容讀出來，好讓原告方聽個清楚呢？”
　　王審判長掃了壹眼日記後，臉色壹變！立刻，壹抹不信任的目光投射向錢達！隨後，壹字壹頓，吐字清晰的念道——
　　“2X08年11月3日，星期壹，晴。”
　　“我沒想到，錢老板竟然真的肯借錢給我？以前我還以為他這人很小氣，原來是我誤會了呀！有了這筆錢，我就可以立刻進行投資了！這筆買賣如果進行順利的話，不到兩年我就可以還清全部借款，然後讓公司蒸蒸日上！到時候，小楓和媽就可以不用在這麽吃苦了。”
　　“不過，利息還真是厲害啊！我只借了……”
　　念到這裏，王審判長頓了頓，再次瞥了壹眼錢達，繼續念到——
　　“我只借了‘三十萬’，沒想到兩年後竟然要還‘五十萬’？！不過算了……現在銀行不肯借錢給我，錢老板肯借給我，我應該要感謝了……”
　　至此，王審判長沒有再念下去。因為事實已經很清楚了。原本壹直在微笑的宇文松早已是壹副鐵青臉，望著旁邊的錢達。而錢達頭上的汗珠早已成了水簾洞的瀑布，奔流而下……
　　“謝謝審判長，既然知道了本金，不如讓我們來計算壹下利息吧？”柳寧月拿出計算器，壹邊說，壹邊敲打著，“根據合同法有關規定，民間借貸的最高利率可以超過銀行利息，但最高不得超過四倍。既然借款期限是兩年，那我們就用兩年的年利率來算吧。”
　　“現在兩年的銀行貸款利息是6.71％，根據《最高人民法院審理借貸案件的若幹意見》規定，民間借貸的最高利率不得超過銀行利率的四倍。那也就是26.84％。現在，將本金30萬乘以利率，再乘以兩年，得出兩年的利息總共是161440元。然後再加上本金……呵，得出的數字竟然是461040元。才剛剛四十六萬出頭壹點。這樣看來，我的委托人竟然還多付了壹萬多元的利息！關於這壹點，不知原告方希望怎麽解釋呢？”
　　錢達額上的汗珠早已是瀑布汗，不知有多少張餐巾紙已經被那些油油膩膩的汗水沾濕！宇文松則是依舊青著臉，壹聲不響地坐在位子上。
　　“柳寧月，那妳想怎麽樣？要我的當事人將那多收的壹萬元錢款交還嗎？”宇文松陰著嗓子，良久，才吐出壹句。
　　柳寧月猛地壹拍桌子，眼中閃爍出壹絲冰冷，以及自信的笑容！
　　“還壹萬元？呵……世上哪裏來那麽便宜的事？首先，我們可以知道這些借款完全是高利貸性質。對於高利貸，法律壹向是不予以支持的！但是很可惜，借條上卻完全沒有註明利息到底是多少！剛才原告方的律師說了壹件很有趣的事情。如果利息沒有寫明的，那就當作沒有利息，不是嗎？所以……”
　　淩空壹指，死死的指向被告席！柳寧月的聲音猶如高山上的雪崩壹般，徹底淹沒了錢達的貪婪！
　　“被告方在此向原告方提起反訴！要求原告方將因約定不明而擅自多收取的十七萬余元的款項，全——數——交——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