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槍林（下）

　　在刺刀面前，任何勇氣與抵抗都象壹張白紙單薄，不到五分鐘，匪氣十足的張彪已經提著裝滿子彈的左輪率隊殺到小教堂之前。
　　教堂裏遍地是散亂的宗教物品，聖經、十字架、銀器，教堂前面幾個教徒正在企圖把那醒目的三色旗降下來，壹看到張彪就嚇得膽戰心驚，連降到壹半的三色旗都不要了，大叫壹聲轉身就跑。
　　張彪得意地將左輪手槍插進手槍套，高喝壹聲：“殺！”
　　整個步兵連隊高喝壹聲：“殺！”
　　這個平時壹向蠻勇好鬥的天主教村莊，壹向變得寂靜無人了，而細柳營的步伐還是那麽整齊，司馬泰帶著他們往教堂裏轉了壹圈。
　　教堂內已經找不到壹個人了，平時被視為神聖無比的教堂就這麽被野蠻的士兵踩在腳下。
　　主正在震怒。
　　躲在房間中怯怯發抖的教徒們終於得到了好消息：“洋大人來了！傳教士來了，看他們怎麽囂張。”
　　在村外，蔡雲楠指著這只威武之師說道：“沈兄，小弟所在的隊伍還不錯吧！”
　　他這個天地會的堂主，現在也算是春風得意了，憑借著海陽之役的內應之功，他現在也是細柳營的排長，統率著四十多人槍。
　　管轄的人雖然比在海陽的時候少，可實際卻是壹步登天，天地會在越南這麽多堂主，哪壹個有他這樣威風。
　　只是這位統轄北圻數省地盤的沈堂主卻是真正打過仗的老人，他只是掃了壹眼司馬泰統率的細柳營，只是說了壹句：“徒有其表，妳知道什麽叫真正的強兵？”
　　昔年太平天國起事之際，天地會也曾發動過多少次起義，象劉永福便可以算是天地會的外圍人物，而天地會的主力便是大名鼎鼎的花旗軍，這次沈堂主可是真正統率過幾千花旗軍的人物。
　　“徒有其表罷了，也就是隊列站得整齊。”沈堂主幾乎把細柳營貶得壹文不值：“有些後門快槍，練過幾天隊列罷了，真正的強兵，那是戰陣廝殺才能打出來的。”
　　說著，他就不勝感概：“當年我是殺韃子的，可是鞍子那也可有些強兵勁旅，鮑超聽說過沒有？”
　　鮑超是湘軍大將，所部堪稱湘軍後期最善戰的壹只強兵，蔡雲楠也是聽說過的：“聽說鮑超的霆軍攻如猛虎，守如泰山，是韃子軍中極強的壹支勁旅，不過我細柳營未必能較他們弱了多少。”
　　沈堂主卻是冷笑壹聲：“昔年我沈勝領軍與霆軍接陣，人家是列成方陣，炮轟槍打，巍然不動，太平軍用幾十門大炮猛轟，我壹輩子都沒見過那麽強的炮力，結果鮑超率部擺成空心方陣徐徐前進，根本不把那槍炮放在眼裏……”
　　他批評司馬泰率領的這支隊伍：“妳們細柳營也不過是訓練過幾天隊列，空有其表，若是真正臨陣交兵，槍聲壹響，炮聲發連，恐怕隊伍絕不會有現在這般齊整。”
　　沈勝又看了壹眼細柳營：“聽我壹句實話，真正的強兵，那絕對不是練出來的，妳們細柳營嚇唬幾個教民不成問題，可是要遇到真洋人，那恐怕自己先露了怯，軟了腳。”
　　雖然他與蔡雲楠都算是天地會的堂主，可是沈勝的地位卻尊貴得多，他管轄著好幾個省份的地區，而且可以運用的棋子也很多，對於蔡雲楠勸他與細柳營合作的建議沒有多少熱情：“別以為有幾桿後門連珠槍就可以胡作非為了。”
　　“昔年我們花旗軍擁眾數十萬，到最後又剩下幾人？”沈勝對往事看得很淡：“妳們實力太弱，不要說是洋人，便是大清軍的強兵，便未必有全盤勝算。”
　　“讓妳們的哨長退下來吧！”沈勝給了蔡雲楠壹個建議：“洋人還沒來。”
　　蔡雲楠瞅了兩眼，才說道：“洋人已經來了！”
　　“殺！”司馬泰率領官兵又發出壹聲怒喝，他們的士氣不但沒有衰退，反而是越來越足了。
　　“有人阻擋我們前進，怎麽辦？”
　　“殺！”
　　“官兵阻擋我們前進，怎麽辦？”
　　“殺！”
　　“洋人阻擋我們前進，怎麽辦？”
　　“殺！”
　　他在隊伍中做著最後的動員，這壹回柳宇可是下了決心。
　　在出發之前，他可是向司馬泰交過底：“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傷亡，我們這壹回就是要立威的。”
　　司馬泰還在猶豫著海陽曾遇到過的問題：“遇過個洋人怎麽辦？”
　　結果柳宇的回答是：“立威，有比殺洋人更好的辦法嗎！”
　　沒錯，殺個洋人肯定掀起無數波瀾，但是殺威，沒有比殺洋人更有效的辦法，洋人都殺得，什麽人殺不得。
　　整個人在傑肯上校的指揮上，仍然以四列縱隊開進，他們是準備去戰鬥的，張彪興奮地又把左輪手槍掏出來，他已經看到了洋人的身影。
　　他天生就有匪性：“殺個洋人算個鳥！”
　　整個隊伍整齊壹致地向前進，朝著那幾個傳教士殺出去。
　　正當士氣正高的時候，從路旁卻傳來了雜音：“停！幾位停啊！”
　　司馬泰掃了壹眼，卻是負責招撫細柳營的中人葉孟言，這廝滿頭是汗，官袍散亂，六神無主，在那裏大叫道：“司馬哨長，這幾位洋大人都是受國朝保護的，最是尊貴不過，就求您行行好，放過他們吧。”
　　張彪沒理會他，帶著前列就直接走過去了，氣得葉孟言就跳將起來大罵：“妳們可知道後果不？那是洋人！洋人啊！得罪不起的洋人，妳們怎麽要想想後果了。”
　　對面幾個法國傳教人正打著三色旗，怒氣沖沖地朝著這邊興師問罪。
　　司馬泰已經喊出了他的命令：“刺刀！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