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請罪

　　敲門進了辦公室，巴幹正在愁著壹張臉抽煙。見會後第壹個來的就是張逸夫，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了，楞了很久後說道：“又來表達意見了？”
　　“不敢。”張逸夫強笑道，“我來承認錯誤了。”
　　“別，別。”巴幹趕緊擺手道，“現在可沒人敢定妳的罪，坐吧。”
　　巴幹也算高明，半句話諷刺了張逸夫此前的言行，壹句“坐吧”，又略顯親切，表示出了說話的余地。
　　待張逸夫坐下後，巴幹如同往常壹樣把他的“呼倫貝爾”推上前去：“妳說，我聽。”
　　“成。”張逸夫也早已醞釀好說辭，點上了壹支苦惱煙。
　　從巴幹的立場來看，自己確實有點不地道。先前巴幹對自己可謂是仁至義盡，自己也向局長打保票，哄好這位賈姥姥。可這剛兩個禮拜，自己就當眾沒給巴幹面子，說白了就是反水了，這怎麽看都是不地道的事，是巴幹無法容忍的事，實際上在張逸夫進來之前，他已經做好了直接被請出去的準備。
　　但巴幹沒有，巴幹選擇了讓張逸夫坐下，因此我們的局長不可能是壹位莽漢。
　　至少有壹件事，巴幹想得太明白了，張逸夫本質上不是賈天蕓的人，也更不是自己的人，是穆誌恒的人，華北局對賈天蕓來說是個過場，對張逸夫來說何嘗不是？表面上自己是管張逸夫的，而從長遠來說，整個華北局，誰也管不著他。
　　這就是他最明白的地方，自己困不住這個人，也無法整這個人。
　　但如今這個人已經做了越線的事情，倒要聽聽他怎麽解釋，如何請罪。
　　張逸夫看著巴幹那副“來吧，來說服我吧”的表情，心道人與人之間，果然要溝通啊，自己要不來，這暗疙瘩就永遠結下了。
　　張逸夫也無須繞彎子，直接用最粗俗直白的語言說道：“首先肯定壹點，巴局長，我做的壹切事都是不得已的，我萬沒有跟您作對的想法，也沒這膽子，更沒這必要！”
　　巴幹聽得好笑，妳沒這想法，可事情就這麽做了，怎麽自圓其說呢？
　　“然後就是第二點，我如果能控制住賈天蕓說什麽，不說什麽的話，上周開會就不可能出現20%的事件！”張逸夫進壹步解釋道，“賈天蕓在某些技術細節上，確實會有些……有些無知，但她的視野在那裏，她不是傻子。我知道，現在肯定有很多同誌認為，我是拿賈天蕓當槍使，看誰不滿就操縱她崩壹槍，雖然事實看上去是這樣，但我真的不可能做到，這麽做也是找死！”
　　張逸夫說的不錯，這正是巴幹此時的想法。
　　在這次會議後，他壹度自責起來，不該讓壹個這麽聰明，這麽年輕的人去協助賈天蕓，如果賈天蕓無知到壹定程度的話，確實非常容易被人利用，尤其是膽子大的年輕人。
　　但張逸夫此時非常嚴肅地辯解並否認了這個想法。
　　“通過這兩周，我也總結出來了。”張逸夫無奈嘆道，“她只有自己拿不準，不了解的事情，才會找我商量，咨詢我的意見，她認準認定的事情，不會給我，甚至也不會給妳任何空間，直接開炮！我發誓，她剛剛會議的言行，我在此之前壹無所知，她也從未向我提及！就像上周所說的20%壹樣！完完全全的隨心所欲！”
　　巴幹聽得又想笑，妳這家夥壹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她也許是沒跟妳提，但事情變成這樣子，必定是妳壹步步誘使她過去的。
　　張逸夫也不管巴幹信不信，自顧自說道：“第三，就是我今天會上的發言，也是我要領罪的地方。前面兩個問題，我真的無法掌控，但這個，的的確確是我說的，我做的。我實話實說，我就是跟袁處長不對付，就算賈天蕓不說，我也遲早有壹天會說，我辜負了巴局長交給我的控制會議局面與平復情緒的任務，個人情緒占了上風，特來領罪。”
　　“哈哈哈……”巴幹這次直接笑出聲來了，好小子，把重罪全給否了，楞給說成了小孩子打鬧個人之見鬧脾氣，臨時出手？
　　張逸夫見巴幹笑了，心道不會有什麽大矛盾了，稍微放松了壹些。
　　“既然妳說了三點，那我也說三點吧。”巴幹頓了頓，依然面帶笑容，“第壹，妳說妳無法控制賈天蕓的言行，我承認，但妳可以引導她的言行；第二，妳說妳沒法拿她當槍使，這我也承認，但妳可以選擇讓她看到什麽，不讓她看到什麽；第三，妳說會上的言行是個人矛盾，我同樣承認，但不可否認依妳的腦子，有更好的辦法解決這個矛盾。”
　　張逸夫張著大嘴聽完這壹席話，實在是被巴幹的腦子驚到了，這他娘的怎麽突然就出口成章了，《駁張逸夫三論》就這麽壹字不磕巴地說了出來，看來轉移矛盾的詭辯是唬不住他的。
　　巴幹看著張逸夫驚訝的表情笑道：“我是個粗人沒錯，但我看得清事。”
　　“豈止看得清。”張逸夫壹副欽佩的神色，“字字到位，巴局說的對，我自作聰明了。”
　　“別扯這沒用的了。”巴幹揮了揮手搖頭道，“我就是不明白，怎麽出國的事也扯進來了？”
　　“這您放心，出國的事只是針對生產處的，絕沒針對其他人的意思。”
　　“針不針對，也說不清楚了。”巴幹嘆了口氣道，“這方面我也大意了，出國名單應該與賈天蕓商討的，自作主張了。”
　　要說現在巴幹的表情，也足夠窩囊，明明是這個局的壹把手，卻好像什麽都不敢做主的樣子。
　　正此時，敲門聲響起了。
　　巴幹也無意再與張逸夫多談，只說道：“下班以後，妳跟秦玥直接找我司機，上我車子吧，晚上吃頓飯，我就不信解不開了。”
　　“啊？”
　　“晚上再說。”巴幹就此沖外面道，“進。”
　　門壹開，正是袁鐵誌。
　　他與張逸夫四目相對，雙方都是百感交集，當然這百感中肯定沒有跟好感沾邊的。
　　“小張妳先出去吧。”巴幹再次催促道。
　　“好。”張逸夫實在沒法推脫那個該死的飯局了，只得就此出屋。
　　回到辦公室，除了秦玥以外還多了壹位路濤。這位處長在會後本欲第壹時間來找張逸夫聊聊，卻見他不在，秦玥這號喜愛八卦的人自然不會再讓他出去了，此時已經基本問了個究竟。
　　路濤本意是來勸張逸夫的，他想當個和事佬勸勸這位年輕的同誌，讓他迷途知返，畢竟他對張逸夫的印象非常不錯。這會兒見張逸夫迷茫地回來，連連上前問道：“怎麽樣逸夫？去找局長談了？”
　　張逸夫木木點了點頭。
　　“怎麽樣？”秦玥也問道。
　　“轅門射戟。”張逸夫呆呆答道。
　　“啥意思？”秦玥自然不知道這段典故。
　　“這就對了！”路濤卻是讀過三國的，雙掌壹拍，“壹個單位的，叫什麽勁，喝杯酒，互相諒解壹下。”
　　張逸夫苦笑壹番，局外人真的是不懂啊。
　　呂奉先轅門射戟也是段老故事了，但不怎麽出名，當時袁術派紀靈統領十萬大軍攻打劉備，考慮到當時劉備正和呂布廝混在壹起，怕幹不過呂布，便送去糧草密信讓他按兵不動。與此同時劉備見大軍前來，也送給他奉先大哥書信求救，表示我幹不過十萬大軍。呂布是個自認為很聰明其實總犯傻的人，他琢磨袁術勢大，救了劉備，他肯定不高興，就結仇了，不好；不救劉備，唇亡齒寒，幹了劉備來幹老子？也不好。
　　於是他仗著面子，同時請劉備與紀靈喝酒，這兩位壹見面都慌了，弄不清楚呂布要幹嘛。可呂布有主意，把自己的方天畫戟插到離轅門外壹百五十步地方，然後拿起弓箭，表示如果自己射中戟尖，兩家罷兵言和，沒射中妳們就殺吧，我不管了。然後他就射中了，然後就言和了。
　　表面上呂布做的挺棒，但其後不久雙方就又打起來了，並且呂布再次背叛，加入了袁術的壹方，最終被劉曹聯軍俘虜。記仇的劉備最終選擇了殺死呂布，並且在鹹魚翻身後對袁術進行了壹系列的窮追猛打。
　　這個故事，更深刻地告訴了我們站隊的重要性。
　　呂布有很多次站隊的機會，但都選擇了錯誤的壹方，之後又選擇了錯誤的背叛，並且在每次犯錯的關鍵點都貫徹了優柔寡斷錯上加錯的呂氏精神。
　　轅門射戟，只是將錯誤推延了，表面上自己是和事佬，其實這種意義不明的行為卻得罪了雙方，實際上他當時最好的選擇是壹刀把劉備砍了，讓背叛來得更徹底些，不要給這個記仇的家夥翻身的機會。但他錯過了這個機會，就如同之前每壹次。
　　因此張逸夫將此宴比作轅門射戟，路濤根本沒領會其中的意思，不領會也好，把呂布紀靈劉備甚至曹操對號入座的話，路濤會發現張逸夫比喻中藏著更可怕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