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二章 招魂

　　李玄都繼續前行，走出了這片樹林，是壹片開闊平地，在不遠處的地面上插著兩把木劍。李玄都走上前去，拔出壹把木劍，同樣是木劍，這把木劍明顯要比李玄都的佩劍“人間世”短上許多，顯然是給小孩子用的，對於成年劍客而言，與玩具無異。
　　另壹個李玄都又出現了，說道：“妳應該記得這兩把木劍的故事吧。”
　　李玄都吐出兩個字，“記得。”
　　“分明是如此要好的兄弟，為何最後會反目成仇？”另壹個李玄都用壹種唏噓感慨的語氣說道，“是妳的原因，還是其他的原因？”
　　李玄都平靜道：“在我開始學劍之後，師父說我的劍道比師兄的劍道高出三尺。從此之後，師兄便與我漸漸疏遠了。”
　　“僅僅如此嗎？”另壹個李玄都問道，“就算沒有這句話，等妳們長大成人之後，就不會生出分歧了嗎？李道虛和司徒玄策是兩條完全不同的路，妳選擇了司徒玄策這條路後，就不可能去輔佐自己的師兄，因為妳與師兄的理念不合。如果妳選擇了李道虛的路，那麽就與師兄形成了競爭的關系，就算妳不想爭奪宗主之位，對妳寄予厚望的張海石和李非煙答應嗎？尊崇帝王心術分化平衡之道的李道虛答應嗎？”
　　李玄都回答道：“既然妳我同為壹體，妳應該知道答案吧？”
　　另壹個李玄都沈默了片刻，說道：“當然知道。”
　　“既然知道，何必問我。”李玄都淡淡說道。
　　另壹個李玄都消失了。
　　李玄都丟掉手中的木劍，繼續前行。
　　很快，李玄都離開了這處開闊地，在他的視線盡頭出現了壹座華貴府邸。
　　在這樣的島嶼上出現這樣的府邸，十分違和，可它卻出現了，就這麽不講道理。
　　李玄都在府邸的不遠處止步不前，望著府邸大門前的兩個石獅，沈默了許久。
　　石獅高有壹丈，雄獅左蹄下踩著壹球，即“獅子滾繡球”。雌獅右蹄下撫著壹只幼獅，即“太師少師”。獅子是百獸之王，把它們置放在宮殿、府第、衙門前，具有威震四方、群獸懾服之意，以象征尊榮與權勢。那雄獅蹄下踏球象征天下壹統，雌獅撫幼獅象征著子孫繁茂。雙獅對視，寓意闔家喜樂。此外，石獅的頭上所刻之鬢毛疙瘩，以其數之多寡，顯示其主人地位之高低，以十三為最高，即壹品官府邸前的石獅頭上刻有十三個疙瘩，稱為“十三太保”；壹品官以下，遞減壹個疙瘩，七品官以下其門前不準置放石獅。
　　李玄都眼前這兩個石獅子便是十三個鬢毛疙瘩，即是壹品大員的府邸。
　　正當李玄都駐足不前的時候，府邸的正門竟是緩緩開啟了，擺出了中門迎客的架勢，然後就見從門中走出壹名半百年紀的老人，溫和笑道：“紫府。”
　　在老人身旁左右分別站著壹男壹女，男子俊朗，女子貌美。兩人俱是氣度不凡，壹看便是高門大族人家出來的公子小姐。
　　李玄都緩緩開口道：“張相。”
　　“妳知道嗎，人的壹生中會有三個老師，壹個好的老師，給妳理想，壹個壞的老師，教妳機謀，壹個中庸的老師，鋪墊道路。”另壹個李玄都又憑空出現，“這裏的好壞與世俗中的善惡並無關系，只是壹個形容，就好比是陰陽和黑白。壹般而言，中庸的老師也是第壹個老師，通常都由父親擔任，妳沒有父親，所以這個角色其實是由李道虛擔當。至於另外兩個老師，好的老師總會死去，成為妳心中的豐碑，壞的老師也許會毀掉妳或是被妳毀掉，可他的想法卻對妳影響深遠。”
　　李玄都沒有否認這個說法，靜待下文。
　　另壹個李玄都繼續說道：“張肅卿是好老師，他死了，成了妳心中永遠無法抹去的豐碑。也許妳不願意承認，可徐無鬼的確扮演了壞老師的角色，雖然他是妳的敵人和對手，但妳也從他的身上學到了許多。”
　　李玄都輕聲道：“徐無鬼殺了我，張相之死也與徐無鬼有著幹系。”
　　另壹個李玄都說道；“正是如此，可徐無鬼不在這裏，李道虛也不在這裏，只有張肅卿在這裏，難道妳不想回到那座熟悉的府邸去看看嗎？那裏不僅有張肅卿，還有張白月和張白圭。”
　　李玄都望向眼前的府邸，目光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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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長生不死之藥。”秦清輕輕重復了壹遍之後，沈默了。
　　李道虛、淡臺雲也沒有說話。
　　真正的長生不死之藥自然是指開明六巫手中的長生不死之藥，共分為六部分，在巫彭、巫凡、巫相、巫履、巫抵身死之後，巫陽除了自己原本擁有的那部分長生不死之藥以外，又得到了巫凡和巫抵的長生不死之藥，並服用了巫抵的那部分長生不死之藥。張靜修得到了巫履的長生不死之藥，徐無鬼得到了巫彭和巫相的長生不死之藥，並服用了屬於巫相的那部分長生不死之藥。
　　到了如今，還剩下四部分長生不死之藥，分別在巫陽、張靜修、徐無鬼的手中。
　　“沒錯，真正的長生不死之藥。”巫陽說道，“對我而言，只有完整的長生不死之藥才能讓我渡過天劫，殘缺的長生不死之藥對我而言沒有太大意義，我可以將我手中的兩部分長生不死之藥拿出來，但是還不夠。”
　　張靜修沈默了片刻之後，說道：“神女舍己為人，貧道不敢與神女相比，卻也願擇善而從。”
　　說罷，張靜修從袖中取出壹點碧綠靈光。
　　巫陽手中出現兩點碧綠靈光，說道：“我只是遵守誓言而言。”
　　當初在北水地域的時候，李玄都曾問巫陽：“妳可以得到長生不死之藥，那麽我呢？我不敢奢求長生不死之藥，我能活著離開這裏嗎？”巫陽的回答是：“能，我用的我的名作為擔保。”
　　真名本身就是壹種力量。《白澤圖》就是通過記錄山川中無數鬼怪的真名，來讓人避免其傷害，比如：“火之精名必方，狀如鳥，壹足，以其名呼之即去。”；“百歲狼化為女人，名曰知女，以其名呼之，則逃去。”；“故水石者精名慶忌，以其名呼之，可使入水取魚。”等等。
　　在道門之中，也有通過真名來壓勝、魘鎮的道術，歷代宮廷巫蠱之案便是由此而來。這裏的真名不是後天父母師長所取的名字，而是生辰八字，故而歷來就有生辰八字不能隨意告知旁人的說法，後天取名也往往是根據生辰八字而來。
　　巫陽先前以自己的真名立下誓言保證李玄都活著離開此地，其實是極為鄭重的誓言，比所謂的對天發誓還要鄭重，只是李玄都不懂，巫陽的態度又太過隨意，這才讓李玄都沒有上心。
　　正因為如此，巫陽要救李玄都，並非因為巫陽無私，而是如她自己所說的那般，她更多還是為了踐行誓言。
　　至於張靜修，他的顧慮在於道門，對於剛剛整合的道門而言，李玄都十分重要，幾乎是不可替代，而且張靜修能得到巫履的長生不死之藥，也有李道虛的功勞，李玄都又是李道虛的弟子。張靜修為道門計，為大局考慮，決定送出長生不死之藥。
　　巫陽伸手攝過張靜修的長生不死之藥，將三部分長生不死之藥合作壹處，說道：“現在我手中有壹半的長生不死之藥，不足以幫我渡過天劫，完善靈山十巫的不死之藥應該足夠了。”
　　秦清沈聲道：“多謝神女、大天師。”
　　李道虛也道：“謝過神女和張道兄。”
　　張靜修搖頭苦笑道：“兩位就不要羞臊貧道了，要謝就謝神女吧。”
　　“我說了，我只是踐行諾言而已。”巫陽托著這點靈光往“長生石”送去。
　　就在這時，淡臺雲忽然說道：“此等神藥，可以助人渡過天劫，藥力必然兇猛，以李紫府的修為和體魄，能承受此等藥力嗎？”
　　“當然承受不住。”巫陽解釋道，“不過‘長生石’可以，這顆‘長生石’曾經受過創傷，其中生命之力損失大半，正好可以吸納藥力來彌補損失的生命之力，此時李玄都與‘長生石’同為壹體，‘長生石’吸納藥力便等同是李玄都吸納藥力。”
　　淡臺雲恍然道：“神女所言不錯，當初金帳國師就是用這顆‘長生石’渡過了壹重天劫。”
　　“這就是了。”巫陽將手中的碧綠靈光按入“長生石”中，口中喃喃低語。
　　天地間響起巫陽的低沈聲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恒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
　　“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讬些。”
　　“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鑠石些。”
　　“彼皆習之，魂往必釋些。”
　　“歸來兮！不可以讬些。”
　　“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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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兮歸來！西方之害，流沙千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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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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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兮歸來！反故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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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老相傳，巫陽曾經尊奉天帝之令，為楚王招魂。
　　此時巫陽之低語，便是上古大巫的招魂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