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途漫漫 第二二九章 柳土獐

　　也不知這老者使得什麽法術，這富麗堂皇的壹座廳堂轉眼間變成壹座灰突突的山洞，甚麽雕梁畫棟，甚麽華美器具，盡化成了青色巨巖。
　　悟空叫壹聲“不好！”便縱至唐僧身邊，扯住唐僧袈裟，他再定睛查看周圍，見師徒四人此際身在壹座空曠山洞當中，那烏姓老者便站在洞口，叫道：“那和尚，妳若不答應，我便將妳困死在此處。別想甚麽取經，十天半月，便餓死妳。”
　　八戒此時才醒悟，罵道：“老東西，原來妳壹家子都是妖怪！”說罷手提釘耙沖了上去。悟空心道，那烏老者是妖怪無疑，但那個烏小妹卻是不折不扣的仙人，這點自己還能看得出來的。
　　八戒剛沖到洞口，只見迎面壹扇黑乎乎的東西擊來，他提起釘耙向前壹捅，壹股雄厚的力道傳來，將他擊得倒飛了出去。幸有悟空站在後面，壹把托出了八戒。
　　八戒罵道：“這廝好大力道！”
　　悟空眼尖，看方才那物事倒似是壹個龜甲，難道這個烏老者是烏龜精變的？以八戒的神通本領，還沒照面便被擊飛，看來此人的確棘手的很。
　　悟慧手持火尖槍攻了上去，那烏老者只守住洞口，他手中法寶果然是壹面龜甲，橫在此處，任憑悟慧刺劈砍砸，也不損分毫。
　　悟空見紅孩兒也敵不過烏老者，便叫八戒看顧好唐僧，自己提著如意棍沖了上去，喝道：“悟慧師弟，妳且退後讓我來會會他。”
　　烏老者也知道，先前那道士以天仙修為，尚拿不起這條鐵棍，定然非比尋常，臉上現出了鄭重的神色。
　　悟空上前便是壹棍，這壹棍使了十二成力氣，只聽壹聲巨響，震得悟空雙臂發麻，再看那龜甲仍絲毫未損，只烏老者兩只腳陷入腳下巖石半尺有余。
　　悟空心中震驚，他自得了如意天機棍以來，唯有南極長生大帝硬接過壹次，尚落於下風，這個烏老者居然只憑壹個龜甲硬抗，這等通天的修為，究竟是何方神聖？而他那龜甲也的確是件了不得的法寶。
　　吃驚的並非他壹人，烏老者同樣大為驚駭，口中贊道：“齊天大聖，果然名不虛傳！”
　　悟空見這老者認得他，道：“既然早就認得，何必藏頭縮尾，學那烏龜！”
　　烏老者哈哈壹笑道：“老夫本就是烏龜，又何必學？”
　　烏老者閃開洞門，悟空壹躍而出，但見洞外哪裏有什麽庭院樹林，盡是壹片光禿禿的山石。唐僧三人也跟著出來，唐僧口中還不住念叨：“馬兒馬兒，妳可莫走失了。”
　　悟空問烏老者道：“好障眼法，妳費盡心機，到底要作甚麽？”
　　烏老者道：“我只要唐僧與小女婚配，只要留下唐僧，妳三人自去取經，我絕不攔阻。”
　　悟空冷笑道：“癡心妄想！”
　　烏家軟硬皆施，這番功夫可下得不小，他先使酒肉款待八戒，又教烏小妹色誘八戒犯了色戒，唐僧自然心存內疚。而烏老者與烏小妹、烏六三人輪番勸說唐僧，句句指心，若非唐僧心定誌堅，換做旁人恐怕還真就從了他們心願。眼見軟的不行，又擡出個神仙道士來恐嚇人，諸般計策使遍，終於烏老者原形畢露，看來真是對唐僧誌在必得了。
　　唐僧身上無非兩件寶貝，壹是那能使人長生不老的唐僧肉，二是那夜悟空在雲棧洞聽八戒說的，女子若與唐僧交合，吸了他真元能得太乙金仙之身。烏老者偏要唐僧娶了他女兒，自然是第二個理由。
　　悟空早就探過，烏老者顯然是妖怪所化，他適才也自認是烏龜，而烏小妹卻絕對是人身，並非妖怪成精，身上也半點妖氣沒有，按常理推斷，他們絕非父女。照此來看，能教烏老者這樣的高手甘心為她做事，這個烏小妹的來歷恐怕也不簡單。
　　只聽烏老者道：“來來來，今日我好好會會妳！”
　　悟空鬥誌昂揚，揮棒與烏老者站在壹處，他兩個壹個主攻，壹個主守，不覺間便是五六十個回合。烏老者與悟空相較身法極慢，但那龜殼實在防禦極強，悟空這條如意棍砸在生鐵上也會出個坑，卻對這龜殼無可奈何。
　　鬥了半晌，悟空道：“罷了罷了，越打越是無趣。”
　　烏老者哈哈笑道：“妳可是認輸了？”
　　悟空道：“我勝不得妳，妳也勝不了我，何來認輸壹說？”
　　烏老者道：“若不勝我，便休想西去取經！”
　　悟空罵道：“哪裏出來妳這個潑皮？”只是罵歸罵，打卻是沒用。
　　烏老者道：“妳這猴子也忒犟，西天之路有甚麽好，莫不如找處仙山逍遙自在。”悟空道：“大道至深，豈是妳所能知？”
　　烏老者道：“管妳大道小道，我只守住這壹條道，便教妳無道可行。”
　　這句話倒提醒了悟空，這老烏龜只守不攻，也沒什麽新鮮招式，自己何不如此這般。悟空打了個唿哨，遠處白龍馬奔騰而至，到了唐僧身邊。
　　悟空道：“師父上馬，我纏住這老龜，妳們只管前行，稍後我再趕上。”
　　唐僧道：“悟空可要小心！”
　　烏老者哈哈大笑，道：“哪裏走？”他將那龜甲壹擲，馱在背上，身子伏地，竟化成壹只方圓足有十丈的巨龜，橫在洞前擋住了去路。
　　山上本無道路，巨龜橫亙在前，將平整地段全都阻住，唐僧又怎麽過得去？悟空大怒，又揮起鐵棒叮叮當當砸去，這老龜不緊不慢將頭尾四肢縮回，任憑悟空擊打。
　　悟慧見強攻不成，靈機壹動，張口吐出壹道烈焰來，從龜甲下縫隙鉆了進去，這老龜騰身壹個起落，反將這火壓滅了。
　　唐僧道：“悟空，莫要費力了。”
　　悟空無奈，收了鐵棍，坐下來苦思對策。
　　便在這時，只聽天上傳來壹個極其動聽的聲音：“鎮！”然後便是壹個白玉凈瓶輕飄飄落下來，壓在這老龜背上。
　　這凈瓶中插楊柳，也只裝了半滿，但就這半瓶海水，卻將這老龜壓得四足陷地，看那情形恐怕肚腹都挨著地了。
　　悟空喜道：“觀音菩薩到了！”
　　幾人擡頭望去，果然見觀音菩薩身著素白衣，笑盈盈立在雲端，急忙拜伏於地施禮。菩薩道了壹聲：“免禮。”按落雲頭，到了老龜面前道：“妳這孽畜，怎敢私自跑了出來？”
　　這老龜被凈瓶壓得擡不起頭，連話也說不出來。菩薩收了凈瓶，朝遠處烏小妹笑道：“便知道是妳，又哄了老龜出來。”語氣出乎意料，竟然客氣得緊。
　　菩薩雖客氣，烏小妹卻不領情，跺了跺金蓮嗔道：“眼看便困住唐僧了，也不讓我多玩壹會，哼！”壹縱身飛上了雲頭，烏六緊隨其後。
　　悟空忍不住問道：“這女子是何人？”
　　菩薩搖了搖頭，道：“她是紫微大帝的獨生女兒，天性頑皮，頗難管教。她素來與我這馱瓶的老龜交好，我從佛祖處回南海，見老龜不見，掐指壹算便知在此為難爾等。故此過來解厄。”
　　悟空略微驚詫，紫微大帝？那個掌管諸天星宿的紫微大帝？他怎也趟上取經這汪渾水了？
　　悟空想了想問道：“紫微大帝如此尊高，怎麽不好好管教女兒，這萬壹有個閃失……”
　　觀音道：“紫微大帝哪裏管得了她，她自小便在黎山聖母處長大——”觀音說到這裏，忽覺今日話多，止住口道，“我帶這孽畜回去，妳們放心西行去吧。”
　　悟空此時已想起這只老龜了，想《西遊記》中遇紅孩兒壹難中，菩薩使凈瓶取了壹海之水，便是由這老龜馱上來的。這架海的本領悟空自然是沒有的，單看氣力，這老龜顯然勝過他許多。
　　而那個紫微大帝的女兒為何要在黎山聖母處養大，難道黎山聖母和紫微大帝關系非比尋常？聽觀音的意思，紫微大帝尚自對黎山聖母忌憚許多，這麽說，這丫頭應該不是紫微大帝遣使下凡，而十有八九是黎山聖母授意她這麽做的。
　　黎山聖母，此人地位崇高，不知是偏道還是偏佛。若說她偏道，又能調動三位菩薩假扮她女兒；若說偏佛，又為何專門設下壹難阻唐僧等人西去？難道她也和靈吉菩薩壹路，屬於東來佛祖壹派……
　　悟空胡思亂想壹番，偷眼看看菩薩，只覺菩薩今日比那日氣色好了許多，自然不知如來給觀音吃了壹劑寬心丸。
　　憑觀音心思，壹猜便知這壹難是黎山老母設下，換做往常，總要迂回婉轉，任憑悟空上門來求上幾求才肯援手。
　　但此際大為不同，觀音菩薩生機流逝，天大地大比不得自己的命大。如來只說能救，但必要觀音壹心輔佐取經事成，才可保她平安無事。觀音在這時哪裏還敢再弄玄機？
　　觀音托著凈瓶，上了蓮座，也不理那老龜，便向南海飛去了。
　　悟空見那老龜被凈瓶壓得才緩過氣，慢慢騰騰自地上爬起來，便過去問道：“哪個指使妳如此做的？”
　　老龜變個身形，又化成烏老者模樣，苦著臉道：“都是紫璇姑娘教的，她只要排個戲玩，我哪敢不從？”
　　悟空點了點頭，老龜功力雖深，但地位大大不如紫微大帝之女，他此刻所說應該是真。悟空又道：“他那神仙師父是何方妖怪？”
　　老龜道：“紫萱姑娘豈能與妖怪同行，那是二十八宿中的柳土獐。”
　　悟空道：“胡說，我分明見過柳土獐，哪裏是他？”
　　老龜道：“大聖有所不知，二十八宿並非二十八人，那是可以輪換的。”
　　悟空心中壹動，二十八宿可以輪換他自然知道，尾火虎、房心兔六個便是被自己所殺，再見二十八宿時又已湊齊。
　　只是這個柳土獐，自己在齊天嶺壹戰時還看到了他，無緣無故豈能被換下，難道天庭悄無聲息的背後，還有暗流湧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