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亂了陣腳

　　掛了王少磊的電話，楚天舒在張偉的遺像前默默地站了許久，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在當前的形勢下，儀表廠的競購花落誰家再次變得微妙起來，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們形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
　　市委書記郭子春面臨著仕途再上壹個臺階的大好機遇，他現在最需要做的不是政績而是穩定。當前，對郭子春來說，穩定是壓倒壹切的頭等大事，只要不出大的問題就是利好，等到調任鄰省副省長的文件壹下，儀表廠的事兒就與他無關了。
　　郭子春的意見是先放壹放，等查清楚下崗職工“鬧事”到底是什麽原因之後再來討論，當前情況不明，貿然決定把儀表廠交給鯤鵬實業還是淩雲集團，都有可能引發不穩定事件。
　　實際上，郭子春即將調任鄰省的副省長，對於東南省的兩大財團都不願意得罪。鄰省的經濟相對東南省而言還相對落後，他還惦記著去了之後，能把這兩大財團作為招商引資的重點項目，為他在鄰省做出政績來。
　　而作為青原市市長的朱敏文，他要接替郭子春擔任市委書記，除了要用政績來證明自己之外，還需要在青原市幹很長壹段的時間，鯤鵬實業比淩雲集團多出來的那看得見的壹千萬對他更具有誘惑力。
　　所以，朱敏文是傾向於交給鯤鵬實業的，這其中他還存有壹點點不可告人的政治僥幸，真要是矛盾激化了，作為壹把手的郭子春將要承擔主要責任，或許會早點挪地方，自己接班的時間或許可以提前也或未可知。
　　當然，郭子春現在還是青原市的壹把手，具體怎麽做還得聽他的。當他從公安局局長龍嘯天那裏得知儀表廠廠長郭雄波是昨天鬧事的主謀，當即大為震怒，立即指示紀委介入，對郭雄波實施了“雙規”。
　　在楚天舒看來，郭雄波擔任儀表廠廠長以來，長期與不法商人和街頭小混混相勾結，造成國有資產大量流失，損害職工合法權益，被“雙規”完全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自己僅僅因為平息了幾次群體事件，名字就被市委書記提到了市委常委擴大會議上，成為了維護社會穩定的典型人物，而張偉用他的生命阻止了壹場蓄謀已久的陰謀，官場高層們卻可以視為草芥。
　　這太不公平了！
　　難道壹個普通下崗職工的生命真的就這麽毫無價值嗎？
　　楚天舒憤懣，不甘，張偉奮不顧身阻止關大強等人的身影再次浮現在他的眼前。
　　不！儀表廠競購這是顆地雷，妳們不敢碰，我偏要碰，不就是炸得粉身碎骨嗎，為了給兄弟討回壹個公道，拼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當然，楚天舒不是那種有勇無謀的莽漢，他不會把王少磊的提醒當成耳旁風。
　　很顯然，郭雄波並不是這場風波的真正元兇，在他的背後還隱藏著壹個利益小團體，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各自的利益要拿儀表廠下崗職工的利益作交易，決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好，我不去拉地雷的引線，我去挖遮蓋在地雷上面的浮土，把地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看那些埋地雷的人如何向公眾交代！
　　拿郭雄波開刀，這是最有力的手段！
　　想到這，楚天舒轉身來到了隔壁的房間。
　　正在暗自垂淚的譚玉芬站了起來。
　　用五合板分割的墻壁隔音效果並不是太好，楚天舒以前偶爾半夜醒來，還能聽得到張偉與譚玉芬同床共枕的聲響，所以，剛才楚天舒與王少磊的談話譚玉芬雖然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麽，但是，楚天舒幾聲重重的嘆息她還是聽得真真切切楚天舒低聲說：“嫂子，我跟妳商量點事兒。”
　　“小楚，妳說吧，只要嫂子做得到。”
　　經歷了壹連串重創的譚玉芬表現出普通女工少有的堅強，她認準了壹個道理，楚天舒是在為儀表廠的下崗職工謀利益，張偉為之付出了生命，幫助楚天舒就是為了完成丈夫未了的心願，就是赴湯蹈火她也在所不惜。
　　楚天舒也沒有多猶豫，他請譚玉芬在“青原壹線通”網站上實名註冊了壹個ID，在“嚴懲兇手，給民眾壹個真相”帖子之後，以死者家屬的身份強烈要求嚴懲兇手，並表示要不惜壹切代價為丈夫討回壹個公道。
　　做完這些之後，譚玉芬又去通知了大胡、老萬和鄭屠夫等人，他們紛紛以實名的方式參與了跟帖，表達對張偉的哀思，對關大強的憤怒，對譚玉芬的同情，對郭雄波和郭勝文父子的譴責。
　　遠在米國的總工吳世才也通過網絡得知了張偉的死訊，他奮筆疾書，跟帖對譚玉芬表示慰問，支持她為張偉討回公道所做的壹切，並以壹個老知識分子的良知，以郵件的方式向省市紀委實名舉報，揭露郭雄波在其擔任儀表廠廠長期間的違法違規行為。
　　剛剛趕回臨江的向晚晴以匿名註冊的ID，果斷上傳了張偉為父捐腎的視頻，這壹來，張偉感天動地的孝行博得了網友們大把大把的眼淚，他們自發地組織起來要為譚玉芬捐款，以各種方式發出了“讓好人安息”的呼聲。
　　壹時間，張偉之死再次在網絡上掀起了新的高潮。
　　網友們的支持甚至謾罵自不消說，還有不少的媒體記者或出於正義，或出於炒作，也紛紛表示要對譚玉芬進行專訪，扮演著推波助瀾的角色。
　　輿論的矛頭直指郭雄波，壓力卻壹級級傳遞到了高層。
　　下崗職工上街堵路是看得見的不穩定，而網上民意的爆棚則是無形的不穩定。
　　頓時，幕後有壹大幫人亂了陣腳！
　　有人說，官員，只有兩種利刃可以結果他們的政治生命，壹是輿論，二是法律。在法律之劍尚未落下之前，輿論便是懸掛在官員們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在婉拒了壹批找上門的八卦報刊與網站的記者之後，壹輛灰色的寶馬車緩緩駛進了簡易宿舍的小院，停穩之後下來留著分頭的趙煜。他胳膊底下照例夾著他的那只公文包，只站著略微觀察了壹下，便不假思索地直奔譚玉芬的家而來。
　　“妳是……玉芬嫂子吧？”趙煜弓著腰站在門口，照例溫文爾雅地問。
　　房間裏光線比較暗，看不清來人的面容，譚玉芬問：“先生，妳是……”
　　“呵呵，”趙煜咧咧嘴，從公文包裏掏出壹張名片遞給了譚玉芬。“小弟姓趙，叫趙煜，天道律師事務所的律師。”
　　“律師？”譚玉芬接過名片，湊在光亮處看了壹眼，又把名片遞還給了趙煜，說：“對不起，趙律師，我還不想打官司。”
　　“嫂子，妳誤會了。”趙煜擺擺手，笑著說：“我不是來請妳打官司的，我是替我的當事人來向妳表示慰問的。”
　　譚玉芬問：“妳的當事人是誰？”
　　趙煜說：“郭雄波和郭勝文。”
　　話音未落，譚玉芬用手指著院子門，沖著趙煜怒喝了壹聲：“滾！”
　　“嫂子，妳別生氣……”趙煜還想解釋什麽。
　　譚玉芬臉若冰霜，怒目而視，喝道：“滾，快滾！”
　　這時，正在隔壁房間裏閉目養神的楚天舒聽見了譚玉芬的怒喝聲，知道她遇到了麻煩，趕緊沖了出來。
　　趙煜在譚玉芬的逼視之下，壹點點後退，但臉上還是陪著笑，不斷地解釋著什麽。
　　楚天舒終於看清了來人，他大聲地問道：“趙大律師，妳找上門來想幹什麽？”
　　趙煜看見了楚天舒，像撈到了壹根救命稻草，忙跑過來，抓著楚天舒的手，點頭哈腰地說：“哎呀，楚主任，好巧啊，我們又見面了。”
　　譚玉芬見楚天舒認識來人，便住了口，噙著淚，默默地站在了門口。
　　楚天舒甩開趙煜的手，問譚玉芬：“嫂子，怎麽回事？”
　　“他說，他是郭家的代理律師……”譚玉芬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楚天舒轉頭，冷冷地看著趙煜。
　　趙煜在楚天舒冰冷的目光註視下暗暗打了個冷戰。他幹笑了幾聲，說：“楚主任，是這麽回事，我受我的當事人郭雄波和郭勝文的委托，前來與受害人的家屬商談補償事宜。”
　　譚玉芬大叫道：“我不需要郭家的什麽補償，我只需要還我丈夫壹個公道。”
　　趙煜尷尬地看著楚天舒，說：“楚主任，妳看，嫂子現在的情緒很激動，能不能我們先談談？”
　　楚天舒從看見趙煜的第壹眼開始，就感覺到了遮蓋地雷的土松動了：趙煜是來充當說客的。
　　雖然趙煜還不是正主兒，但壹定是受了正主兒的委派，所以，楚天舒是願意從趙煜的嘴裏探壹探風聲的。
　　雖然譚玉芬是攪動亂局的當事人，但趙煜也同樣感覺得出來，楚天舒才是真正的挖土人！
　　楚天舒與譚玉芬交換了壹個眼神，在征得了她的同意之後，向另壹個房間伸出了手，大聲說：“好！趙大律師，我們當著張偉的面來談，請吧！”
　　張偉？難道張偉還在這個房裏？趙煜想到這，不由得再次打了壹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