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三十壹響 8月23日（下）

　　白色的日光燈默然的照射著，將整個病房照的前所未有的明亮、蒼白。
　　床旁的心電圖上劃出壹道道規律的波動，“嘟——嘟——”的聲響仿佛成為了這個世界唯壹的支柱。床頭櫃上的鮮花開的爛漫，仿佛是諷刺……
　　墻上的掛鐘壹秒壹秒的走著，距離今天的結束已經不到壹個小時。宇文雨望了那只永遠都不會停步的時鐘壹眼，坐在父親身邊。
　　“爸……今天……是您的生日。”她抓住宇文松的手，淡淡的道，“女兒還沒祝您生日快樂呢……爸，生日快樂。”
　　宇文松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女兒，笑了。
　　“今天也是妳的生日啊……我的寶貝女兒……”
　　女孩鼻子壹酸，急忙用手捂住嘴。等到情緒稍微回轉壹些之後，才再次抓住父親的手，緊緊握著。
　　“爸……您明天想吃什麽？我……我做給您吃……後天想吃什麽，大後天想吃什麽？女兒……女兒都會好好做的……好好的……”盡管用力忍住，可還是無法止住聲音中的顫抖。
　　父親的笑容依舊是如此平和，似乎正處在無限的幸福之中。疾病對他來說，是不是已經成了壹種無關緊要的東西？
　　“隨便，我的乖丫頭做的東西不管是什麽，爸爸都喜歡吃。”
　　“爸……爸！別這樣！說說看妳喜歡吃什麽？我……我真的很想做……求求妳……爸！求求妳……不要離開女兒……女兒不想……不想失去您……嗚嗚……”
　　“傻丫頭，怎麽又哭了？”宇文松想擡起手，可沈重的倦怠感讓他的手仿佛千斤般重，試了多次都無法擡起。無奈之下他唯有放棄，笑道：“今天可是爸爸的生日。至少在今天，爸爸還能陪在我的乖女兒身邊，不是嗎？別哭了，那麽好的日子，可不該用眼淚來裝點……”
　　“爸——”
　　嗚咽壹聲，宇文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大聲哭了出來：“不要！求求妳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爸——我還有好多事要向妳學，還有好多高興的事情沒向您說！女兒還沒有好好的侍奉您，甚至還從來沒送過您壹份禮物！女兒……女兒……嗚嗚嗚……”
　　宇文松溫柔地望著這個撲在床上，嚎啕大哭的女孩，勉力擡起的手終於能撫摸到她的頭頂。他溫柔的揉著，幸福的笑容掛在臉上……
　　“誰說的？丫頭，妳送給我的禮物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多的連數都數不過來啊……”
　　“爸……嗚嗚……怎麽……我怎麽可能給您禮物了？”
　　“有啊。”
　　宇文松折過頭，雙眼望向天花板，陷入美好的回憶之中。
　　“妳給我的第壹份禮物，就是在十八年前的今天。能夠撿到妳，正是妳送給我這壹生最美好，最珍貴的禮物。”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雨夜……那個時候，妳還那麽小……小到連我的壹只胳膊都不及。妳的哭聲在我聽來簡直是天籟……我想，也許是老天爺看我這個家夥太過沒用，生活太過平淡，才送了妳這份大禮給我吧……”
　　“在此之後，妳不斷的送給我許許多多難以忘懷的禮物……第壹次餵妳喝奶……第壹次幫妳換尿布……看著妳笑……看著妳慢慢的長出牙齒……當妳開始學會走路……學會說話……妳開口說的第壹個詞就是‘爸爸’……這壹切的壹切，都是我最寶貴的禮物……”
　　“作為壹個父親，最偉大的成就莫過於看著女兒慢慢長大……妳長大了……慢慢的長大……可這種時間在我看來竟然是那麽的快！妳上了小學……上了初中……上了高中……現在又考上了大學……看著妳長的亭亭玉立，看著妳快樂、幸福……看著妳的臉上總是掛滿了笑容，看著妳身邊有那麽多的好朋友……我真的感覺很幸福……很滿足……”
　　“不……不要！爸爸……”宇文雨含著淚，不斷搖頭。聲音也因為哽咽而變得嘶啞……
　　宇文松似乎沒有聽見女兒的呼喚，雙目繼續望著天花板，緩緩說道：“丫頭……爸爸這壹輩子沒什麽了不起的。我沒有做過多麽偉大的事，也沒有非常成功的事業……可有壹件事卻最讓我自豪……”
　　“我成為了妳的父親……”
　　“我的生命因為有了妳而變得光彩……當年，在我高考落榜，最失落的時候……因為妳才讓我重新對生活充滿渴望……每當我在妳的學校通訊錄上的父親這壹欄寫上‘宇文松’三個字時，我總會感到無比的自豪……我的人生是完美的……沒有任何遺憾……妳給了我壹生中最寶貴、最燦爛的十八年生活……這就是我最美麗、最珍貴的禮物……”
　　時鐘依舊在走著……滴答滴答……壹秒也不停歇，殘酷的走著……午夜十二點的鐘聲即將響起，窗外的雨水也開始了最後的喧囂……
　　宇文松的嘴角掛上了壹絲完全釋懷的笑容，雙目也開始微微合上……
　　“不要！我不要爸爸死！爸爸，求求妳，不要離開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丫頭，別擔心……”寬大的手掌仍在散發著溫暖，撫摸著女孩的頭發。那動作，和往日沒有任何區別……
　　“為人父母者總會壹死……死在兒女的前面，是每個父母的心願……父母的死，是我們給妳們上的最後壹堂課。不用擔心……不用害怕……爸爸會永遠與妳同在……如果死後真有靈魂，我會全力為妳祈福，祝妳接下來的人生過得更為愉快，更為美滿……”
　　“嗚嗚……爸……爸……我無法想象沒有妳的日子，求求妳……不要……不……嗚嗚……”
　　“別哭……笑容……笑容才是我女兒真正的樣子……相信爸爸……妳以後會過的更幸福，更快樂……有那麽多人照顧妳，我很放心……真的……真的……很……放……心……”
　　宇文松的眼睛幾乎已經瞇成了壹條縫，摸著女兒頭發的手也開始漸漸失去感覺。也就在這時——
　　“當——”
　　窗外，傳來了午夜十二點的鐘聲，伴隨著驟雨，透過那緊閉的窗戶，鉆了進來。
　　忽然！宇文雨感到父親摸著自己頭頂的手忽然有些下滑！她急忙拉住宇文松的手，不停的大聲呼喊！可奇怪的是，宇文松竟然好像完全沒聽到似的，呆呆地望著墻上那只掛鐘！
　　上面的日歷，已經自動翻到了“24”
……
　　“十二……點了呀……”
　　這位父親，露出壹個最為寬懷的笑容……
　　“十八……年……了……呀……”
　　手，悄然從宇文雨頭頂滑落……他的雙眼也終於完全閉上。宇文雨壹驚，本能地站起！只聽到“啪”的壹聲——
　　旁邊的心電圖上的跳動，變成了壹條最為平緩的直線……壹遍……壹遍的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