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九章 脅迫

　　顏如玉不是無知之人，她十分肯定那五根看似纖弱的手指可以毫不費力地扭斷她的脖子，所以顏如玉很善解人意地答應了宮官的“請求”。
　　宮官放開顏如玉的脖子，並沒有討要回夜明珠的意思，甚至又取出壹張輕飄飄的銀票，說道：“我知道，樓蘭城沒有票號，銀票取不出銀子，但是中原的商人肯定是認的，以顏姐姐在樓蘭城中的人脈，想要把這壹萬兩銀子的銀票兌換成現銀，不算什麽難事，這是我的壹點心意，不成敬意，還望顏姐姐壹定收下，不然便是瞧不起我了。”
　　顏如玉看了宮官壹眼，知道這是恩威並施的手段，可也不得不承認這種手段很有用。
　　她若不是為了銀錢，何必做這壹行當？
　　於是顏如玉不帶煙火氣地接過銀票，與那夜明珠放在壹起。
　　其實按照她的規矩，當面掏錢這事本就落了下乘，應該是丫鬟接錢，她是碰都不會碰的，頂多是親自接下壹些奇趣玩意，不過今天的情況特殊，是個例外，她也只好破壹破例了。
　　宮官半真半假地說道：“中原有壹句話叫作‘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姐姐今日幫了我們，日後說不得會有壹場大富貴呢。”
　　顏如玉並不當真，笑道：“什麽大富貴？從東城的婊子變成西城的婊子？”
　　宮官用手托著腮，“也許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樓蘭城的規矩也該變壹變了。”
　　便在這時，李玄都在上官莞的身上壹拍，嘴唇微動，默念宮官告訴他的口訣，上官莞立時感覺到自己腳上的“縛仙索”被解開了，她立時明白，這是李玄都為了避嫌而不願意用手托著她，要讓她自己行走。而且李玄都也不怕已經被制住的她耍什麽花招。
　　果不其然，就聽李玄都說道：“我需要壹個單獨的房間。”
　　顏如玉看了眼宮官。
　　宮官在顏如玉的肩膀上壹拍，解開了她的禁制，說道：“請姐姐帶路。另外，今天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有些事情還是姐姐親力親為比較好。”
　　顏如玉點了點頭，從貴妃榻上站起身來。
　　顏如玉的住處與中原的房屋結構不大相同，是許多房間打通後連在壹起，顏如玉待客的房間位於二樓，有兩扇門，李玄都等人進來的是東門，顏如玉則是領著李玄都從西門出去，來到壹條鋪著名貴地毯的長廊中，轉了壹個彎，出來這條長廊之後，竟是壹架連接兩座樓閣的長橋，橋下是小湖，橋上設置頂棚，這等匠心，倒是不俗。
　　過橋之後，便來到了另外壹座樓閣中，這裏也是顏如玉的居處，若是有熟客登門，顏如玉就在這座樓中接待他們。
　　就在這時，壹名丫鬟急匆匆地過來，看了主人壹眼，欲言又止。
　　顏如玉道：“說就是了。”
　　丫鬟小聲道：“蕭公子來了，從後門來的。”
　　“哪個蕭公子？”顏如玉明知故問道。
　　丫鬟偷偷看了顏如玉身旁的男子，支吾道：“就是、就是西城的蕭公子。”
　　李玄都立時明白了，來人是蕭翰，難道蕭翰沒有發覺昨天的變故？若是發覺了，今天還有心情出來逛窯子？
　　顏如玉是真有些為難了，她當然可以趁機向蕭翰求助，可她也難說自己能否安然無恙，再者說了，蕭翰是否會為了壹個露水夫妻出頭，也是難說。
　　正當顏如玉天人交戰的時候，李玄都開口了，“顏姑娘為我安排好房間後，自去見蕭公子就是。”
　　顏如玉點了點頭，對丫鬟道：“讓蕭公子稍等片刻，就說我要打扮壹下，這點耐心，蕭公子還是有的。”
　　“是。”丫鬟應了壹聲，轉身去了。
　　然後顏如玉領著李玄都來到壹個位於二樓的無人房間，扭動了某個機關，壹面墻壁翻轉，竟是露出壹座門戶，門戶中是壹條向下的樓梯，李玄都看得分明，這處墻壁建造得很厚，所以樓梯其實是夾在墻壁之中，也可謂是心思巧妙了。
　　顏如玉道：“在裏面也有開門的機關，下面是壹間密室，略顯局促，希望公子不要嫌棄。”
　　李玄都擺了擺手，與上官莞走入其中。顏如玉使墻壁恢復原樣，又深吸了壹口氣，略微平復心境，這才轉身出門，去見蕭翰。
　　李玄都兩人順著樓梯來到下方的密室中，這座密室很小，供奉著壹個小小的神龕，裏面是明王和明妃的神像，在神龕前有壹個蒲團。
　　李玄都壹指蒲團，示意上官莞請坐。
　　上官莞雖然被縛住雙手，也不能禦氣飛行，但掌握平衡還是沒什麽問題，穩穩地坐下了。
　　李玄都向後倒退幾步，靠在墻壁上，盡量拉開了他和上官莞之間的距離，這樣顯得不過分居高臨下，也算是給上官莞留了些顏面。李玄都可以看出上官莞是個愛面子的人，所以他和宮官實際上是壹個黑臉壹個紅臉，宮官威脅上官莞，羞辱上官莞，都是唱黑臉，李玄都主動為上官莞松綁，並且對上官莞禮遇，在宮官這個黑臉襯托下便成了紅臉。
　　上官莞的確感受到了李玄都的善意，態度有所緩和，主動開口問道：“清平先生把我帶到這裏，要做什麽？我知道的，我都已經說了。”
　　李玄都說道：“威脅的話，我不想說了，壞人名節的事情，我不會做，但是取人性命的事情，還算熟練，所以上官姑娘能不能保住性命，全在上官姑娘的壹念之間。”
　　上官莞坐正了身子，問道：“妳想知道什麽？”
　　李玄都道：“我想知道地下遺跡的入口在哪裏。”
　　上官莞道：“我說了，我不知道。”
　　李玄都的回應更加直接，“我不信。”
　　“妳要是不信，那我也沒有辦法。”上官莞無所謂道，“我說了，陰陽宗有陰陽宗的規矩，能盡數知曉所有秘密的唯有師尊壹人而已，妳若要問，就去問我師吧。”
　　李玄都嘆了口氣，“上官姑娘，我與妳並無什麽深仇大恨，只是誌向不同，如今妳身陷囫圇，第壹要義便是保住性命，再圖後來，若是性命不存，地師大計縱然得逞，又與妳有什麽關系？我可以向妳許諾，只要妳將此中情形如實告知，我可以放妳離去，日後咱們在戰場上相遇，再決勝負就是。”
　　上官莞笑了壹聲，“漫說我不知道，就是我知道，我又如何能信得過妳？”
　　李玄都道：“上官姑娘幾時聽說過我言而無信的？我在江湖上的名聲如何，上官姑娘也該有所耳聞吧。”
　　上官莞收斂笑意，正色道：“關乎生死安危，豈能靠有所耳聞。”
　　李玄都不緊不慢道：“這是上官姑娘唯壹的選擇。信我，或可以生，不信我，壹定會死。”
　　上官莞陷入沈默之中。
　　李玄都也不催促，而是望向神龕中的神像，悠悠說道：“凡事三思而行，上官姑娘好好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我先去見蕭翰，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上官姑娘能給我壹個讓我滿意的答復。”
　　另壹邊，顏如玉已經見到了蕭翰。
　　蕭翰今天的心情不大好，他本該留在家裏享受妻妾的服侍，可他心裏的煩躁讓他不由自主地來到了東城。
　　只是見到了顏如玉，蕭翰也沒覺得心情好多少，反而是借著壹個小由頭，和顏如玉大吵起來。蕭翰有壹個優點，那便是不會動手打女人，所以兩人的吵架就像是夫妻吵架壹般，雷聲大雨點小。
　　蕭翰壹腳踢翻了壹只巨大花瓶，怒道：“好啊，還真是戲子無情婊子無義，顏如玉，妳真夠可以的。”
　　顏如玉也說不清她和蕭翰到底是什麽關系，說是單純的買賣關系，那是自欺欺人，可要說動了真情，也是難說。此時顏如玉毫不退讓，“我怎麽了？就許妳壹個壹個娶小老婆，不許我接待客人？真是笑話，咱們這是妓院，客人來找婊子，天經地義，客人來了，我不好生招待，妳養我啊？”
　　蕭翰掏出壹沓銀票往桌上壹拍，冷笑道：“好啊，我養妳，這些銀票能在中原的錢莊兌現銀二十萬兩，夠不夠？”
　　顏如玉看也不看些銀票，“蕭公子不愧是蕭公子，真是好大的手筆，說罷，想要包幾年的？”
　　兩人以前也吵過幾次，根本矛盾在於顏如玉想要從良，可蕭翰有點猶豫，他娶回家的可都是良家女子，所以就這麽壹直僵持著，顏如玉心中不忿，非要時不時提起來鬧上幾回不可。
　　蕭翰死死盯著顏如玉，道：“二十萬兩銀子，足夠在江南買壹個當紅的花魁，放眼整個樓蘭城，也沒有第二個人願意在婊子身上花這麽多錢，我自從來到樓蘭城，前前後後花在妳身上的錢，也有小十萬兩銀子了，再加上這二十萬兩銀子，妳說幾年？”
　　顏如玉忽然雙手按在臉上，嗚嗚而哭，“是，我就是個眼裏只有錢的女人，也是瞎了眼，當初為什麽要救那個要什麽沒什麽的窮小子，早知道今天，就該讓他死在大雪地裏。”
　　蕭翰的銳氣頓時被挫了壹半，當初他逃難到樓蘭城，身無分文，姐姐也杳無音信，他差點就死在樓蘭城裏，還是被顏如玉給救了。在蕭翰崛起的過程中，顏如玉也出過力，所以每當顏如玉提起此事，蕭翰都要啞火。有時候蕭翰也在想，如果顏如玉不是個婊子，而是個良家女子，就沖這些年的情分，他怎麽也娶回家了，給個正妻的名分都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