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江湖險惡

　　策馬出城，飛馳在城外的官道上，耳邊只聽得到呼呼掠過的風聲，風聲如雄鷹厲嘯。
　　唐子禾騎在馬上，神情淡漠卻帶著幾分輕松。
　　既然決定了退出這局棋，天津的壹切便與她無關了，花費數年時間經營起來的白蓮教，壹朝放棄她卻並無半分不舍。
　　擺脫僵局總要付出代價，付出天津白蓮教的代價或許有些大，然而衡量之後卻是值得的。自秦堪來到天津，她已漸漸感到白蓮教已成雞肋，因為她深信，這位朝廷欽差壹定會將天津白蓮教剿得幹幹凈凈，若還死抓著白蓮教不放手，遲早會將她自己賠進去。
　　此時放棄，恰其時也。
　　壹切便交給馬四那位教使吧，唐子禾現在要做的，便是回農莊帶幾個老弟兄離開，天地之大，以她唐子禾的本事，何處不可立足？
　　凜冽的寒風裏，唐子禾獨自策馬下了官道，走了半個多時辰，農莊已遙遙在望。
　　到了農莊的籬笆前，唐子禾下馬，屋子裏卻走出兩名陌生的年輕人，唐子禾的心徒然壹沈。
　　天津白蓮教是她親手發展起來的，教中信眾她都認識，這兩人從哪裏來的？
　　“妳們是誰？”唐子禾拉住了馬兒的韁繩冷冷問道，手臂下垂，壹把迷魂粉已緊緊抓在手中。
　　壹名年輕人抱拳，皮笑肉不笑道：“我們來自薊州總壇，紅陽女，馬教使在裏面等候多時了。”
　　唐子禾抿了抿唇，緩緩向屋子裏走去。
　　剛踏出壹步，唐子禾渾身壹凜，不知是不是直覺，她總覺得今日這農莊內暗藏著許多陌生且不善的目光，目光如蛇如鷹，冷冷地盯著她。
　　屋子前堂，馬四仍舊壹身富貴行商打扮，悠然坐在正中，而葛老五等壹幹老弟兄卻壹個也不見，唐子禾心中愈發提高了警惕。
　　見唐子禾進來，馬四笑道：“紅陽女辛苦，此行想必已結果了秦堪的性命，妳為我教立了大功，本使這便吩咐酒宴，為妳慶功……”
　　“我沒殺秦堪。”唐子禾淡淡道。
　　馬四笑聲壹滯，神情瞬間變得陰沈，目露寒光盯著她：“為何不殺？”
　　唐子禾譏誚般壹笑：“因為我本事太小，殺不了他，教使若有本事，不妨親自上陣？”
　　“妳！”馬四大怒，騰地站起身指著唐子禾：“紅陽女，妳知道妳在跟誰說話？”
　　唐子禾冷笑：“世人皆謂白蓮教為邪教，但我們拜無生老母，教義從來都是慈悲向善，無垢無塵，難道我完不成任務便會被教使處置麽？”
　　馬四目光愈發陰森，盯著唐子禾半晌，忽然吃吃笑了起來。
　　“我知道了，紅陽女，妳果然是壹條養不熟的狼，此時此地，妳是想叛教了麽？”
　　言畢，堂後忽然壹陣嘈雜的腳步聲，壹群陌生的年輕漢子押著十幾個人從堂後潮水般湧出，被押者卻是葛老五等壹幹老弟兄。
　　唐子禾神色劇變。
　　葛老五等人顯然受了不小的折騰，人人遍體鱗傷血跡斑斑，見到靜立堂中的唐子禾，葛老五喘息道：“紅陽女，咱們栽了！妳下午進官衙刺秦堪，馬四後腳便不知從哪裏弄了這許多人來把咱們全綁了，這姓馬的王八蛋來路不正，恐怕不止是薊州總壇的路數，妳快逃！”
　　馬四嘿嘿陰笑道：“唐子禾，總壇幾位長老早對妳不放心了，派我來天津就是為了接替妳的位置，叫妳起事妳不肯，叫妳殺秦堪妳也沒殺，總壇果然沒猜錯，既然妳跟白蓮教已不是壹條心，白蓮教再也留妳不得，天津香堂這大好局面不能毀在妳手裏！”
　　唐子禾臉色很快恢復如常，眼瞼垂下，長長的睫毛撲扇幾下，語氣卻比湖水更平靜。
　　“馬四，妳覺得我唐子禾是什麽人？”
　　“叛教之人！”
　　唐子禾嘴角壹勾，道：“十九年前我是壹個孤女，被總壇諸位長老收養並選為紅陽女，教中長老扮作我爺爺，從我記事起便和我壹直定居天津，並教我醫術和權謀，也是從我記事起，眼見天津三衛乒百姓，朝廷吏治腐敗，軍制糜爛，權貴橫行，鄉紳侵占良田，衛所掠奪民財……世道種種黑暗讓我對明廷絕望，我想通過白蓮教成就大業，給百姓壹條活路，給天地變換新顏，四年來我發展信徒，廣布教義，籠絡民心，為白蓮教鞠躬盡瘁，盼的就是改換龍廷，造福百姓，於是天津香堂才有如今這般局面，然而……”
　　“然而現在我才漸漸明白，這世上沒有涇渭分明的黑與白，明廷的官兒不全是壞人，而咱們無垢無塵的白蓮教……自然也不全是好人，我更想清楚了，若白蓮教果真坐了龍廷，怕是比如今的明廷也好不到哪裏去，朝代興亡，苦的都是百姓，馬四，這局棋下到現在，我已覺得索然無味，投子退出了。”
　　馬四冷笑道：“既已參與了棋局，由得妳說退出便退出麽？”
　　唐子禾沈默半晌，忽然擡起頭，朝馬四甜甜壹笑：“我唐子禾的手段，恐怕妳還沒見識過……馬四，謝謝妳聽我說了這許多話，藥效大概也差不多了……”
　　馬四悚然壹驚，欲飛身而上，卻發現自己渾身如癱瘓了壹般動也動不得。而押著葛老五等人的那群年輕男子也帶著不敢置信的神色，接二連三地倒下去。
　　唐子禾笑得愈發甜美可人，如畫中走出來的仙子壹般。纖手壹翻，手中卻多了壹把白色的粉末。
　　“這是我自己配制的神仙醉，無色無味，隨風散播……”唐子禾說著忽然露出不勝嬌弱的樣子，楚楚可憐道：“江湖人心險惡，我壹個弱女子行走江湖怎能不備點東西防身呢？不論我做出什麽事情，看在我壹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份上，總是可以原諒的，對不對？”
　　唐子禾盯著驚懼萬分的馬四，笑容漸漸變得妖異詭魅：“馬四，天津這塊地面上，連東廠和錦衣衛都拿我無可奈何，妳覺得妳能拿捏得住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