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2章 夜會美記

　　不得不承認，藍語茶是個搞氣氛的好手，很輕巧的幾句話，就消除了兩人之間的尷尬與隔閡。不過，楚天舒也非常清楚，這麽晚了，藍語茶還非要約自己見面，絕對不是為了喝茶或者說笑。
　　藍語茶止住了笑，說：“楚書記，妳不會怪我告妳的黑狀吧。”
　　“哪裏。”楚天舒笑著說：“作為東道主，我確實有對客人不夠禮貌的地方，而且還是這麽漂亮的女客人。所以，我向妳道歉。”
　　藍語茶瞇著眼，問：“比如……”
　　楚天舒說：“嗯，比如叫妳爛魚叉。”
　　“哈！”藍語茶歪歪嘴，滿不在乎說：“妳又不是頭壹個，從幼兒園到大學，幾乎所有的男同學都這麽稱呼過我。”
　　楚天舒說：“呵呵，妳不介意就好。”
　　“我當然介意。”藍語茶撅撅小嘴，說：“要不，我幹嗎要告妳的黑狀呢。”
　　楚天舒只能無聲地笑笑。他發現，藍語茶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特別的豐富。
　　藍語茶挑挑眉頭，說：“哎，妳就不想知道，我這把爛魚叉為什麽不遠千裏地追到南嶺縣這個窮鄉僻壤來，非要叉妳這條爛魚呢？”
　　這把爛魚叉，壹點虧也不肯吃，稀裏糊塗我就成爛魚了。楚天舒暗想著，苦笑著搖了搖頭，說：“向晚晴同學曾經告誡過我，女孩的心思妳不要猜。”
　　“不錯，還挺聽話。”藍語茶莞爾壹笑，突然，她舉起手機，對著楚天舒“哢嚓哢嚓”壹連拍了好幾張照片。
　　楚天舒吃了壹驚，問道：“藍記者，妳這是什麽意思？”
　　藍語茶沒說話，低頭扒拉著手機，大概是在欣賞楚天舒的窘態，過了壹會兒，才撇著嘴笑了起來，說：“哈哈，向晚晴啊向晚晴，沒想到妳這個傲嬌的家夥，居然會傍上這麽壹個縣太爺，原來也庸俗得很嘛。我得把這發到我們班的微群裏去，讓大家評判壹下向晚晴同學的眼光。”
　　楚天舒知道這會兒自己的形象落魄，他擡起頭，盯著藍語茶，問道：“藍小姐，妳這是嫉妒還是羨慕？”
　　藍語茶點了幾下手機，說：“我這不是羨慕也不是嫉妒，我這是恨啊，恨向晚晴的墮落，而且墮落得這麽快，這麽徹底，這麽毫無懸念。”
　　楚天舒笑道：“藍語茶同學，我怎麽感覺妳有點幸災樂禍呢。”
　　“不不不，”藍語茶連聲否認道：“楚天舒同學，妳絕對誤會了。妳知道嗎，我們寢室的四小天鵝，當年是多麽的傲嬌啊，現在可好，她們壹個個都背棄了當初的浪漫理想，投入了世俗的懷抱。”
　　楚天舒剛要說什麽，卻被藍語茶擺手攔住了，她說：“妳別打斷我，讓我把話說完。大天鵝跟了壹個富商，比她整整大了十歲啊，虧她晚上怎麽睡得著覺；二天鵝跟了壹只海龜，要多猥瑣有多猥瑣，妳聽他說什麽，人家有學問呀。我壹直以為，向晚晴這只天鵝能和我壹起堅守，沒想到哇，她竟然被妳這個小官吏給蒙騙到手了。唉……”
　　楚天舒靜靜地望著她，直到她嘆完氣，閉上了嘴巴，才問：“藍語茶同學，妳說完了嗎？”
　　“說完了。”藍語茶端起茶杯，喝了壹大口。
　　楚天舒站起身來，又問：“那我是不是可以告辭了？”
　　“等等。”藍語茶用端著的杯子示意了壹下，問道：“楚書記，妳應該知道我的身份吧？”
　　“知道。”楚天舒聳聳肩膀，說：“新華社的記者。”
　　藍語茶再次瞇起了眼睛，問：“既然知道，就這麽告辭了？”
　　“哦，差點忘了。”楚天舒拍了拍腦門子，做恍然大悟狀，往前湊了湊，用輕柔的口氣說：“藍語茶同學，對妳至今還沒有找到愛情歸宿的悲慘遭遇我表示深切的同情。”
　　藍語茶端著杯子楞住了，她眨巴幾下眼睛，把杯子放了下來，然後慢悠悠地點著頭說：“哦，我明白了。”
　　楚天舒含笑問道：“妳明白什麽？”
　　藍語茶伸出壹根玉蔥般的手指，點著楚天舒，說：“嗯，楚天舒同學，妳比我見過的那些縣委書記強壹點兒，還不算太俗氣，還有那麽點幽默感，還有那麽點膽識。我明白向晚晴同學為什麽會上當受騙了。”
　　楚天舒認真地說：“藍記者，我答應這麽晚來見妳，不是因為妳新華社記者的身份，而是因為妳是晚晴的同學好友。”
　　“不錯，不錯，我現在覺得向晚晴這家夥還有點眼光。妳這個小官吏的身上還有那麽點傲骨。”藍語茶看著楚天舒，眉開眼笑地說：“嗯嗯，仔細看看，似乎還可以劃入帥哥的行列，只是有點不修邊幅。”
　　楚天舒微微壹笑，說：“妳總算不說晚晴的壞話了。”
　　“人這東西，越親密才越對小夥伴求全責備。”藍語茶撇撇嘴，說：“誰有興趣說壹個對自己無所謂的人的壞話呀。說壞話不會被誤解，對方能心領神會，這樣的朋友才是最好的。我和晚晴便是這樣。”
　　楚天舒坐下來，端起杯子喝了壹大口，說：“好吧，算我誤會了妳。藍記者……”
　　藍語茶攔住了他，說：“妳能不能別喊我藍記者，我聽著怎麽都覺得像是爛記者，還不如直接喊我魚叉呢。這樣，我跟著晚晴喊妳老楚，妳跟著晚晴喊我魚叉，怎麽樣？”
　　“行！”楚天舒欣然同意：“小魚叉，妳想從我這裏叉點什麽，請講吧。”
　　“好了，不逗了，我們言歸正傳。”藍語茶給楚天舒斟上了茶，說：“我知道，妳的時間寶貴，又忙了壹整天，我就不饒彎子了。我是來做醫療體制改革這個選題的，正好又趕上了衛生院出了這麽壹檔子事，我想問壹下，妳是什麽看法？”
　　“我就不明白，妳們這些記者為什麽個個都非要把這起事件和醫療體制改革聯系在壹起呢？”楚天舒說：“小魚叉，我也不饒彎子。事件正在調查和處理的過程中，我現在這個身份，不方便對媒體發表任何的看法，但我可以答應妳，壹旦有了結果，我會第壹時間告訴妳。”
　　藍語茶說：“楚天舒，我想妳應該明白，這麽晚了，我把妳約過來，不是想聽妳給我再打壹遍官腔的。”
　　“是的。我明白，妳壹定想要幫我。”楚天舒看著藍語茶，說：“可是，在查出真相之前，我只能這麽說。”
　　藍語茶著急地說：“據我了解，死者家屬開出了苛刻的條件，省衛生廳正在牽頭組建調查組，省裏來的記者們在聞風而動，也許沒等到妳所說的真相查出來，人家已經公布了妳不願意看到的‘真相’。”
　　“小魚叉，妳知道的還不少呢。”楚天舒說：“但是，真相永遠只會有壹個！”
　　藍語茶苦笑了壹聲，無奈地搖搖頭，說：“老楚哇，晚晴說的沒錯，妳固執起來就像是壹頭犟驢。看來，晚晴還遠沒有把妳教育好。的確，真相是只有壹個，但是，它可以有無窮多個解讀。Do you understand？”
　　藍語茶是真急了，急得順嘴說了句洋文。
　　楚天舒也很快接了壹句：“No，I don't know！”
　　“嗨，”藍語茶喟嘆壹聲，繼而嘖了壹聲，說：“老楚，妳怎麽就不開竅呢？”
　　楚天舒從藍語茶著急的神情感覺得出來，她似乎並沒有惡意，而且極力想要向自己表達出她的善意，只是自己對記者有了抵觸和排斥情緒，才使得談話屢屢風馬牛不相及。他平靜了壹下心情，誠懇地說：“語茶，求開竅，我洗耳恭聽。”
　　藍語茶想了想，說：“我給妳講個故事吧。有壹個女性意圖打破各種封建倫理的枷鎖，追求自己的愛情，最後被封建禮教殘酷地殺害。這是不是壹個正面的女性形象？”
　　楚天舒點頭同意。
　　藍語茶接著說：“另外壹個故事是，有壹個淫婦勾結奸夫，殘害自己的親夫，最後被小叔子給殺死了。該是不是壹個負面的女性形象？”
　　楚天舒明白了，說：“妳這是壹個故事，講的是潘金蓮。”
　　“對呀。”藍語茶說：“同壹個人的同壹個行為，因為解讀的表述系統不同，就產生了兩種截然相反的形象。妳說，是真相重要，還是解讀重要？很多社會事件都是這樣，基於同壹個事實，可以講出很多個版本的故事，也就帶給大家不同的結論，從而產生不同的後果。”
　　“小魚叉，妳講的有道理。”楚天舒突然來了興趣，他引導說：“可是，我還是沒有理解，這和今天發生的事件又有什麽關聯呢？”
　　藍語茶壹時不知道該怎麽向楚天舒解釋，她壹只手支著下巴想了壹會兒，說：“這樣吧，我來給妳做個試驗，妳配合我，好嗎？”
　　見楚天舒點頭同意了，藍語茶拍了拍巴掌。
　　剛才給楚天舒帶路的小姑娘敲門進來了：“您好，請問有什麽吩咐？”
　　藍語茶端著茶壺說：“給我換壹壺立頓紅茶，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