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旗桿

　　公主壹句話也沒捎帶，只命侍女送來壹枚玉佩。
　　胡桂揚百思不得其解，“李嬤嬤人呢？”
　　“還有她什麽事？”花大娘子驚詫問道。
　　“我是問李嬤嬤跟隨公主壹塊出宮了？”
　　“沒有，據說她被留在宮中，宮裏另派壹位嬤嬤暫時打理公主府。”
　　公主起碼實現了自己的目的，在皇帝面前告了管家婆壹狀，胡桂揚收起玉佩，笑道：“多謝，妳幫了我壹個大忙。”
　　“能活？”
　　“難說。”
　　“那叫什麽大忙，給妳收屍才是最麻煩的。唉，多說無益，我也只能做到這樣了，妳好自為之，我走了。”
　　“稍等。”
　　“幹嘛？再想讓我幫忙可來不及。”
　　“我還沒叫過妳壹聲‘姐姐’。”
　　花大娘子眉頭皺得更緊，“別叫，壹叫我就想起妳小時候淘氣的模樣，兩手發癢，可現在揍妳不太合適。”
　　“哈哈，就算為了花大娘子，我也要將趙宅要回來，還讓妳管家。”
　　“嗯，總算有點上進心，可是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再怎麽管家，趙宅也不會歸我啊。妳還跟小時候壹樣不會說話。”自覺很會說話的花大娘子開門離去，腳步匆匆，似乎沒辦法再停留片刻。
　　胡桂揚也有幾分傷感，重重地嘆息壹聲，去往後院。
　　路上，關木通勸道：“凡人精力有限，往往有心而無力，胡校尉若是需要幫助，向我們開口，無論怎樣，異人欠妳壹個人情。”
　　“多謝，但我現在不需要幫助。”胡桂揚笑道。
　　後院的篝火更加明亮，又多出幾名異人，他們不肯下地，站在房脊之上俯視打通的庭院。
　　胡桂揚認出了林層染和丘連實，沒見到谷中仙等聞家人的身影。
　　其他異人受到啟發，也都想方設法上到屋頂，輕功好的壹躍而上，沒有把握的攀援而上，剩下壹些人空有壹身神力，卻登不得高，只能留在原地。
　　胡桂揚回到自己房門前，在凳子上坐下，“比武的那兩位什麽時候來啊？”
　　“必是子夜。”江東俠沒有隨眾跳上屋頂，而是留在胡桂揚身邊，“子夜彰顯身份。”
　　“嘿，也對，同樣是時辰，子夜聽上去比壹更、二更有意味。大家就這麽幹等著？”
　　“未必。”江東俠用目光示意。
　　關木通跳上屋頂，正與林層染、丘連實小聲交談，雖然看不清臉上的神情，但是不像懷有敵意。
　　另壹頭，趙阿七公開回到羅氏身邊，還帶去幾個人，也在切切私語。
　　至於數量最多的官府異人，看樣子胸有成竹，無論是跳上屋頂還是留在地面，都比較輕松，時不時有笑聲發出。
　　胡桂揚向不遠處的蕭殺熊道：“妳怎麽不上屋頂？”
　　“我怕將房子壓塌。”蕭殺熊不屑地說，剛剛還與官府異人互相拱手，這時交情全無，只剩提防，“瞧瞧對面，官府以為所有異人自投羅網呢。”
　　“不是嗎？他們人多，等李刑天和太子丹壹到，正好將妳們壹網打盡，從此再沒有江湖異人，只有獄中異人。”
　　“人多又能怎麽樣？異人的功力也分三六九等，強者都不屑於投靠官府。”
　　“呵呵，強者只屑於躲避官府。”胡桂揚打個哈欠，起身回屋，“我先睡壹覺。”
　　蕭殺熊沒來得及反駁，心中大怒，有意跟進屋去，被江東俠攔下，“異人之間的事情，何必非要壹名凡人信服？”
　　“哼，有時候真是瞧他不順眼，放在從前，我兩手這麽壹擰……”蕭殺熊想象脖子扭斷的場景，頗有些心動，“不是說他有可能變成異人嗎？”
　　“只是可能而已，就算成為異人，也是初期，功力不足以與妳壹戰。”
　　蕭殺熊愛聽這種話，嗯嗯幾聲，沒再堅持進屋。
　　胡桂揚真睡了壹覺，事實上，他已經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心裏壹團迷糊，連怎麽進屋的都不知道，靴子也不脫，合衣倒在床上。
　　變化終於發生，這是他最後壹個清晰的念頭，卻壹點也不關心，只想盡快進入夢鄉，解脫身上的壹切束縛。
　　壹覺醒來，胡桂揚眼前壹亮，神智瞬時恢復清醒，好像從來就沒有睡過壹樣。
　　隨後眼前變得又壹團漆黑，外面的叫喊聲震耳欲聾，但他可以確定，自己不是被吵醒，而是被那團光刺醒。
　　身上出了壹層透汗，胡桂揚神清氣爽，身體卻疲憊至極，像是剛剛從壹場大病中恢復過來。
　　他握握拳頭，還是察覺不到神力，連普通人的那點力氣都沒有，甚至沒辦法將拳頭握得太緊。
　　“這就是我病癥？嘿，有意思。”胡桂揚跳到地上，腳步虛浮，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
　　外面火光通明，胡桂揚突然想起剛剛得到的玉佩，於是從懷裏掏出來，驚訝地發現，玉佩上面僅有壹塊紅暈沒有消失，反而變成遍體通紅。
　　“胡校尉原來還留著壹枚金丹。”江東俠壹直守在門口，低聲道：“還是收起來吧。”
　　胡桂揚收起玉佩，滿腹疑惑，卻連發問的精力都沒有，呆呆地看向庭院，好壹會才問道：“異人怎麽打起來了？那根旗桿是誰的？”
　　篝火中間不知何時樹起壹根高達數丈的旗桿，粗有壹人合抱，已被燒得焦黑，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篝火周圍，八名異人正在捉對廝殺，多是江湖異人，只有兩名官府異人。
　　“旗桿是李刑天帶來的，他說旗桿倒掉之時，他就要與太子丹壹決勝負，他還說自己要收壹名徒弟，讓大家入場比武，在旗桿倒掉之前，他會選中壹人。”
　　“嘿，果然是他的風格。人呢？”
　　“走了，或者是藏起來，不知去向。”
　　胡桂揚坐在凳子上，覺得舒服壹些，“想拜李刑天為師的人不多啊。”
　　“已經比過兩輪，官府異人參加得少，江湖異人多半入場。”
　　“妳呢？”
　　“我？”江東俠笑了笑，“論輩分，李刑天要叫我壹聲師叔，我可拉不下臉來拜他為師。”
　　“大家要的不是師父，是壹道饒命符吧？”
　　“不管是什麽，都挺吸引人的，胡校尉要不要上場試試？”
　　“呵呵，妳看我的樣子還能站起來嗎？”胡桂揚連說話都有氣無力，坐在凳子上再也不想站起來。
　　江東俠微微彎腰，低聲道：“初變異人時全都這樣，虛弱無力，很快就好會，很快。”
　　“病癥很快也要隨之而來了吧？”
　　“它會晚壹些，幾天之後才能顯露。”
　　胡桂揚沒再吱聲，雖然答應過谷中仙，這次轉變之後他會全力以赴刻苦練功，可就是沒法提起興趣來，總想得過且過。
　　高大的旗桿在篝火中搖搖欲墜，四對異人分開，到處張望，尋找李刑天的身影。
　　蕭殺熊參加了第壹輪比武，打敗壹名對手，這時跳出來，大聲道：“李刑天，出來收徒弟吧！”
　　“人生難得壹知己，江湖何處覓高徒？”
　　胡桂揚笑了壹聲，不用問，這壹定是李刑天。
　　詩念出來，人卻沒有現身。
　　蕭殺熊替所有異人說話，“妳說旗倒之前要收壹名徒弟，這就實現諾言吧，比武的人都願意做妳徒弟，前前後後勝者十二人，妳選壹個吧。提醒妳壹聲，有些人的病癥很嚴重，雖是勝者，卻多活不了幾天，不像我……”
　　“塊頭大有什麽用？”有人站出來反駁，也是比武勝者，“無論病癥有多嚴重，李刑天都能治好，不用妳來操心。”
　　蕭殺熊喉嚨裏發出狼壹樣的嗥叫，看樣子馬上就要動手。
　　“選誰為徒，全由我壹人決定。”隨著說話聲，壹道身影從旗桿頂端墜落，眼看就要被火焰吞沒，突然空中壹個翻身，穩穩地落在地面上，正是李刑天。
　　胡桂揚見過壹次李刑天，但那次沒看清容貌，這回借著火光，終於看得清清楚楚。
　　李刑天三十來歲，相貌英俊，尤其是壹雙劍眉，像是兩枚小刀斜橫在眉上，這樣壹個人，臉上卻掛著孩子般的笑容，神情中既有居高臨下者的孤傲，也有獲得眾人關註與肯定時的興奮。
　　谷中仙說得沒錯，李刑天的確正變得幼稚，現在的他就像是壹名十幾歲的少年，唯壹的不同是，沒人敢將他真當成少年對待。
　　就連脾氣暴躁的蕭殺熊，也悄悄後退，將身上的熊皮裹緊壹些，盡量縮小身軀。
　　李刑天原地轉了壹圈，全然不在意身後即將倒掉的旗桿，“這可不行，嘖嘖，這可不行。”
　　眾人茫然，江東俠上前幾步，大聲道：“李刑天不喜歡妳們站在高處，大家都下來吧。”
　　李刑天高興地點頭，“我認得妳，妳姓江，去過外公家裏，妳很懂事，嗯，很懂事。”
　　江東俠這麽大的人被誇“懂事”，不敢反駁，微笑著退回原處。
　　江湖異人最先跳回地面，官府異人隨後，片刻之後，屋頂上再無壹人。
　　李刑天搖頭，“還是不行。”
　　這回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慢慢走近，圍在李刑天周圍，讓開篝火那壹面，幾名比武勝者想要走得近前，被他伸手止住，“停在那，別再走過來了。”
　　只有胡桂揚沒動，依然坐在凳子上，他還沒有承認自己是異人。
　　李刑天沒註意到他，看到近百人圍在自己身邊，掩飾不住心中的興奮之情，向空中揮下拳頭，“謝謝諸位，妳們給我壹個面子，我也絕不辜負大家的信任，必然帶領妳們闖出壹片生天。”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神仙自有神仙道，凡人苦修空留笑。諸位，神仙就該有神仙的樣子，不能被凡人操控，對不對？”
　　還是沒人明白他的意思。
　　“妳到底要不要收徒？”蕭殺熊大膽問道。
　　李刑天臉色陡沈，非常惱火自己的話沒人聽懂，蕭殺熊嚇得後退幾步，從最裏圈直接退到外圍。
　　另壹個聲音傳來，“朝廷要將異人壹舉消滅，咱們必要團結起來，才能度過此劫，成為凡人的主宰。”
　　胡桂揚吃了壹驚，因為聲音就在他身邊。
　　篝火中的旗桿轟然倒塌，砸向西廂的房屋。
　　太子丹向胡桂揚露出壹絲微笑，邁步走向人群，“異人都已到齊，讓我向妳們披露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