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上將軍邢道榮

　　“放箭！”
　　寨墻之上，關羽看著敵人就這樣如此莽撞的沖鋒，便直接下達了放箭的命令。
　　壹聲令下，箭雨遮天蔽日般掩蓋了半邊天空。
　　緊接著“咻咻”聲不斷，向下墜落，落進了沖鋒的荊州兵人群之中。
　　頓時營寨外的荊州兵中慘叫連連。
　　“啊啊啊啊！”
　　“我中箭了。”
　　“救命！”
　　“痛煞我也！”
　　人群不斷有人中箭倒地，原本黑色的洪流仿佛出現了缺口，很多地方都人仰馬翻，壹個人倒地帶翻了壹群。
　　前排的士兵們直接崩潰，丟下武器裝備紛紛逃跑。
　　第壹波試探性進攻才走出了第壹步，就因為箭雨而匆匆扔下數百俱屍體敗逃回來。
　　縱觀歷史，能夠頂著箭雨還面不改色的軍隊屈指可數，這種被箭矢壹射，就立即逃跑的軍隊才是冷兵器時代的常態。
　　蔡瑁也並未憤怒，在稍微休整了約半個時辰之後，他就又換了另外壹種思路，重新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這壹次前排的士兵們不再舉盾，而是撐著大片木板。
　　在木板陣下方還有士兵們用扁擔和竹筐擔著大量泥土，或者背負著麻布袋子艱難前行。
　　這是攻城的壹種方式，名字叫做築土堙塞，用木板掩護士兵到城下，再用竹筐擔泥土在城下堆積，等到城下的土壤有城墻那麽高，形成壹個斜坡，就能夠直接沖到城樓上去。
　　根據《史記》記載，項羽伐齊的時候，就親自背著木板，身先士卒，保護士兵們到城下填土，最終攻克了城池，消滅了田榮自立的齊國。
　　只是築土堙塞費時費力，在漢朝雲梯這種東西發明出來之後，就已經很少有人再用這個辦法。
　　不過攻打沒有城墻那麽高的營寨，還是很適用。
　　“放火！”
　　關羽見到此情此景，冷然壹笑，絲毫沒有懼怕。
　　很快營寨外就有大量木板方陣雲集過來。
　　密密麻麻地聚集到了營寨下方。
　　而營寨上的士兵們見他們過來，便立即往外潑灑魚膏油脂，扔出薪柴，最後數百根火把丟下去。
　　頓時那些木板便燃燒起了熊熊烈焰。
　　荊州兵們見木板起火，紛紛扔下木板逃跑，又被射殺不少人。
　　最後蔡瑁黔驢技窮，選擇了用木板掩護士兵們到營寨近前，然後用木梯強行攻打營寨的辦法。
　　用火攻雖然能破木板，但火攻距離很近，只要用木板保護士兵到營寨外，再舉著盾牌扛著木梯殺過去，就能夠靠近到寨墻下了。
　　雖然這樣還是有那麽二十多米的弓箭射殺範圍，可相比於之前上百米的死亡區域，已經算是安全了許多。
　　這壹招果不其然還算是奏效了。
　　只是蔡瑁低估了營寨防守軍隊的厲害，在那段百來丈的營寨木制柵欄上，關羽軍踩著後面的雲臺與他們殊死搏鬥，最後打退了壹波又壹波的進攻。
　　從日中三刻壹直打到傍晚天黑，營寨外到處都是散落的荊州兵屍體，足足有壹千多具，可謂是讓蔡瑁損失慘重。
　　數波進攻都被擊退之後，也讓蔡瑁意識到這片營寨裏的守將是個狠角色，不容輕視。
　　他當即對左右親衛說道：“此營是何人駐守？”
　　“未打旗幟，倒是不知。”
　　“鳴金收兵，差人去問問，荊州又什麽時候出了這等厲害的守將。”
　　“唯！”
　　很快蔡瑁親兵就敲響了金鉦。
　　數千正在攻營的前軍將士們頓時松了壹口氣，如潮水般向後退去。
　　壹騎從人群中湧出，來到營寨外大喊道：“太尉想問，此營寨中的守將是何許人也！”
　　關羽站到了寨墻上，俯瞰下方，凜然而立，然後冷冷說道：“寨下之人聽著，告訴蔡瑁鼠輩，某乃河東關羽，關雲長是也！”
　　關……關雲長？
　　寨下蔡瑁親衛只覺得震驚不已，不是畏懼關羽的名頭，而是震驚於關羽為什麽在這裏。
　　但此時他也來不及多想，連忙調轉馬頭回去稟報。
　　“什麽？”
　　很快蔡瑁就得知了消息，同樣震驚無比，瞪大了雙眼：“關羽居然在這裏？”
　　“莫非劉備使詐，故意騙我們去了西川？”
　　壹旁胡政大驚。
　　蔡篤忙道：“這不可能，斥候們查探親眼見到他們離去，何況秭歸不是已經被我們占據了嗎？”
　　“那關羽又怎麽可能會出現在此地？”
　　胡政驚愕不已。
　　蔡篤沈思道：“此地只有壹萬人馬，會不會是劉備入西川之前，擔心他壹走，伯父就立即攻打荊南？劉備與劉琦交好，未嘗不是擔心這壹點，所以才派關羽領壹萬人留下來。”
　　“有這個可能。”
　　蔡瑁連連點頭道：“難怪荊南會突然多這麽多人馬出來，確實是棘手。不過只要不是劉備大軍就行，他沒有船隊，走陸路回荊州，最少要月余，就怕在這壹月之內，不能平定荊南啊。”
　　胡政眼珠子壹轉，說道：“太尉，傳聞關羽素來倨傲，常蔑視天下英雄，見人都稱其為鼠輩，看誰都像是插標賣首，如此狂徒，必中激將法。”
　　“妳的意思是？”
　　“可差人去陣前約戰，若他出來應戰，我們埋伏弓手，將其射殺！”
　　“這……”
　　蔡瑁遲疑道：“此法陰損，若傳揚出去，恐天下人恥笑爾。”
　　胡政勸說道：“《韓非子》曾言：‘繁禮君子；不厭忠信；戰陣之間；不厭詐偽。’兩軍打仗，若只顧及名聲，豈不聞宋襄公之事乎？何況成王敗寇，人們只會去嘲笑打敗仗的人，誰會去嘲笑打勝仗的人呢？”
　　“嗯。”
　　蔡瑁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玉衡之言，甚為有理，就按此法辦。”
　　“唯。”
　　胡政便去傳達命令。
　　壹旁蔡篤動了動嘴唇，但終究是什麽都沒說。
　　他的職責並不是去內部搞破壞。
　　何況關羽名聲在外。
　　若是這麽簡單的激將法都中了，那就只是虛名而已，幫他何用？
　　很快片刻後，就有壹騎越眾而出，那人身披黑甲，體型魁梧，膀大腰圓，手持壹把大斧。
　　蔡瑁壹看，大笑道：“這不是我帳下悍將邢道榮嗎？”
　　“是的太尉。”
　　胡政已經回來，連忙說道：“剛才卑傳令諸將，問誰敢出戰，邢道榮壹馬當先，此人善使壹柄梨花開山斧，有萬夫不當之勇，即便不能勝關羽，也必能引他入埋伏。”
　　“善！”
　　蔡瑁微微壹笑，撫須點頭。
　　這邢道榮乃是零陵太守劉度手下悍將，之前劉磐以諸葛亮之計收服長沙郡，但其它郡卻要強攻，因此劉度與劉磐的軍隊交戰。
　　只是劉度不敵，零陵被攻破，便只能帶著手下逃入武陵郡內，順著沅水逃回南郡，手中數百殘軍也歸了蔡瑁。
　　而這邢道榮頗為勇武，深得蔡瑁喜愛，可惜因沒有立下什麽功勞，便暫時只是個軍中司馬而已。
　　此刻邢道榮悍然縱馬而出，自然是想建功立業，被蔡瑁看重成為荊州上將。
　　不過現在雙方的對壘，並非貼靠在壹起，因營寨有高櫓，在高塔上射箭，射程遠在百步之外，所以蔡瑁的部隊在二百步處列陣，差不多二百八十米的樣子。
　　邢道榮單騎馳騁，奔到兩軍陣中間，差不多百步左右，這個距離關羽營寨高櫓上的弓手已經能夠將他射成刺猬。
　　只是關羽見他壹人出陣，就沒有下令射殺。
　　畢竟當時弓箭遠距離射擊雖然最遠能達到二百米開外，可那樣往往容易失了準頭，所以即便是訓練有素的弓箭手，有效射程也壹般在百步之內。
　　而能夠把箭射出百步之外的人倒是比比皆是，但要做到百步穿楊，箭無虛發，可謂是屈指可數。
　　邢道榮在百步外，營中又沒有黃忠、太史慈這樣的射箭高手，要想射殺他就得用大面積覆蓋，甚至人家還有可能逃跑，為了壹個人，浪費數百上千支箭，實在是不值當。
　　並且關羽也想看看那人壹個人跑到兩軍陣前，想做些什麽。
　　就看到那邢道榮來到陣前，單手持著大斧，在營外耀武揚威，對營寨上大喊道：“關羽匹夫，可敢出來與我壹戰？”
　　“哦？居然有人要與我陣前鏖戰？當真是少見，周倉，取我刀來。”
　　關羽見此情形，頓時覺得新鮮。
　　自從他萬軍中斬顏良以來，天下人已經幾乎無人再敢陣前挑釁他，沒想到今日還有送死的，不由手癢難耐，想要出去斬殺此輩。
　　“父親。”
　　壹旁關平連忙說道：“此狂徒不過是壹宵小而已，若是父親親自迎戰豈不墮了父親名頭？孩兒願往。”
　　“呵呵。”
　　關羽撫須笑道：“自我殺袁紹大將顏良之後，世人焉有如此膽大妄為者？我料這不過是敵人奸計，想誘我出去，設伏殺於我罷了。”
　　關平不解：“那父親為何還要出寨與他們交戰？”
　　關羽解釋道：“如今我也不知道妳大伯現在到了何處，我們在益陽便是為了拖住那蔡瑁，讓妳大伯襲擾後方，若是只守不出，蔡瑁久攻不克，萬壹他退兵或者去了它處就不好，不若佯裝中計，拖延時間，也能讓妳大伯順利攻取江陵等地。”
　　“可……”
　　關平還是擔憂不已。
　　關羽卻道：“無妨，我心中有數。”
　　說罷令人拿他青龍刀，牽來赤兔馬，很快打開營寨東門，單騎馳騁而出。
　　來到寨外，與邢道榮相距十丈而視。
　　邢道榮見關羽真的出來，看到他那兩米多高的龐大身軀，以及比自己戰馬還要大兩圈的赤兔馬，頓時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以前都聽說關羽神勇，天下不服者不計其數，但等見了真人之後，才發現對方好像有那麽億點厲害。
　　畢竟關羽身高兩米零七，體重二百多斤，膀大腰圓，乃是壹名萬人敵的猛將。
　　光看這外表賣相和氣勢，就足以壓倒太多人。
　　而根據後世考古所知，漢代男子平均身高壹般在壹米六八左右。
　　那邢道榮也不過是壹米八多，雖長得頗為雄壯，但比關羽矮了壹個半頭，面對這兩米多高的巨人，自然是感受到很大壓力。
　　不過好在臨行之前，胡政也吩咐，只讓他先用言語辱罵譏諷關羽，惹得關羽大怒來戰他，只要他能夠接下關羽兩三招，然後佯裝不敵，立即撤退，引關羽至弓手範圍即可。
　　所以邢道榮不需要真和關羽對打。
　　此時邢道榮見關羽真的出了寨門，咬咬牙，便按照原定計劃大喝道：“關羽匹夫，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妳不過是個河東賣棗的，焉敢來我荊州逞兇？”
　　“妳這無名小輩，當真是狂妄，竟敢來挑釁於我？”
　　關羽冷喝道：“何方鼠類，報上名來！”
　　“說出吾名，嚇汝壹跳！”
　　邢道榮手持大斧朗聲道：“我乃零陵上將軍邢道榮！”
　　“哦？”
　　關羽大笑道：“聽說劉磐派人攻打零陵，零陵太守劉度帶著他部將邢道榮狼狽而逃，莫非就是妳？”
　　邢道榮狡辯道：“那是城裏有內應，破開了城門，否則劉磐黃忠之流，來壹個我殺壹個。”
　　當時劉磐派人攻取零陵郡，因零陵郡有世家大族就像劉泌寇封壹樣，投奔了劉備。
　　所以劉度守城之時，趁夜讓城裏世家大族打開了城門，劉度這才狼狽逃竄。
　　此刻關羽說出邢道榮的戰敗光輝歷史，他自然要給自己臉上貼金。
　　“笑話，被人殺得落荒而逃，卻敢於跑到我陣前大放厥詞，當真是狂妄！可惜我這青龍寶刀，要斬汝這無名鼠類的頭顱！”
　　關羽瞇起了眼睛，他知道蔡瑁也許是想設計殺他，但這是在弓箭射程之外，那便將計就計，拖延時間，也免得蔡瑁久攻不下，退兵離開了埋伏圈。
　　邢道榮喝道：“休得啰嗦，別以為妳有名就真的厲害，今日遇到我邢道榮，就是妳的死期？”
　　“哈哈哈哈。”
　　關羽像是被逗笑了，說道：“就憑妳？”
　　“不錯。”
　　邢道榮高聲道：“零陵人誰不知道我邢道榮神勇無匹？”
　　“哦？”
　　關羽樂呵呵地道：“有多神勇？”
　　“待會妳就知道了。”
　　邢道榮強大喊道：“不過聽聞妳已年近五旬，我也不欺老，讓妳先出招就是了。”
　　他打定主意，壹旦關羽催馬過來，就立即勒馬轉身逃跑。
　　反正只要把關羽引過去，就算是完成了任務。
　　哪料到關羽卻故意在拖延時間，瞇起眼睛和他聊起天來：“妳這鼠輩，也配讓我先出刀？”
　　“笑話，若我壹斧把妳站於馬下，世人還不說我欺妳老邁無力？”
　　“我雖年近五十，但殺汝如探囊取物爾。”
　　“吹牛！有能耐妳來呀！”
　　邢道榮騎在馬背上逞口舌之快，就是遲遲不動手。
　　後方蔡瑁眼見二人喋喋不休，絮叨不停，擡起頭看了眼天色，皺起眉頭道：“這邢道榮怎麽還在與關羽糾纏？”
　　胡政他們離得遠，不知道二人對話，便說道：“也許是在言語挑釁關羽，再等等便是。”
　　“還等下去，天色都快暗了。”
　　蔡瑁不滿道。
　　他們從午後攻營，連續攻打了數次，已經打了兩個時辰，現在是下午哺時末刻，日入初時，也就是下午四點多鐘接近五點的樣子。
　　再磨磨蹭蹭下去，天就要黑了，他們就得撤兵回營。
　　可那邊邢道榮還在搖唇舞舌，和關羽磨蹭了七八分鐘，就是不見兩個人打起來，讓後面的蔡瑁很是不滿。
　　“催促邢道榮！”
　　胡政見此，便下了命令，讓人擂鼓助威。
　　很快鼓聲大作。
　　邢道榮聽到後面催促，無可奈何，只能硬著頭皮說道：“既是如此，看斧。”
　　說罷催馬而來，將手中大斧高高舉起，借馬力壹斧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