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請解

　　兩道菜上桌，所有人都快被香暈了。
　　老太太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難怪明潤說做菜比做文章還厲害，這真是不比詩詞歌賦差了講究！”
　　蘇油笑道：“這兩道菜，壹道叫金玉飽，壹道叫福壽全。這才配得上奶奶的尊貴。”
　　金玉飽就是紅燒鮑魚五花肉，蘇油給取了個諧音；福壽全，就是這鍋雜燴菜了。
　　老太君樂的眼都瞇縫了：“小猴子真會說！這菜名取得也好！”
　　石守石完還有些許的矜持，但也在崩潰的邊緣，至於石通，已經完全不行了：“老太君，求求妳先動筷，別光顧著說話啊……”
　　石完也猛點頭：“是極是極，明潤這菜該配什麽酒？”
　　蘇油笑道：“可別，酒是壞味覺的，再說福壽全裏邊本來就有很多酒，就這樣品嘗，不過要先喝湯，喏，就是這樣……”
　　他也早就忍不住了。
　　先給老太太盛了壹碗，然後又舀了壹小壇子準備給三蘇帶回去，這才開始大快朵頤。
　　這次真是食不言了，就聽見勺子筷子碰碗碟的聲音，頻率稍高。
　　直到大家開始對付芝麻燒餅的時候，石完才長舒了壹口氣說道：“絕妙！我以為眉山菜就已經夠美味了，今日方知天外有天。這香味已經繞梁，接下來就該三月不知肉味了……”
　　蘇油翻著白眼，佛跳墻什麽的先不說，妳這話讓孔夫子的棺材板兒要壓不住了！
　　自打從眉山出來，蘇油的美食癖今天終於得到了徹底的滿足：“奶奶，這幾日的菜譜，我已經寫了壹份食單。叨擾多日，回去之後估計就要靜心閉門，好好讀書了。怕是很長時間沒辦法來看妳。”
　　老太太拉著蘇油的手：“讀書人嘛，文章事業為重，交遊也不能缺。本來想留妳在府中的，不過府裏來往的都是粗人武夫，只得放妳回去。”
　　“不過汴京城裏，石家就是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還是有些薄面的。有什麽需要，盡管來喚便是。”
　　從石府告辭出來，蘇油上了拳毛赤，拎著菜罐子往宜秋門行去。
　　拳毛赤絕對是好馬，很高，壹邊肩膀有壹處拳頭大小的卷毛，鬃毛也呈波浪形，漂亮不說，還極度溫順。
　　抱著罐子回到宜秋門蘇宅，乞第龍山正在操練葉錘，壹見蘇油便扭頭朝裏邊喊：“小巫師回來了！還騎了壹匹好馬！”
　　轉頭再壹細看，又扭頭：“是壹匹被養廢了的好馬！”
　　蘇油在馬上踢了他壹腳，有些哭笑不得：“要不要通報得這麽仔細！”
　　乞第龍山將葉錘掛回腰上，伸手各處摸著拳毛赤的骨架關節肌肉走勢：“還有得救，等有空我牽使館那邊馬場去練練。”
　　蘇油瞪了他壹眼：“少給我惹事！”
　　乞第龍山嘿嘿笑道：“都是粗直漢子，我們是以騎武箭擊會友，哪裏能給小巫師妳惹事兒呢。來來來罐子給我，我服侍妳下馬，哎呀什麽東西這麽香！”
　　蘇油說道：“小心些，弄翻妳更賠不起，做了六天的壹道菜！”
　　乞第龍山舔了舔嘴唇：“這麽點，只有給幾位老爺吃了……”
　　蘇油笑道：“放心吧，妳也有，不過吃飽是不可能的，嘗嘗味道沒有問題。”
　　進入院中，蘇軾壹見他就拿手指頭直點：“妳完了，跑石家去這麽多天，荒廢學業，等父親回來指定教訓妳！
　　蘇油將蓋子打開，香味飄了出來：“要這麽說，我花這幾天做出來的這道菜，妳是指定不吃的了，免得同流合汙是吧？”
　　蘇軾抽了抽鼻子：“別鬧！這什麽東西，怎麽這麽香？”
　　蘇油說道：“十幾種料呢，裏邊光海產就有魚翅，刺參，魚肚，魚唇，幹貝，鮑魚片。還有豬肚，蹄筋，雞，鴨，羊肘，豬蹄尖，鴨肫，花冬菇、冬筍……”
　　蘇軾咕嘟咽了壹口口水：“石家到底是勛貴世家，這麽多好東西……”
　　當天夜裏，蘇家人每人都品嘗到了這道美味。
　　蘇油的辦法是將材料都撈出來，切成小丁，然後將湯汁倒出來，南瓜蒸熟，壓成泥，放入湯中調成金色濃汁，然後勾芡，再倒入材料拌勻。
　　然後壹人壹碗米飯，米飯上澆上壹勺佛跳墻濃丁，這就是鮑翅蓋澆飯。
　　這個真是太香了，蘇小妹拿著大勺子往嘴裏劃拉，壹邊嘟囔：“明潤哥哥，這個真是太好吃了。”
　　蘇油笑道：“這個得去南方廣州，那裏的海產極多，在汴京吃這個，壹個小螃蟹都要壹貫錢，太貴了。美食如同藥材，講究壹個道地，還是要講究壹個因地制宜。乞第，妳跟夷人關系熟悉，記得收集他們的調味品，最好是完整的種子之類，壹般香料都是藥材，到時候也可以給玉局觀寄去看看。”
　　乞第點頭：“交給我！他們的炙肉挺香的！”
　　蘇洵慢條斯理地舀著蓋澆飯：“歐陽永叔，嘗到個車螯就以為了不得了，呵呵呵，要是吃到明潤妳料理的這美味，怕又不知道要寫出啥來。”
　　蘇油問道：“堂哥，子瞻，子由，妳們都去吏部典選了？”
　　蘇洵說道：“嗯，過了堂了，不過結果得明年才下得來。子瞻，子由，明潤，自明日起，妳們三人便住到所租的那套院子裏去，攻讀詩書，準備應試吧。”
　　蘇油倒是無所謂，但是覺得二十七娘已有身孕，蘇邁尚在繈褓，不由得說道：“堂哥，夫妻父子，天倫還是要顧的，妳看這樣行不行，我們每月抽四天休沐，過來散散心，文武之道，壹張壹弛嘛。”
　　蘇小妹說道：“明潤哥哥，那我們做什麽？”
　　蘇油說道：“大石頭要將眉山會所弄起來，到時候少不了膳食安排，他哪裏會這個？所以妳們肯定要幫忙。別忘了利用城中孤兒的力量，忘語聽風那壹套給我弄起來。”
　　“這裏壹邊是大遼使館，壹邊是西夏諸蕃使館，正好了解了解風俗民情，順便練習。要跟乞第壹樣，沒多少時日，西夏話契丹話都會說幾句了。這才叫了不起。”
　　乞第龍山咧著嘴傻笑：“那是，學寫字我寫不過妳們，學說話妳們說不過我。”
　　蘇油翻著白眼：“不過妳的那些凈是羊腿，牛肉，骨頭，美酒，壹聽便知道是酒肉場上來的！”
　　眾人都是哈哈大笑。
　　次日，蘇油去轉運司交了家狀。
　　註冊解試的手續稱為請解或者取解，是士子們漫長科舉道路中的第壹步。
　　請解的第壹步，就是想考試機構遞交自己的戶籍情況說明——家狀。
　　家狀壹般包括姓名、鄉貫、年齡、三代等內容，也要註明“舉數”，就是已經參加過幾次解試之類信息。在答卷時，家狀也要抄寫在試卷開頭。
　　除了家狀，還有保狀，壹般是應舉的士子們每三人互相做保，證明同保人並非冒名頂替、品行沒有缺陷等等，若有人犯規，同保的其他人也要受到牽連。
　　比如蘇油的家狀上，就寫著這樣的文字。
　　蘇油，字伯純，小名無，小字明潤，年十三，正月初三寅時生人，治春秋，壹舉。
　　曾祖某，祖某，父某，娶母某，本貫眉州眉山縣為戶。
　　因為是明年才考試，所以寫的是明年的歲數。
　　至於保狀，蘇油來得太早，還沒有老鄉士子，不過官員作保，這個也是可以的，歐陽和老梅，文人裏邊面子天大。
　　蘇油長期喝奶，身形倒是挺高大，小小年紀也不太明顯，書辦以為這小子應該十五六了。
　　等到壹看明年才十三，大吃壹驚——這年紀應童子試差不多！
　　正自猶疑，壹位郎官匆匆走了過來：“蘇油蘇明潤可在？”
　　蘇油應道：“區區正是。”
　　那郎官對書辦說道：“老王妳趕緊給小郎君取了解，副使交代我帶小郎君去看看貢院，熟悉熟悉場地。”
　　書辦這才明白眼前少年大有來頭，趕緊看了他幾眼，在壹張紙上寫下蘇油的身高，體型，形貌特征，然後交給他：“小郎君，這個可要收好了。妳是明科第壹個取解的士子。”
　　這叫浮票，也就是準考證，自是輕忽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