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九章:對敵戰略
天唐錦繡 by 公子許
2020-12-22 13:24
對於幾位屬下的軍事素養,房俊十分信任。
三人之中唯有程務挺的成就差壹些,高侃與裴行儉都是壹代名將,後者更成為壹朝宰輔,名傳後世彪炳青史。
論起行軍打仗的辦事,自己自愧不如。
雖然眼下這三人都尚未完全進化,非是完全體,但天賦這種東西卻足以碾軋普通人。
裴行儉顯然早有腹案,聽到房俊詢問,直接便指著沙盤上大鬥拔谷的位置,沈聲道:“敵眾我寡,河西諸郡又極為分散,若想各處據守,勢必要處處分兵,咱們這點兵力撒下去根本不足以堅守。
萬壹敵軍逐個擊破,那就處處都守不住。
依末將之見,還不如將所有兵卒盡皆擺放在大鬥拔谷的谷口處,以水泥修築臨時工事抵禦騎兵沖擊,全力阻敵。”
房俊沈吟不語。
大鬥拔谷長二十余公裏,最寬處壹百五十米,最窄處只有不足二十米,山路隘險,猶若刀劈斧鑿,南通河湟,北連甘涼,險之又險。
若是依照裴行儉之言在此設立陣地阻擊,可以使得吐谷渾占據絕對優勢數量的騎兵難以發揮最大戰力,千軍萬馬奔騰沖鋒的場面肯定見不到,只能十余騎並排壹點壹點的往前沖,可以最大限度的抵消掉唐軍兵力劣勢。
但這個戰略卻有壹個致命的缺點,那便是兩萬唐軍盡皆屯駐於此,要麽將吐谷渾的騎兵堵在谷口之內,殺壹個屍山血海鬼哭狼嚎,要麽便被吐谷渾的騎兵突破,整個河西諸郡頃刻之間暴露於敵軍面前,傾覆只在早晚。
太冒險了。
想了又想,房俊又問高侃與程務挺二人:“妳二人可有良策?”
高侃道:“裴長史之戰略看似兇險,實則未必如此。
咱們陳兵谷口,以硬碰硬,借助工事可以發揮火器之利,敵人騎兵既然沖破封鎖,也只能沿著陣地兩端突破,與此同時可以持續予以殺傷,陣地卻可保無虞,騎兵總不能沖到水泥建築的陣地上來吧?
縱然他們自陣地兩側沖過去,也不過是殘兵敗卒,只要諸郡緊閉城門,拒敵於外,斷然不可能攻陷其中任何壹座。
待到我軍主力擊潰敵軍,再回頭從容守勢殘局,剿滅敵軍殘部,可保河西諸郡無恙。”
程務挺也道:“此戰略之關鍵,在於能否將敵軍主力擊潰於谷口之處,同時確保我軍陣地無恙。
依末將看來,以右屯衛之兵員素質、戰力強弱、火器裝備程度,可確保必勝。”
他壹直參預右屯衛之操練,對於右屯衛演練的各種戰法了若指掌,清楚當壹支裝備了打量火器的軍隊完全采取守勢之時,會爆發出怎樣強悍的力量。
水泥修築堅固工事,右屯衛精兵強將以火器固守,說壹句“固若金湯”毫不為過。
即便敵軍十倍於己,程務挺也堅信可以守住陣地不失。
房俊沈吟未決。
若是當初他兵出白道、直入漠北之時,定然會毫不猶豫的采取這等戰略,但是河西之戰太過重要,幾乎影響到社稷國運,壹絲半點的風險都不敢承擔。
若是沒能受得住大鬥拔谷的谷口,使得吐谷渾的騎兵突入河西走廊席卷諸郡,不僅右屯衛後路斷絕陷入敵軍之重圍毫無生還之可能,由此導致的西域隔絕、關中混亂,那是誰也沒法承擔的。
思忖良久,房俊方才沈聲道:“如此,不妨暫且如此定計,命軍中多多攜帶水泥,待到河西之後,仔細勘察大鬥拔谷之地形,放出斥候探尋吐谷渾騎兵之蹤跡,再做定奪。”
“喏!” 裴行儉等人也知道事關重大,敵眾我寡戰局不利,任何戰略都務必做到盡善盡美,壹絲壹毫的錯誤也可能導致最終的潰敗,當即紛紛應聲領命。
房俊招呼幾人坐下,程務挺給幾人斟茶,房俊呷了壹口茶水,說道:“太史局已經擇取了出征之日,殿下選定為八月初壹。
軍中各部可否準備停當,屆時能否準時出征?”
裴行儉放下茶杯,道:“大帥放心,軍中各項準備工作有條不紊,再有兩天即可全部完畢,定不會耽擱出征吉時。”
他是軍中長史,對於軍中各項事務都有權力參預監管,所以上上下下沒有事情不在他掌握之中。
這樣壹個能力卓越又完全可以信任的人才擔任長史,使得房俊輕松太多。
房俊心中有壹些歉意,輕嘆道:“此次殿下將妳調去民部擔任金部郎中,是為了改革幣制,穩定物價,做得好了便可直上青雲,直接進入尚書省亦非不能。
何苦跑到右屯衛來參合這份苦差事?
隨軍西征,不僅是耽擱了晉升之路,鬧不好更有性命之虞啊。”
這次是裴行儉主動跑去東宮,懇請李承乾將他調往右屯衛再壹次擔任長史之職,在房俊看來這根本就是瞎胡鬧。
將民部的差事辦好了,那將是裴行儉最為堅挺的政績,往後憑此可直入中樞,豈能半途而廢?
裴行儉倒是不以為意,笑道:“大帥以為殿下如今還有心思搞什麽幣制改革?
大敵當前,擊潰強敵穩定關中才是重中之重,朝廷上下都要為此而竭盡全力,短期內沒有余力去實施幣制改革。
再者說來,當初是大帥簡拔在下,委以重任,這右屯衛上上下下皆是末將之袍澤,焉能眼看著袍澤在疆場之上廝殺搏命,末將卻坐在京中安逸享樂?
司馬公曾雲,‘人固有壹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末將雖然不敢自比仁人誌士,可好歹亦是名門子弟,自有誦讀聖賢之書,懂得殺身成仁、舍生取義的道理。
值此緊要關頭,能夠為國出力、向死而生,此生無憾矣。”
高侃亦忿然道:“賊寇背信棄義,反叛帝國,身為大唐兒郎,自當奮勇向前、保家衛國,只需白刃殺賊,何以顧慮己身?
裴長史壯誌沖霄,不懼安危,實乃吾輩之楷模!
大帥,末將懇請隨軍前往河西,縱然身死疆場,亦是無怨無悔!”
說著,起身單膝跪地,壹臉懇求。
眼下整個右屯衛因為即將出征河西,被關中百姓視為英雄,國難之時不畏艱險視死如歸,受到民眾無限崇拜。
可他卻要奉命駐守玄武門,不能隨同袍澤出生入死狙擊敵寇,實在是窩囊得緊。
房俊默然。
古往今來,無論民族盛衰強弱,每逢緊要之時,總會有那麽壹些人挺身而出,護佑民族之脊梁,向死而生、無怨無悔。
正是這些層出不窮的仁人誌士,代代傳承輩輩不絕,構築起華夏民族之魂魄。
他們寧願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輕輕籲出壹口氣,房俊和顏悅色道:“不要只是看到眼前的敵人,在吾等身後,依舊有著無數居心叵測之輩在暗地裏謀算著見不得人的伎倆,意欲顛覆帝國,以黎民百姓之生命來達成他們自私自利之企圖。
妳雖然不能與袍澤壹同面對強敵,但是駐守玄武門亦是為了帝國之安寧、儲君之安危,戰場不同,但是形勢卻更為兇險,因為妳根本不知道敵人是誰!
安心留下來,瞪大眼睛守護著這玄武門,就是守住了帝國之命脈、社稷之傳承、天下之福祉,切莫讓吾等在西域流血之時,卻驟然發覺身後已經壹片狼藉。”
河西危不危險?
自然是極其危險的。
吐谷渾籌謀已久,壹旦反叛必定是雷霆萬鈞之勢,軍隊數量、兵卒氣勢都會在短時間內占據上風。
面對此等強敵,縱然是冠軍侯復生,亦不敢說穩操勝券。
然而最危險的地方,卻在長安。
李二陛下遠征遼東,長安城內各方勢力都在暗中謀算,誰也不知道哪壹方會在下壹刻驟然發動。
壹旦玄武門失守,李承乾即便彼入興慶宮亦難保無虞。
整個帝國都將被卷入動蕩之中,隨後而至的,便是天下板蕩、烽煙處處,大好局面毀於壹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