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壹炮而紅

　　壞起來不是人。
　　這句話好耳熟，前世的秦堪辜負無數女人時，總會聽到這句類似詛咒的話，然而這句話從儀態端莊的張太後口中說出來，秦堪卻驚出壹頭冷汗。
　　“太後何出此言？”秦堪滿頭霧水道。
　　珠簾後的張太後冷冷壹哼，道：“皇上荒唐，妳身為天子近臣，難道也跟著他壹起荒唐？”
　　秦堪嘆道：“太後可否說得更明白壹些，臣愚鈍，委實不懂太後的意思。”
　　張太後怒道：“皇上與夏儒家的女兒尚未大婚，卻偷偷跑去夏家窺視未來的大明皇後，妳敢說妳沒陪著皇上去嗎？”
　　“臣有罪，這個……確實有。”
　　“此事做得荒唐，大違天家體統，妳為何不勸諫皇上？皇上年幼不懂事，妳也不懂事麽？”
　　“臣知罪。”秦堪不得不跪下請罪。
　　這事兒沒處說理，他與朱厚照的價值觀頗為相近，朱厚照行事只憑自己喜惡，所喜所惡百無禁忌，禮法這些東西他向來沒看在眼裏，秦堪其實也差不多，前世的他過得很風流，男女關系非常混亂，上個床都很隨便的他，自然覺得瞧瞧自己的未婚妻天經地義，沒有任何不妥，教他如何勸諫？
　　買棵大白菜都得先瞧瞧新不新鮮，娶個老婆怎麽就不能先驗驗貨？不講道理嘛……
　　今日兩位太後召秦堪進宮大約是商量好了要給他開壹場批鬥會的，事情還沒完。
　　王太皇太後坐在珠簾後壹直沒出聲，說話的是張太後。
　　“秦堪，妳的罪可不止這個，那日皇上瞧過夏氏後，妳給他進了什麽讒言，皇上竟有悔婚的打算，可謂正德新朝最大的壹樁醜事，事情已傳得天下皆知，夏儒家的女兒羞憤難當，在家中哭鬧著要尋短見，秦堪，妳跟皇上說過什麽？”張太後的聲音隱隱帶著幾分怒氣。
　　秦堪面色壹白，急忙道：“太後明鑒，臣萬死不敢進讒言，皇上當日看過夏氏後神色頗為不喜，臣雖伴駕在側，但皇上婚事關乎社稷，臣怎敢妄發壹字評論？悔不悔婚皆是皇上自己拿的主意，臣確實未置壹詞啊。”
　　張太後冷冷道：“瞧便瞧過了，皇上為何對夏氏不喜？”
　　秦堪躊躇片刻，硬著頭皮道：“臣不知。”
　　張太後嘆道：“到底是皇上的臣子，維護皇上倒忠心得緊，不漏壹字口風，秦堪……”
　　“臣在。”
　　“皇後之選非夏氏莫屬，內閣已發了廷議，如今離陛下大婚不到壹個月，禮部已開始演禮操辦，這個時候可由不得皇上再任性，他喜不喜歡夏氏，夏氏都必須是皇後，此事不容更改，秦堪，妳回去勸勸皇上，別的時候他怎麽胡鬧哀家都不管，但大婚壹事，絕對不可鬧出任何風波，天家家事即天下事，事關皇家體面，皇上不懂，妳也不懂嗎？”
　　“臣懂，不知太後的意思是……”
　　張太後語聲冷冽道：“皇上大婚之前，妳給哀家看緊他，莫讓他再犯渾，悔婚什麽的更是提也別提……”
　　秦堪苦著臉道：“太後……”
　　“這件事哀家就交給妳，但凡皇上大婚時做了什麽出格兒的事，哀家唯妳是問，哀家治不了皇上，莫非還治不了妳麽？”
　　“洞房……”
　　“洞房不關妳的事！速速退下！”
　　“是，臣告退。”
　　※※※
　　走出慈寧宮的秦堪忽然有種朝宮殿回廊柱子上撒尿的沖動。
　　自己的孩子管不住，反倒要他這個外人來管，外人管得不好便要治罪。
　　明朝的女人都這麽不講道理麽？
　　從慈寧宮走到乾清宮，秦堪窩了壹肚子火氣，瞧什麽都不順眼了。
　　朱厚照又糾集了谷大用和張永在鬥地主，由於秦堪的赫赫威名，如今朱厚照對鬥雞的興趣不大了，除了每日逗弄幾只劉瑾進獻的老虎和黑熊，最喜歡的娛樂活動還是打牌。
　　葉子牌，水陸棋，鬥地主等等，圍棋偶爾也下，不過朱厚照嫌圍棋太沈悶，下得很少。
　　壹代帝王的娛樂生活單調乏味至此，真不理解他每天興致勃勃玩這玩那到底有什麽好玩的。
　　見秦堪走進殿，朱厚照擡眼朝他壹瞟，隨即註意力很快又回到手裏的牌上，心不在焉地招呼道：“秦堪，過來玩幾把，今日朕手風頗順，谷大用輸給朕二十兩銀子啦……”
　　秦堪走到朱厚照面前，想起剛才張太後的話，於是嘆道：“陛下，臣想跟妳談談心。”
　　朱厚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牌，甩出壹對十，道：“談心好啊，妳談吧。”
　　這家夥如果不是皇帝的話，秦堪就壹腳踹過去了，瞧這混賬態度。
　　“陛下，心……不是這麽談的。”秦堪深深嘆道。
　　朱厚照把牌合攏握在手心，扭頭看著他：“好，咱們君臣談談心。”
　　“多謝陛下。”秦堪喜道。
　　“妳的心最近好嗎？”
　　秦堪壹楞：“還……好吧。”
　　朱厚照點點頭：“朕的心最近也不錯，好了，心談完了，谷大用妳這老奴滾遠，玩牌縮手縮腳沒勁透了，讓秦堪頂上。”
　　秦堪：“……”
　　現在是第二次產生想踹他的沖動了，第壹次是談心之前。
　　※※※
　　跟鬥地主發明者玩鬥地主是極其不明智的決定，朱厚照很快明白了這個道理。
　　看著朱厚照頹喪的神色，秦堪氣定神閑地瞧著他：“陛下現在可有空談心了？”
　　“……有。”
　　朱厚照揮退谷大用張永等人，殿內侍候的宦官們也識趣地退了出去。
　　“妳到底想跟朕說什麽？”
　　秦堪道：“陛下要大婚了。”
　　朱厚照不在乎地挑挑眉：“大婚又怎樣？為了這次大婚，內閣和六部已廷議了小半年，戶部撥銀三百萬兩，禮部便邀番邦萬國使節，馬永成告訴朕，宮裏光是江南的紅綢都已花用了四萬多匹，做的這壹切全是為了把壹個陌生的女人接進宮裏，然後每天跟她住在壹起，以後朕的日子還不定怎樣暗無天日，妳現在跟朕說什麽大婚，朕怎麽覺得妳在提醒朕的死期快到了？”
　　“臣絕無此意，只是有個問題想問陛下……”
　　“什麽問題？”
　　秦堪瞧了朱厚照壹眼，小心試探道：“陛下現在應該……沒打算退婚吧？”
　　朱厚照摸著光潔的下巴沈吟：“妳這麽壹說，……倒真提醒朕了。”
　　秦堪兩眼劇睜，額頭冷汗滴落，心中生出壹股強烈的自扇耳光的沖動。
　　嘴……為什麽這麽賤呢！
　　見秦堪大汗淋漓的樣子，朱厚照忽然壹笑：“嚇妳的，那日咱們去瞧過夏家的女兒後，朕確實有過悔婚的想法，而且還跟幾位大學士說過，這些日子朕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悔婚了，如今朝堂裏的大臣對朕頗多不滿，若朕悔婚想必又會鬧出壹番大動靜，朕已十六了，尚無自己中意的女子，既如此，娶誰不是娶呢？”
　　秦堪欣慰地壹笑。
　　朱厚照長大了，他至少已模糊地懂得了何謂男人的責任，懂得了收斂自己的任性，朝堂裏的大臣們總以極度的穩重踏實去要求他，所有人似乎都忘了，朱厚照才十六歲，他還是個孩子，能模糊地懂得這些，已然很不容易了。
　　能說出這些話，張太後對秦堪的叮囑，已無必要再說了。
　　“臣為大明社稷賀。”秦堪躬身長揖。
　　朱厚照噗嗤壹笑，樂道：“賀什麽？賀我這回終於不胡鬧了？讓大臣們都省心了？”
　　秦堪笑道：“盡管這麽說有冒犯君上之嫌，不過臣還是得說，臣所賀的就是這個。”
　　朱厚照長長嘆了口氣，道：“朕，不能再胡鬧了啊……”
　　“陛下，民間官員富戶後院尚不止壹個女人，陛下將來若有中意的女子，將她納進宮便是，皇後的虛銜且送給夏家的女兒吧，陛下不必介懷。”
　　朱厚照點點頭，神色忽然變得興奮了：“朕的大婚不能太平淡了，壹生只此壹次，必須弄點花樣出來，秦堪，妳幫朕辦好這件事吧。”
　　“陛下要弄出什麽花樣？”
　　朱厚照眼裏又開始閃爍熟悉的淘氣光芒：“妳從神機營調集十門火炮，對準夏儒家的門口……”
　　秦堪：“……”
　　今天的汗腺似乎很發達……
　　見秦堪目瞪口呆的樣子，朱厚照大笑道：“不放實心彈，弄出聲響便是，妳想想，禮部官員迎皇後入宮告祭太廟，如果皇後壹出門便萬炮齊發，多麽威風……”
　　“陛下，妳剛才還說不再胡鬧的。”秦堪無奈得想掐死他。
　　“放幾聲空炮能叫胡鬧嗎？”朱厚照不滿道。
　　“陛下要放炮就不能等晚上嗎？晚上陛下洞房花燭夜壹炮而紅，既威風又吉利……”
　　朱厚照愕然道：“何謂壹炮而紅？”
　　秦堪很耐心地解釋道：“陛下放壹炮，皇後……就紅了，簡稱壹炮而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