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義篇四壹 最後的法庭（2）

　　宇文松不緊不慢地站起，嘴角掛著笑。這是當然的，他早就預料到柳寧月會打出這張感情牌。要想贏得訴訟，除了手上拿著的證據之外，能夠左右法庭的天平往哪方傾斜也是壹個非常重要的因素。現在的較量已經不是什麽證據了，而是感情！能夠掌控感情天平的人，就能夠奪得這場訴訟的最終勝利！
　　“各位，請讓我在這裏說幾句，妳們能不能先收起自己的眼淚？”宇文松話剛壹出口，馬上就遭到旁聽席上眾人的哄鬧！王審判長幾乎是敲爛了木椎才把這場騷亂壓下去。
　　宇文松絲毫不改面容，對於這些騷亂他看的似乎比誰都輕。這位律師理了理領帶，緩緩說道：“妳們認為這個孩子……很可憐？認為他是壹個因為種種外界因素才會落魄至此的，壹個命運下的犧牲者？其實……”
　　“反對！”柳寧月不知道宇文松接下來要說什麽。但不管他要說什麽，先反對了再說！現在不能讓宇文松有機會反擊！這是為了丹落楓，更重要的，也是為了他自己！
　　“審判長，我反對原告方律師的提問。對壹個孩子，不管有什麽樣的理由都不應該對其加以貶低！”
　　“反對有效！原告方律師，請妳註意言辭！”王審判長想都不想就同意了柳寧月的反對。
　　這壹禁口令讓法庭內的氣氛再次高漲！人們蜂擁譏諷宇文松，反對錢達的呼聲真是水漲船高！那些記者已經連續不斷的拍照和寫字，將庭內的這種民意反映給所有的電視觀眾！再這樣下去，即使完全用“民意”來擊倒宇文松，也絕不是什麽玩笑話！
　　就在這情緒即將失控的壹剎那，壹聲暴喝瞬間劃破這些熙熙攘攘，如壹道春雷般把這些麻雀叫聲震得是鴉雀無聲！不用說，發出這聲暴喝的，除了宇文松外還會有誰？
　　“妳們壹個個全都給我住口！說的很開心嗎？只要事不關己，就可以隨便的濫用同情心來不辨是非黑白？！妳們看到那個孩子窮困了，沒錯，他是窮困了！可妳們有沒有看到我的委托人到底是什麽境遇？！沒錯，我知道妳們不喜歡我們。可妳們當中，有哪個混蛋敢站出來，站在我眼前！然後大聲說壹聲錢達公司因此次敗訴而造成的損失，全都由那個家夥壹力承擔？有沒有人？！”
　　全場靜寂，但是，靜寂並不代表服從。竊竊私語聲仍然不斷的此起彼伏，可見並不心服。
　　宇文松冷哼壹聲，繼續道：“呵，看來沒有壹個人有種敢站出來嗎？妳們剛才壹個個不是都叫的很響嗎？！難道妳們壹個個都只敢縮在後面大罵，把壓力推給別人然後看好戲，真的要妳們出錢出力時就壹個個的都做了悶葫蘆？！現在所有的證據都在證明壹個事實，而妳們卻只會跟著自己的感覺走？我問妳們，如果這種情況發生在妳們身上呢？如果有壹天妳借了五十萬給壹個朋友，到期後那個朋友對妳說自己現在很苦，孩子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那麽妳們是不是就會像現在這樣發表同情？！錢達公司若是無法按期展開建造的話，所賠償的數額又何止五十萬？妳們不是很同情他，很想幫忙嗎？那就幫啊！出來說壹聲‘那所有的錢都包在我身上’啊！如果妳們中有哪個人這樣做了，那麽那個人才有資格呵斥我和錢達公司！到時候我二話不說，立刻讓我的委托人撤訴！如果妳們辦不到的話，那就閉上妳們的嘴，給我安安靜靜的旁聽！旁聽旁聽，不是讓妳們在旁邊啰嗦的！”
　　壹談到錢那就傷感情。壹千兩千的那還好說，壹萬兩萬的有些人也能付得出。可誰又有這個魄力來賠償所有的經濟損失？除了那些大富豪。而在場眾人中似乎沒有壹個具有大富豪的資格！
　　人們終於沈默了……這壹次，是徹底的！剛才還大喝著要靜坐抗議的那幾人現在座的比誰都老實！剛才那好似蚊子般四散飛舞的聲音完全的落下了帷幕！因為，誰也不敢當這個出頭鳥。賠錢？為什麽我們要幫壹個不認識的人賠錢？簡直是笑話！
　　壓住旁聽席上的呼聲之後，宇文松並沒有就此放松。他轉過身，大踏步的來到法庭中央，面向審判席朗聲道：“審判長大人，我知道法不容情，但人卻有情的道理。但是，妳們真的認為自己是在幫壹個可憐的孩子嗎？那好，那我就讓妳們看看這個孩子的真相！”
　　宇文松的表情是認真的！他接過錢達遞出的包裹後竟然沒有壹絲壹毫的猶豫？！
　　“各位請看！妳們知不知道這是什麽？”
　　包裹中出現的，是兩只隱蔽式的小型攝像頭。
　　見眾人不答，宇文松親自揭開謎底：“這東西，就是坐在對面那個孩子曾經用過的東西。妳們壹定想知道這玩意到底是派什麽用場的吧？看看這裏，這裏還有壹張硬板紙。那個孩子就是帶著這些東西，站在銀行的取款機前！有誰會去懷疑壹個孩子？等到攝像機將戶主的密碼全程拍下之後，這個孩子就會利用這張硬板紙造成取款機的‘故障’，從而達到他自己目的！”
　　“反對！原告方只是在信口開河！這些東西根本無法證明是丹落楓所有！”
　　“啊，沒錯，的確無法證明是他所有。但是丹落楓，把妳的頭擡起來，看著我！看著我手裏的這些東西！妳難道就不會覺得眼熟嗎？！”
　　丹落楓顫顫巍巍地擡起頭，只望了那些東西壹眼，立刻嚇得再次低下頭去。這壹低，已經是形同默認！
　　“哼，竟然還在逃避？”宇文松心道。他放下手中的東西，又拿出壹疊照片似的東西攤放在桌上，從中抽出壹張，面向在場所有人說道：“丹落楓，妳是逃不掉的！今天，我就要將妳的層層假面全部剝下，讓妳的罪惡徹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各位請看，這是壹組照片。不用懷疑，照片上的這個男孩的確就是丹落楓本人無疑！各位看到他在便利店前鬼頭鬼腦的樣子了嗎？這些都是我拍的，都是在這場訴訟開始前不久拍的！再看下壹張，他走進去了。那麽，他走進去到底是為了什麽？那就讓我們看下壹張吧！……看到了沒有？從超市裏出來的他口袋明顯鼓了起來！而那間明顯不和節令的長袖大衣中也顯然隱藏著什麽東西！各位，妳們以為，那是些什麽東西？”
　　“宇文松，妳別太過分！妳是在指控我的委托人是個竊賊嗎？妳的這些照片根本就什麽都證明不了，他口袋裏的東西也許根本就是他買的！”
　　“柳寧月，我沒有問妳！”出乎意料的，宇文松的情緒竟然開始激動起來？
　　“丹落楓，看著這些照片……看著！……沒錯，這些照片的確證明不了什麽。從法律上來講，連壹點作為證據的意義都沒有。可是，妳的罪惡枷鎖可不會因為沒有法律可以制裁妳而有所減輕！妳看看妳自己，看看妳現在的樣子！妳算個什麽？壹個整天只知道躲在我女兒背後，祈求她能夠保護妳的可憐蟲嗎？”
　　“夠了……”
　　“妳自己想想，這場訴訟進行到今天已經快過去半年了，柳寧月為了妳東奔西走，想盡壹切辦法幫妳辯護。而我那個小丫頭也是三天兩頭的向我求情，希望我可以故意敗北。可是妳想想，妳自己有做過些什麽？壹天到晚，吃，喝，睡。妳除了會發表幾聲抗議之外還為自己的家做過什麽努力？妳只希望別人來幫妳，希望有朝壹日可以不用努力別人就能夠幫妳解決世界上的壹切事情！”
　　“我說夠了……”
　　“這樣的妳沒有希望，沒有未來！妳甚至連最基本的忠實都沒有！我倒要問問，這半年來妳去醫院看過妳奶奶幾次？那位迄今為止依然臥病在床的老太太得到過妳多少的關懷？哈，別用什麽‘奶奶是我最後的親人，我絕不會拋棄她’這個理由逗我笑了。事實上，妳是不想被自己奶奶拋棄！妳怕自己獨自壹個人活在世上後，會沒有安全感，沒有歸屬感！妳的奶奶只是妳的安樂窩，壹個可以用來麻痹自己，給自己的荒唐壹個充分理由的借口！”
　　“夠了！宇文松，妳還有完沒完？！我的事情和妳有什麽關系？！妳是我的誰？敢這樣管我！”
　　“管妳？！臭小子，妳未免把自己想的太偉大了！我吃飽了飯沒事幹來管妳？！妳所犯的罪自然會有人去管，可那個人肯定不是我！即使到現在，妳還不肯承認？！”
　　“我……我不……”
　　“碰！”宇文松猛地壹拍桌子，聲音響徹雲霄！
　　“丹落楓，這是妳最後的機會，妳給我想想清楚！自己以前所幹過的壹切，那顆被黑暗塗黑的骯臟心靈所做過的每壹件勾當！想想妳給別人帶來的每壹個痛苦，想想妳是如何墮落的！想清楚，然後……認認真真的回答我！”
　　丹落楓壹時默然！他的目光開始由於恐懼而遊離，眼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搖搖欲墜！他想到了……想到了以前的每壹次作案！想到了對方錢財丟失後的每壹次悲傷的表情！還想到了那個被自己搶劫的小男孩，那個害怕的失禁，仍舊坐在冰涼的水泥地上瑟瑟發抖的小男孩！然後，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奶奶，想起自己平日的所作所為，窺視著自己內心中真正的深處，將那最原始的思考拉出深淵，赤裸裸的擺放在自己眼前！
　　觸目所見的……是壹個被汙泥染滿，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腐爛臭氣的……丹落楓……
　　可是，能承認嗎？自己現在所在的處境已經是如此的不利，如果再承認自己只是壹個小偷，壹個不值得同情的人渣之時，自己豈不是要失去所有的壹切？在他的心裏有壹個聲音，正在不停的勸說他，不住的對他訴說不承認的各項好處！什麽這只是宇文松自己壹個人在信口開河，只要不承認的話，自己在眾人心目中仍然是壹個楚楚可憐的好少年！
　　那麽……他是不是真的會接受這場誘惑，繼續放棄這“最後壹次”的機會呢？
　　先放下那邊的丹落楓，柳寧月卻已是坐不住了。丹落楓的這份沈默已經很好的說明了很多事，即使是再遲鈍的人也能夠從他那反復無常的臉色上看出壹絲端倪！那辛辛苦苦維系起來的感情攻勢已經漸漸瓦解。如果……如果他真的承認的話，那所有的壹切都將功敗垂成！
　　顯然，這已經是最後了……柳寧月在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拿出那張最後的王牌？如果拿出來，勝訴是必定的囊中之物。可換來的，卻是宇文松註定喪失律師資格的結局！仔細想想，為了壹個仇家之子，讓自己這壹生最重要，把“生”的力量，對這個世界的渴望全都交給自己的這個男人毀了，到底值不值得？尤其……他又是自己這壹生……最愛的男人……
　　可是另壹面，如果自己放棄的話……那自己柳家，就真的成了毀滅孫家滿門的……最後殺手！
　　柳寧月，也在猶豫。她猶豫的是壹個抉擇，壹個不管任何壹個選項，都可能造成無比悲劇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