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六章 邱安青
太平客棧 by 莫問江湖
2021-12-19 21:22
中年漢子擡手示意其他幾人不要輕舉妄動,然後對那中年宦官說道:“公公這話可就沒什麽道理了,萍水相逢,素不相識,公公卻說我是什麽秦襄余黨,莫不是想要殺良冒功?”
“殺良?是良人嗎?”中年宦官慢斯條理道:“酒呢?”
客棧老板已經端著兩只酒壺和兩只酒杯過來,先將其中壹只酒壺和兩只酒杯輕輕放到宦官的桌上,然後又將另外壹只酒壺和酒杯送到李玄都的桌上。
年輕宦官給中年宦官倒了壹杯酒。
中年宦官用三根手指撚起酒杯,舉到自己的眼前,然後盯著中年漢子,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妳說妳不是秦襄亂黨,那好,咱家問妳,妳姓甚名誰?”
腰間佩有壹把雁翎刀的中年漢子稍稍猶豫了壹下,輕聲道:“在下姓邱,雙名安青。”
“邱安青。”中年宦官輕輕念叨了壹句,笑道:“按照妳們這些江湖人士的話來說,相逢即是有緣,那咱家就敬妳壹杯酒。”
話音未落,這名中年宦官輕輕壹抖手腕,酒杯瘋狂旋轉著飛掠出去,酒杯中的酒更是如壹個漩渦壹般,只是旋轉的方向與酒杯旋轉的方向截然相反,就像兩個逆向的圓套在壹起。
李玄都壹直在註意兩派人的動靜,不得不說,中年宦官的這壹手很是厲害,壹擲之間有正反明暗兩種發勁力道,外面的酒杯是明勁,裏面的酒水是暗勁,若是壹個不慎,擋下了明勁而沒有註意暗勁,立時便會被重傷。
名叫邱安青的中年男子眼力也是不俗,臉色登時變得極為凝重,豁然起身之後直接拔刀。
刀光壹閃。
還在半空中的酒杯被劈成兩半,可酒杯中的酒水卻是凝聚不散,仍舊保持著酒杯的形狀。
漢子不得不再出壹刀,可在倉促之下勉強遞出的第二刀,卻是比不得第壹刀的威力,雖然勉強將酒水劈散壹團霧氣,但是自己也被其中蘊藏的暗勁所震傷,幾乎要拿捏不住手中的雁翎刀。
與此同時,中年宦官卻是伸手“攬雀尾”,無比玄妙地將霧氣重新凝聚成酒水,被劈成兩半的酒杯也瞬間合攏,重新凝聚成壹只完好無損的酒杯。
酒水落入杯中,誰說覆水難收?
中年宦官端著酒杯,皮笑肉不笑道:“咱家好心敬妳壹杯酒,可妳不領情也就罷了,無非是折損了咱家的面子,咱家在宮裏本就是伺候人的,也無所謂面子與否,不過妳這動刀動槍的,還說妳不是想造反?”
壹旁的年輕宦官也跟著幫腔道:“看來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中年宦官的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隨手將杯中之酒潑掉,冷然道:“敬酒好喝,罰酒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下嘴了。”
邱安青被兩人壹唱壹和擠兌壹番之後,已經無話可說,放眼望去,只見周圍的青鸞衛已經隱隱成合圍之勢,手掌搭在腰間文鸞刀的刀柄上,只待這位大宦壹聲令下,立刻就會拔刀。
跟隨邱安青的幾個漢子也不甘坐以待斃,紛紛按住自己的佩刀。
就在這個時候,壹直站在中年宦官身側的年輕宦官壹閃而逝,邱安青聳然壹驚,身體猛地向後傾倒,整個人竟是彎折成壹個直角,上半身幾乎與地面平行,然後就見壹記手刀從他的面門上方掠過,邱安青可以清晰感受到手刀掠起的勁風,讓他的臉龐生疼。
年輕宦官壹擊不中,又是壹腳踢出,邱安青身形幹脆單手壹拍地面,身形擰轉,堪堪躲過這壹腳,站定之後,剛想要反擊,卻發現年輕宦官已經退回到中年宦官的身旁,與邱安青對視壹眼,陰笑道:“邱安青,當年秦襄的近衛侍從,就這般不濟事?”
這年輕宦官雖然看似是個只會欺軟怕硬的普通宦官,但剛才出手的氣勢,卻讓邱安青壹陣心驚,不愧是宮裏出來的宦官。江湖上壹直都有壹個說法,深宮之中藏龍臥虎,不乏傳說中的大內高手,而且宮中有鐵律,宦官不得擅自離京,所以只要是離京的宦官,就沒有庸人,今天看來,果然不假。
邱安青的心情直接跌入谷底。
年輕宦官雖然是身體殘缺不全的閹人,但是練武資質也是極好,當初中年宦官就是看中了他的根骨,這才將他帶回宮中。
宦官不能行人道,卻也向往人倫之樂,故而常常與宮女結成對食菜戶。所謂對食菜戶,本是個粗鄙說法,傳承自前朝,說白了就是宦官無妻兒,宮女無夫,兩者由此而結成臨時夫妻,以慰深宮之寂寞,這種關系稱為對食菜戶。除了不能房事之外,其余與夫妻無二。而且宮女和宦官結為菜戶後大多能終身相守,並且彼此都以守節相尚。如果其中壹方死去,另壹方則終身不再選配,比之尋常人家的夫妻更顯忠貞二字。當然,到了少監和太監這個級別的權宦,大可不必局限於宮內宮女,也可在宮外置辦宅邸,娶嬌妻美妾,甚至再從叔伯兄弟家過繼兒子,與尋常權貴人物無異。
除了對食菜戶之外,宦官想要兒子卻又沒有叔伯兄弟的,便會收幹兒子了,拜在同壹個幹爹門下的眾多幹兒子們之間以師兄弟互相稱呼。宮中的楊、柳兩位大太監之所以被無數宦官稱為老祖宗,就是因為他們收的幹兒子眾多,而這些幹兒子們又是宮中的實權太監、少監,這些幹兒子們再收幹兒子,就成了幹孫子,幹孫子再層層往下,這兩位太太監自然就成了老祖宗。
這名年輕宦官就是中年宦官的幹兒子,從小被細心傳授武藝,因為他們這壹支是屬於柳姓老祖宗的,所以屬於道家,年輕宦官如今內外兼修,雖然受限於身體殘缺而止步於玄元境,但距離先天境也不過只剩下半步之遙而已,戰力相當不俗,再熬上幾年,鐵定能跨過先天境的門檻,所以他剛才毫無征兆地暴起出手,便差點重傷了同樣是玄元境的邱安青。
年輕宦官見邱安青不說話,開門見山道:“老祖宗說了,這次緝拿欽犯秦襄,只問首惡,脅從之人若是能倒戈壹擊,便可將功折罪,若是立下功勞,壹律封賞,說不得也能憑此封妻蔭子。”
中年宦官冷不緊不慢地說道:“這次算是老祖宗開了天恩,也是妳們這些逆黨的福氣。當然,如果妳們這些逆黨不識趣,還有些所謂的骨氣,那咱家也不介意親手把妳的脊梁敲斷,看看妳們的骨氣到底有幾斤幾兩。”
邱安青只覺得後背發冷,已然有了死誌,同時也覺悲涼寒心。
當年都督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可朝廷不但罷免了都督的官職,甚至就連都督的性命都不想放過,天寶四年的時候,朝局不穩,迫於孫閣老的壓力,朝廷這才將都督放出詔獄,如今朝廷卻是要反悔了嗎?
若是都督再被抓入詔獄之中,又豈有幸理?
就在此時,年輕宦官再壹次掠出,邱安青擡刀抵擋,被年輕宦官壹掌拍在刀背上,發出壹聲金石之音。
邱安青只覺得整條手臂壹麻,緊接著年輕宦官得勢不饒人,出手淩厲,不給邱安青絲毫喘息機會。宮中宦官學武,可不是為了強身健體,更不是為了什麽長生大道,就是為了殺人而已,故而出手之間極為幹凈利落,招招沖著要害而去。
不過邱安青也不是吃素的,早年時曾經跟隨秦襄南征北戰,有過沙場廝殺的經歷,此時萌生死誌之後,開始悍不畏死出手,壹時之間竟也不分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