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君臣共苦

　　秦堪的鬼主意自然任何人都猜不到的，在這個滿朝標榜正人君子的畸形年代，秦堪這樣的奇葩不多見，不止不多見，簡直絕無僅有。
　　秦堪對正人君子的感覺很復雜，壹方面確實也經常標榜自己是正人君子，如同口號似的有事沒事掛在嘴邊說壹說，仿佛給別人心理暗示壹般，說得多了別人也就記住了，不是君子也是君子。另壹方面，心底深處對“正人君子”四個字是充滿鄙夷的，別人滿口贊頌他是君子時，他總覺得別人在罵他，忍不住有種殺人全家的沖動……
　　如何對付正人君子，秦堪倒是頗有心得，君子不是凡人，是聖人，聖人說話時往往占住道德制高點，只可惜有時候站得太高，風太大了，難免會被自己說出來的話嗆死。
　　秦堪嘴角勾起壹抹詭異的笑容，道：“陛下，還記得臣當初跟陛下說的話麽？陛下學不會做好孩子，難道不會裝好孩子？”。
　　朱厚照眼睛壹亮：“快說，朕如何裝？”
　　“陛下，大臣們不是要求陛下齋戒沐浴後再去太廟自罪麽？陛下不妨答應他們，大家壹起‘齋戒’！”
　　秦堪說這句話時，將“齋戒”二字咬得很重，目光壞壞的，很不善良。
　　朱厚照楞了壹下，到底是好朋友，彼此都有默契，秦堪略微壹提，朱厚照便明白了。
　　“齋戒？”朱厚照喃喃自語。
　　“對，齋戒！”秦堪咬字咬得很重。
　　朱厚照忽然噗嗤壹聲笑開了，笑聲遏制不住，於是放聲哈哈大笑起來。
　　“秦堪啊秦堪，妳肚子裏到底藏了多少壞水兒？太壞了妳！簡直不是人……”
　　壹旁的劉瑾不知勾起了什麽慘痛往事，雖然對秦堪的主意仍舊滿頭霧水，卻恨恨地接口道：“……是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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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鼓司的鐘聲悠悠敲響，偌大的京師上空余音裊裊，這是皇帝召集大臣朝會的鐘聲。
　　剛剛被老太後趕出慈寧宮，許多大臣還沒走出宮門，聽到鐘聲後不由壹楞。
　　陛下不是說今日老太後大壽，罷朝壹日麽？好好的突然開什麽朝會？
　　來不及多想，大臣們順勢便轉了個身，紛紛朝奉天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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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殿龍椅上，朱厚照壹反剛才悲憤抑郁的模樣，表情變得很沈痛，沈痛裏帶著無限的悔意，眼眶甚至泛了紅。
　　滿殿大臣就這麽靜靜註視著他，滿頭霧水地等著他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朱厚照仰天長嘆口氣，道：“通政司左通政黃祿何在？”
　　黃祿出班道：“臣在。”
　　大臣們心壹緊，陛下這是要算賬了嗎？
　　黃祿挺著胸，壹副正義凜然不向惡勢力低頭的模樣，瞧得秦堪劉瑾等人壹陣反胃，二人互視壹眼，發現彼此的目光露出同樣的嫌惡鄙夷，二人目光交會不由壹楞，接著浮出惺惺之色。
　　不論秦堪和劉瑾怎樣不對付，至少二人有個共同點，看不得別人臉上的正義之色，太惡心了。
　　惺惺相惜之後，秦堪和劉瑾同時露出壹個奸臣惜奸臣的會心笑容。
　　滿殿驚疑之時，朱厚照嘆了口氣，沈痛道：“黃卿放心，朕非昏君，不會因言加罪，妳說得對，北方大雪凍斃如此多的乞丐，這是皇帝的過失，朕無法推卸，黃卿真乃我正德朝忠義之臣，理當褒獎。來人，賜左通政黃祿黃金百兩，絲帛十匹，著宮人送抵黃卿府上。”
　　“啊？”
　　所有大臣都楞了。
　　……陛下吃錯藥了？
　　朱厚照的表情愈發沈痛，緩緩掃視著殿內群臣，道：“自太祖皇帝立國以來，我大明壹直是皇帝與士大夫同治天下，此乃祖宗成法，絕不可易。天下治理不能僅僅只靠皇帝，更重要的是諸位臣工，妳們才是我大明真正的中流砥柱，臣者，國之重器也，不可不敬。朕今日不該向妳們發火，朕向各位臣工致歉。”
　　說著朱厚照站起身，朝殿內大臣們鄭重躬身施了壹禮。
　　大臣們熱淚盈眶，感動得不能自已——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昏君想幹嘛？
　　滿殿大臣頓時提高了警惕，神經繃得緊緊的，非常戒備地盯著朱厚照。
　　朱厚照沒管大臣們怎生想法，清了清嗓子，道：“朕決定納黃卿之諫，焚香沐浴，於太廟前齋戒罪己十日，自省吾身，諸臣工以為如何？”
　　眾臣齊聲道：“陛下納諫知錯，善莫大焉……”
　　朱厚照眼中古怪之色壹閃而過：“妳們都不反對吧？”
　　“不反對，陛下正該如此。”
　　雖然朱厚照答應得太爽快而令大臣們失去了觸顏直諫，揚名立萬的機會，不過能看到壹個對大臣言聽計從的溫順皇帝，倒也是所有人的願望。
　　朱厚照點頭，緩緩道：“如此甚好，不過呢，妳們常在朝堂上說‘君憂臣辱，君辱臣死’，朕於太廟前齋戒十日向祖宗請罪，諸位臣工想必不能袖手旁觀吧……”
　　大臣們驚愕地睜大了眼睛，他們大概明白朱厚照的意思了。
　　朱厚照接著道：“君臣同甘共苦方為朝廷之福，朕剛才說過，爾等皆國之重器，妳們也經常勸朕敬天地法祖，朕決定納爾等之諫，諸臣工可願與朕共此壹苦？”
　　眾臣臉色瞬間變得非常難看。
　　朱厚照拿話壹套，滿殿大臣竟無壹人能出班辯駁，因為他說的話全是平日裏大臣們在他耳邊念叨的，今日只是原樣照搬出來了而已，誰願自打耳光？
　　滿殿鴉雀無聲。
　　朱厚照笑道：“既然無人反對，那麽，此事便定下了。來，我等君臣移駕，共赴太廟齋戒。”
　　不容大臣出聲，劉瑾適時大聲道：“陛下有旨，君臣移駕太廟——”
　　朱厚照起身往殿中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身形壞笑道：“諸位臣工壹定要記住，咱們可是要齋戒十日哦，十日內只飲清水，不可進壹米壹黍，否則便是對天地法祖大大的不敬，朕要治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