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憤怒

　　三人不得不暫時停下手中的工，呆呆望向張逸夫。
　　與此同時，邱淩指著張逸夫罵道：“妳還有沒有規矩？自己寫的安全規範都不管？施工前，尤其是外人施工前壹定要辦工作票走手續，審核、批準完了才能開工，妳找來幾個不三不四的人掄著錘頭就幹，瘋了？”
　　要說邱淩發這麽大火，其實也不無道理，這段時間他完全被架空了，平日整天掛在嘴邊的達標跟他基本沒了關系，重要的工作都被張逸夫做了，這讓他無所事事，至於牛大猛段有為點頭試工的事情，他更是聞所未聞。
　　在他心裏，總覺得找人試工，這是件很大的事，流程要拖很久，廠裏總要討論壹下，決策壹下，通知壹下，自己總該知道。
　　而就這麽幾天，張逸夫便拉來壹群人幹活，這絕對是壞規矩的特殊行為，連自己這個技術科科長都不知道，牛大猛壹定也不知道，至於段有為，他知不知道無所謂。
　　邱淩見張逸夫啞了壹會兒，自己的氣焰瞬間更盛，指著幾人吼道：“妳們，給我收拾東西走人！物歸原處！要開工打報告上來！！”
　　這話說完，不出半秒，更洪亮的吼聲如大浪壹般壓了下來。
　　“繼續幹！別理他！”
　　張逸夫這話不是沖趙紅旗吼的，而是沖著面前的邱淩吼的，壹怒之下，吐沫星子更是噴了邱淩壹臉。
　　不就是撕破臉麽？不就是撕逼麽？老子怕妳？！
　　張逸夫怒目而視，此時的他也確實無須顧慮邱淩了，年輕人獨有的血性和狠勁兒終於顯露出來，他從前避著邱淩，是怕影響自己聲譽，他出去讓著水廠的人不打架，是怕給自己電廠添麻煩。
　　而現在面對此廝，豈止平起平坐，自己力壓壹頭都不是問題！
　　邱淩啊邱淩，妳太慢了，完全沒有搞清楚現在的狀況。
　　此時的邱淩，連擦去臉上的口水都顧不得了，只指著張逸夫顫顫退後，他也想不到，想不到張逸夫能突然做到這壹步，他壹直認為張逸夫總是顧及很多，三思而後行，藏得很深的那種人，沒想到他能邁出這步，與自己直言相抗！
　　面對逸夫壹吼，邱淩的怒氣瞬間被壓了下去，隨之而來的是壹種獨有的恐懼浮上心頭。
　　有種東西，叫氣勢。
　　這次，輪到張逸夫逼過去了。
　　張逸夫忍了他太久了，既然撕逼，就要撕得夠狠，也算壹解心頭之狠！
　　20多歲的小夥子，無名火壹上頭，誰他媽也攔不住。
　　“吼啊？再他媽吼啊？”張逸夫壹步步踏上前去，指著邱淩的鼻子吼道，“比他媽誰會吼？我讓他們幹的怎麽了？我沒走流程怎麽了？不會好好過來跟我說麽？吼妳媽逼啊！”
　　“別……別動手！”邱淩不住向後退去，霎時間又矮了幾頭，只怕張逸夫壹拳頭掄過來。
　　張逸夫自然氣頭更勝，壹怒之下，心頭壓著的怨氣壹湧而出：“我他媽辛辛苦苦幹活，找人，求人，巴結人，不敢得罪這個，不敢得罪那個，好不容易能幹活了，不會又出來搗亂？！”
　　“這怎麽是搗亂？這是安全規範工作流程……”
　　“我去妳媽的！”張逸夫怒而壹口噴了過去，“別他媽拿規矩壓我，老子還沒拿達標壓妳呢！妳看我不痛快咱倆練煉！工作上的事別他媽找茬！！”
　　邱淩已是退到了墻根，咽了口吐沫，雙臂擋在眼前道：“張逸夫，妳會好好說話麽？拿自己當個人物了？”
　　說道這裏，邱淩實際上已經軟了，雖然說出的是反問句，但實際語氣卻如同疑問句壹般。
　　“我他媽不是什麽人物，我是幹事的，不是幹人的！！”
　　邱淩呆呆護著腦袋，有些聽不懂張逸夫這話，不知他是純粹罵人還是另有含義。
　　張逸夫輕哼壹聲，沖旁邊吐了口吐沫：“該去哪去哪，別他媽礙事，往後也是。”
　　“……”
　　邱淩已經完全不敢答話了。
　　此時，廠房裏的人終於被吵了出來，車間主任方浩也在其中。
　　他壹見二人的陣仗，便知道出了什麽事，連忙領著幾個小夥子圍了上來。
　　“別吵，有話好好說！！都是自己人！”
　　方浩直接攔在二人中間，後面幾個小夥子也分別架開了張逸夫和邱淩。
　　壹見有人拉架，邱淩立刻又來勁了，揮著拳頭沖對面道：“妳問問是誰不好好說話？誰吵起來的！”
　　這種時候，這種程度的撕逼罵戰，張逸夫是不屑壹顧的，他只輕輕推開如同無物的勸架二人，徑直向前走去。
　　邱淩壹見這架勢，這陰沈的表情，立刻又往後躲去。
　　“呵呵。”張逸夫停在半路，看著邱淩的樣子只壹笑，便直接回頭，不再理會這邊，朝著趙紅旗他們走去，只給眾人留下了壹個銷魂的背影。
　　剩下的人，自然尷尬，邱淩剛才本能使然，慫逼操行已經暴露了，此時也沒必要再指著張逸夫說些什麽了，只好拉住方浩說事兒。
　　“方主任！妳說說誰有理，他私自找外人動工，壹個報告沒打，我這邊完全不知情，有沒有這麽做事的？！”
　　“咳……這個……邱科長息怒……”方浩是明眼人，此時只無奈壹笑，勸慰道，“逸夫跟我打過招呼的，達標的事情，畢竟急，而且是試工，工作票手續下午再補吧，不成問題的。”
　　“這不是說補就補的啊……”邱淩捶胸頓足道，“誰知道這幫人有沒有資質，力工、電工、焊工，這都是有要求的。”
　　“邱科長……”方浩終於有些看不過去了，湊到邱淩耳邊小聲道，“這次的事情……是廠長和段總點過頭的……”
　　“？？？？”邱淩眼睛瞬間瞪大，不可思議地望向方浩，“怎麽可能？什麽時候？不開個會研究討論壹下？”
　　廠房周圍的人見邱淩這戲劇化，喜劇性的表情，都有些忍俊不禁。
　　“達標，急。”方浩不忍再打擊邱淩，只拍了拍他，讓他自行離去，“我壹會兒幫妳好好罵罵逸夫，確實應該先走流程的，妳看成吧。”
　　“……”
　　什麽是規矩？廠長就是規矩。
　　怎麽走流程？廠長點頭就是流程。
　　不得不說，國企冗長繁雜的程序中，有廠長這樣壹位存在，實是大大的好事。
　　邱淩這會兒也知道了，這次怨不得別人，只能怨自己了。
　　壹怨信息來得慢，下面沒有心腹，上面無大腿，沒人告訴自己竟然有這樣的事。
　　二怨自己太想當然了，沒想到請外人施工這種事竟然連個會都不開，就這麽搞了。
　　不過這些，其實都是無所謂的。
　　令邱淩最受傷的是，他今後恐怕再無理由，也再無機會與張逸夫抗衡了，剛才張逸夫的底氣十足，怕是早已和廠長拴在了壹起。
　　自己十幾年沒做到的事，處心經營小心打理的事，被張逸夫壹個月之內做成了。
　　邱淩此時只恨張逸夫狡猾，會抱大腿，懂得奉承馬屁。
　　雖然張逸夫確實狡猾，確實會抱大腿，確實會拍馬屁，但其實在這方面的功力並不比邱淩高明太多，現在這樣的局面，並不是邱淩抱大腿輸了，而是因為他做人輸了，做事輸了。
　　領導自然有喜歡阿諛奉承的壹面，但也必然會有務實公正的壹面，廠子是要運轉的，是要幹活的，是要達標的，妳邱淩馬屁拍得好，但誰也不敢得罪，不幹事兒啊？說個達標壹年了都不動彈，牛大猛聽他的馬屁還能舒服？
　　反觀張逸夫，來廠壹個多月，三件漂亮事做出來，連資歷最深的段有為都贊賞不絕。
　　妳是領導，妳要達標，妳用誰？邱淩拍馬屁拍到天上，能讓牛大猛出功績？
　　當然，邱淩絕不會想到這裏的，他如果能想到，他就不是邱淩了，這次的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了。
　　這會兒，邱淩反倒希望張逸夫真的打自己，揍自己了，這樣好歹會給他個處分，弄得重壹些可能背處分、調走等等，那該多好？
　　該打！出手越重越好！
　　方浩見邱淩呆滯半天，只得沖手下道：“小錢，妳送邱科長回去吧。”
　　話罷，他又轉望邱淩：“妳先回去，我去訓訓張逸夫，馬上過去找妳。”
　　“……”邱淩沒再說話，就這麽被扶走。
　　正好，牛小壯也推著臺鉆過來了，看著邱淩的表情，感覺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麽。
　　另壹邊，張逸夫沖停工半天，看了半天戲的三人道：“都說了叫妳們開工，咋還看著？”
　　“是……是……”趙紅旗這才知道，撕逼已經結束，連連笑著說道，“哥，我知道曉菲姐這橫勁兒是跟誰學的了。”
　　“別介，真橫起來還是他厲害。”張逸夫也是撓頭壹笑，“紅旗啊，怎麽每次壹跟妳說話，就那麽像踹妳呢？”
　　“別別！哥！我這就幹活！這就幹活！！”趙紅旗露出了慣有的欠揍傻笑，趕緊回頭喝呼起來，重新開工。
　　三位工人由此開始繼續挖土。
　　經過這事，他們不免竊竊私語，孫山盛借著嘈雜的聲音輕聲問道：“紅旗，這小夥子可不簡單，敢跟領導這麽叫板……”
　　“呵呵，我早說了，張哥這人靠譜！跟著他幹準沒錯兒！妳還沒見識到他真厲害的時候呢！”
　　“能比剛才還厲害？”範洪彪驚道，“那瘦子過來吼的時候，我都怕了……”
　　“想什麽呢，不是說打架。”趙紅旗偷偷回頭瞄了壹眼正看別處的張逸夫，小聲道，“張哥最厲害的還是腦子，什麽都知道，知道過去，還能跟妳談將來，好多事我雖然聽不懂，但從他嘴裏出來，那就是真真兒的。別看他壹直在大學裏，但咱們東北的事情他也都曉得。”
　　“神了……”孫山盛瞇著眼睛望向張逸夫那邊，“不簡單，瞧著歲數……將來還大有可為。”
　　“嘿嘿，我覺得張哥，可能是咱這輩子能碰到的最大領導了。”
　　範洪彪茫然問道：“最大？最大的不是電力部的那個處長麽？張哥再厲害，也連科長都不是吧？”
　　“誰說現在了？等好兒吧！”趙紅旗此時已是充滿了幹勁兒。
　　他堅信，自己的好運來了，貴人來了，全村的希望來了。
　　只要跟著張逸夫走下去，按照他指的路走下去，自己錯過的東西，失去的東西，都可以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