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樂六七章 激天使

　　雨水仍舊在下，落在透明的雨傘上，發出劈啪劈啪的輕響。
　　少女舉著這把雨傘，靠在肩上。纖細白皙的手掌輕輕扶著傘柄，目光冷淡地望著眼前的人。
　　她沒有說話，時間在這壹刻仿佛已經沒有意義。她只是靜靜地站著了，靜靜地望著這個人。
　　四周安靜極了……除了那，劈啪劈啪的聲響……
　　“妳還想怎麽樣？”
　　陽幕伸出已被雨水濕透的袖子，在臉上壹抹。原本還非常有氣質的面孔在這壹刻變得無比崢嶸。
　　少女依舊沒說話，明亮的雙眸中射出冷光，輕蔑的在陽幕身上打量。
　　“我問妳，妳還想怎麽樣啊！”
　　長久的沈默帶來的，就是突如其來的宣泄。陽幕猛力的跺著腳，濺起的水花帶著泥濘撲至他的褲子上。毫不留情的塗抹著他，讓他變得更為骯臟，卑賤。
　　少女把目光轉開，似乎是連那種冰冷的目光也不屑移至他的身上。她輕輕撫摸著身旁獨角獸的額頭，動作輕柔，溫和。細長的手指在獨角獸的毛發上劃過，給人壹種不似人間該有的聖潔感。
　　獨角獸似乎非常享受這種撫摸，它低著頭，在女主人的懷裏蹭著。那雙紅寶石般閃耀的眼睛時不時的偷瞄著前方的陽幕。
　　輕視……甚至到了無視。這對於壹向自視甚高的陽幕來說，簡直是壹種侮辱！他重重地哼了壹聲，故作鎮靜的向少女身旁走去。
　　面對向自己走來的陽幕，少女依舊微笑著撫摸獨角獸的額頭。充滿笑容的嘴角，在兩人擦身而過的那壹剎那，說出了讓陽幕的心，狠狠壹震的話——
　　“妳也不過就這樣而已。”
　　不過就這樣？自己不過就這樣？而且，還是“而已”？！
　　陽幕猛地回過頭來，欲待發怒！卻不料在他轉身的那壹剎那，那匹獨角獸已經很好的卡在他和少女之間！黃金色的尖角即使在細雨中，依然顯示出攝人的魄力！
　　“怎麽？難道……我說錯了？嘻嘻……”
　　白色的長紗裙中，輕輕托著少女那輕柔的身軀。握著雨傘的手指依舊白皙……她輕輕撫摸著獨角獸的背脊，就連頭都沒回壹下，望著那天上飄散的雨水，輕輕笑著。
　　陽幕看著獨角獸的尖角，心下有些發虛。等他退後壹步之後，心中才稍稍感到安心，大聲哼了出來：“我又怎麽樣？妳還想我怎麽樣？！妳又怎能理解我現在的處境？我盡力了，我盡了全力！這樣的我，妳還有什麽不滿嗎——”
　　少女微微壹笑，輕輕搖了搖頭。壹滴雨水趁著風兒，頑皮的繞過雨傘的阻隔，飄落在她的鼻尖上，瞬間冰涼的觸感，讓她發出壹聲輕呼。
　　“我沒什麽不滿，而且我也知道妳盡力了。所以，妳鼓足全力所能辦到的事，也就是這樣而已。難道我有說錯嗎？”
　　少女回過了頭，沖著陽幕微微壹笑……
　　美麗的笑容……不管在任何時候看，這個笑容都是如此的美麗……
　　可在這壹刻，這個笑容映入陽幕眼簾之時，所帶給他的，卻是雨水所無法比擬的寒冷……
　　“這……這是因為……”陽幕想要反駁，壹時間卻找不出任何的詞句。他張著嘴，任憑雨水的沖刷，三分鐘後才終於嘟囔出壹句，“這場官司沒可能贏的……任何人，都沒可能……”
　　“對妳來說吧。”少女將頭轉回，撐著傘，向前走去。
　　陽幕楞了壹下，呆呆望著少女的身影漸漸遠離。這時，他忽然發現了壹件事，急忙叫道：“宇文雨！妳去哪？這裏不是妳回家的路啊！”
　　少女回過頭來，看著陽幕時再次發出壹絲輕蔑的笑聲。她輕輕拍了拍獨角獸的背部，那裏掛著兩只打成結的塑料袋，裏面裝著壹些蔬菜之類的東西。
　　“想來看看嗎？看看，妳所謂的盡全力到底對別人有多大的幫助？”
　　好像嘲笑壹般的笑容看的陽幕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知道，這絕對不是那些雨水所能帶給他的感覺！就好像有壹種更為深沈可怕的東西，正不斷的向他襲來！
　　“去不去？”
　　少女依舊散發微笑，那眼神中的嘲諷卻沒有絲毫要征求陽幕意見的意思。在問過這壹句之後，她便已經邁開腳步，向目的地出發了。
　　陽幕想了壹會，腳步也不由自主的隨著少女前進。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麽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那個地方看到什麽。他只能走……前往那未知的目的地……
　　雨，還是在下著……
　　 ※※※※
　　走了不過三十分鐘，壹座簡陋的木制三層小公寓出現在兩人眼前。紛繁的雨水不斷沖刷著公寓的墻壁，斑駁的石灰早已脫落。簡陋的屋頂顯然無法遮蓋住這從天而降的暴雨，走在樓梯上，那些從木板夾縫中滲進的雨水以肉眼能見的速度滴落。
　　“這裏是什麽地方？”
　　宇文雨沒有理會陽幕的詢問，她提著那兩只塑料袋，緩步走上二樓。
　　宇文雨稍稍看了眼手中提著的塑料袋，低聲數了數。在確認壹樣東西都沒有落下之後，她滿面笑容地敲了敲門。
　　“夏姐姐，我來了。妳在嗎？”
　　房間內沒有回答，但發出壹聲輕響。宇文雨心中壹動，立刻推門！
　　映入眼簾的是壹間潮濕至極的小屋子。雖然不是頂樓有漏雨之患，但空氣中還是彌漫著壹股重重的黴味。
　　門壹開，宇文雨立刻看見壹個身影往壹邊躲去，待看清之後，她立刻叉著腰，不滿地說道：“夏姐姐，妳又吃這種東西了？不是說過我會來幫妳做飯的嗎？”
　　小屋內的夏玉縮在壹旁的壹只煤球爐旁，爐子上架著壹口鍋，裏面盛的是水壹般稀薄的薄粥。水面略微泛黃，顯然證明米已經不怎麽好。而她的手上也正端著壹只碗，早已有了缺口的碗中，也有那略微黃色的米粒。
　　見到宇文雨之後，夏玉的眼中閃出壹絲光彩。可當她看到宇文雨身後的陽幕之後，原本閃爍出光彩的眼神再次變得黯淡。她用勺子從鍋中再次舀出壹碗“清水”，苦笑壹聲，說道：“多謝妳爸爸將我保出來。可我已經太長時間沒去‘工作’了……”
　　“那不是工作。”宇文雨將手中的塑料袋往壹張桌腳嚴重不平衡的桌子上壹放，眼神變得嚴肅，“夏姐姐，希望妳能夠更加的珍惜自己。雖然……雖然我知道，也許我無法徹底的幫助妳，可我還是不想看到妳去做那種事。”
　　夏玉瞥了壹眼宇文雨，嘴角露出壹絲自嘲似的苦笑——
　　“妳既然知道不可能徹底幫助我，那幹嘛又跑到這裏來？我不需要憐憫……”
　　“這不是憐憫！”宇文雨原本嚴肅的目光變得更為認真！她重重地拍了壹下桌面，大聲道：“這也不是同情！與其說這些是對妳的幫助，不如說這些都是夏姐姐妳應該得的！夏姐姐，妳為什麽還要這樣？自從我們第壹次見面的時候起，妳就壹直都沒期待過什麽嗎？妳就想這樣壹直壹直的，壹直壹直永遠下去？”
　　夏玉不回話，捧起碗就要喝。卻不料，宇文雨壹手將其打落……
　　“夏姐姐，我爸爸曾經說過壹句話。這句話不管是過了多久，我都會永遠記得！‘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救妳。唯壹能夠救妳的，就只有妳自己’！”
　　“夏姐姐，妳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嗎？就算我爸爸多麽努力想幫妳討回公道，可要是妳自己從壹開始就放棄的話，那爸爸再怎麽努力也都是徒勞無功啊！”
　　掉落的碗在地上砸的粉碎，暗黃色的米粒撒的到處都是，和那些瓷片混合在壹起，鋪展開壹副松散異常的圖畫。
　　窗外閃過壹道雷電，震耳欲聾的聲響充斥著整間房間。木質的屋子在雷聲中微微顫抖，它……在害怕……
　　雷聲過後，房間內再次恢復平靜……夏玉連看都沒有看宇文雨壹眼，蹲下身，伸手就要往那些碎片伸去。可還沒等她的手捏住那些碎瓷片，宇文雨已經蹲下身，壹手抓住了她。
　　“夏姐姐，妳從來沒有相信過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