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途漫漫 第三壹九章 壹生三

　　地藏王還沒說話，只聽諦聽發出聲音道：“我，造化之聽。”
　　諦聽的聲音極其沈悶，像是從萬丈地底傳出來的，非但悟空聽了壹驚，地藏王也露出驚訝神色來。對悟空道：“妳可知他有多少年沒說話了？”
　　悟空自然搖頭，他哪裏會管諦聽多少年沒說話，急問道：“造化之聽？那是什麽？”
　　地藏王道：“聆聽壹切造化之音。”
　　悟空壹陣默然，自己知道諦聽能上達三十六天、下至九幽之淵，這已是極為了不起的本事了。壹切造化之音，那豈不是這世間所有聲音都逃不過諦聽的耳朵了？
　　地藏王知道悟空在想什麽，道：“他雖無處不可聽到，但諦聽只有壹個。”
　　悟空霎時明白，這天地壹瞬間不知發生多少件大事，諦聽雖極善聽，但卻只有壹顆心而已，縱然整日在聽，又能聽到多少？不過這也足夠羨煞人了，這個本事要是給了自己……乖乖，哪裏還有秘密能逃得過自己的耳朵？
　　悟空又想起剛才那種奇妙的感覺，道：“諦聽是何來歷，與神猿有何幹系？”
　　地藏王道：“他乃是盤古之脈，與神猿也算有些幹系了。”
　　悟空記得鯤鵬說過，造化之精壹分為九，盤古得三，鯤鵬得二，七神猿得壹，其余都散於天地之間了，諦聽既是盤古之脈，那便也是造化之精分出來的，怪不得和遇見鯤鵬的感覺這般相似。
　　地藏王又道：“盤古開天後，身軀與大地混為壹體，從此再不分離，他便是地，地便是他。但他有三個了不得的造化本領，分別傳給了三個人。其中之壹，便是造化之聽。”
　　悟空問道：“為何單單傳給諦聽，這裏可有什麽緣故麽？”
　　地藏王搖了搖頭，道：“這我便不知道了。”
　　悟空道：“那另外兩個本領是什麽？”
　　地藏王道：“壹為造化之目，壹為造化之判。”
　　造化之目？造化之判？這又是什麽東西？
　　悟空想了想道：“造化之目，可是能看見壹切造化？”
　　地藏王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悟空搖頭道：“七神猿便有這能耐，難道這也是造化之目麽？”
　　地藏王笑道：“汝等看見的，都是小造化，看不見大造化。”
　　悟空問道：“那什麽才是大造化，怎麽才能看得見？”
　　地藏王笑道：“造化實無大小之分，但汝等所見，都是壹果壹葉壹人之造化，若練成了造化之目，便能見天地之造化運轉，自然大為不同。”
　　“什麽？造化之目還能後天練成？”悟空驚疑道。
　　地藏王也有些奇怪，道：“妳不是正在練麽？”
　　啊？悟空壹個驚詫接著壹個，驚道：“難道是——玄空法秘訣？”
　　地藏王道：“正是！”
　　“那傳承造化之目的，便是九天玄女了吧。”
　　地藏王點頭稱是。悟空知道，玄空法秘訣確是了不起的本領，無論在大禹等人還是三清口中，都對這法決極為推崇，老君更說這是集九天玄女兩生之大成，卻不知這法決乃是自造化之目悟出來的。
　　悟空又問道：“造化之聽可有辦法練成？”
　　地藏王搖了搖頭，道：“只有造化之目能依照法決練出來，造化之聽和造化之判都是不行的。妳乃是造化神猿，內有造化之精，故此能練成造化之目，旁人仍是不行。”
　　悟空道：“不對，這口訣是二郎神楊戩傳我的——”
　　“楊戩也僅止步於第二層而已，後面的無論如何他都學不會。”地藏王又加了壹句，“永遠學不會。”
　　悟空脫口而出：“妳怎知道？”
　　“因為我是造化之判。”地藏王平靜道。
　　悟空早已見怪不怪，今天給他的驚訝實在是太多了。記得後土曾說過，諦聽最能辨善惡賢愚，他既認地藏王菩薩為主，自然是認為地藏王菩薩便是這世間至善至賢之人。
　　現在看來，最能辨善惡賢愚的乃是地藏王，並非諦聽，諦聽跟隨地藏王，或許因他兩個都是傳承了盤古的造化之脈吧。
　　“造化之判有何用處？”悟空問道。
　　地藏王答道：“秉造化不動心，辨世上壹切善惡。”
　　悟空又問：“那妳為何只在此渡人？”
　　“人若善，壹切皆善。”地藏王道。
　　悟空再問：“那我是善是惡？”
　　“造化本無善惡，以我看來，妳自然是善。”
　　悟空不懂，道：“又無善惡，為何我又是善？”
　　“因我秉造化之心緣故，妳我同源，自然是善。”
　　悟空明白了，既然地藏王是善，那麽諦聽也是，而九天玄女也自然是善了。想到這點，他不禁放了許多心，這天地間爭鬥已經夠復雜了，九天玄女若再有什麽暗中舉動，可真要亂作壹團了。
　　悟空想起無邊澗壹事，問道：“何為佛本是道？”
　　地藏王看了悟空壹眼，道：“即為佛本是道，無他。”
　　“如來是道人？釋教是道教？還是什麽？”
　　“都是，是佛是道，只壹個稱謂而已，有甚麽區別？”地藏王道。
　　“天庭究竟要做什麽，如來又要做什麽？”悟空刨根問底起來。
　　“都要活下去。”
　　“會元之厄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
　　“是人為還是天地規律就是如此？”
　　地藏王笑道：“此問太難，盤古也不知。”
　　悟空平日裏無數疑問，到了地藏王這裏，壹時間竟不知問什麽才好，地藏王知道悟空心思，也不著急，只笑吟吟看著他。
　　悟空只想眼前事，問道：“子母河有何奧妙，是何人所為？”
　　地藏王道：“沿河去找。”
　　悟空壹拍大腿，自己怎麽這般笨，先前入了子母河，便要逆流而上去尋源頭，哪知見了造化之胎，心意壹轉卻跑到地府來了。
　　悟空又問：“天下爭鬥何時能休止？”
　　地藏王道：“未來之事，誰也不知。”
　　悟空還待發問，地藏王止住他道：“悟空，大勢只系於妳身，問旁人何用？”
　　悟空道：“不問不快。”接著問道，“菩薩為何設無邊澗阻礙？”
　　地藏王道：“不願見天地之中爭鬥，不願取經事成。”
　　“哦？為何不願見取經事成？”
　　地藏王搖了搖頭，道：“不願，就是不願。”
　　悟空道：“妳也不知原因？”
　　地藏王道：“我的確不知，總覺取經若成，天地將變。”
　　悟空道：“即使釋教傳道東土，也不致變了天地吧。”
　　地藏王又搖頭，道：“非是如此，汝等每西進壹步，我便難過壹分。”
　　悟空可真有些聽不懂了，感情取經壹眾的每壹腳都踩在了地藏王菩薩的心坎上啊。悟空笑道：“菩薩，妳說未來事誰也不知，想是過於憂心的緣故吧。”
　　地藏王道：“未來還未來，故不敢妄言。”
　　悟空道：“那卻如何是好，我等還要去取經嗎？”
　　地藏王道：“順勢而行，我再不會插手。”
　　悟空暗暗將地藏王這話記在心裏，地藏王既然傳承了盤古造化之脈，想來不會隨意說話，他說取經人西進令他難過，自己雖不知道原因，但總有其道理才是。只是現在取經壹事絕不可中途而廢，若不走到西天，如何能揭穿如來陰謀？
　　悟空想了想前事，觀音變換陣營壹事令自己有些蹊蹺，不知地藏王知不知道，便問道：“觀音菩薩初時可是與東來佛祖走得甚近？”
　　地藏王點了點頭。
　　“後來她為何又投了如來陣營中？”
　　地藏王稍有訝色：“妳居然也知道這事？”
　　悟空道：“只是揣測而已，卻不明內裏。”
　　地藏王道：“此事諦聽恰好與我傳過神念，我便說給妳聽聽。觀音改換門庭，實則因為如來使手段斷了他生機，觀音赴十洲尋長生藥，又去五莊觀盜人參果，將這事鬧大。”
　　“天庭自然不肯揭開觀音菩薩面目，故而告知佛祖，如來警示觀音目的達到，便給了觀音解藥，觀音‘壹著被蛇咬三年怕井繩’，此後壹心壹意為如來效力，大致便是如此了。”
　　悟空聽得暗暗咋舌，如來真是好手段，居然能斷了觀音生機，而觀音也有法子，將此事鬧得滿城風雨，看似無路可走，其實卻是深謀遠慮，至少如來有收攏之意，便會救她。沒想到釋教內部還有這般暗流湧動，真是人心叵測啊。
　　提到了釋教中的事，悟空自然想起了自己龍樹菩薩壹事，便道：“我前世可是龍樹菩薩？”
　　地藏王笑笑道：“妳前世與我極為要好，現在壹點都不記得了？”
　　悟空慚愧道：“確實壹點不記得。”
　　“那妳怎知自己是龍樹？”
　　悟空笑道：“這是從老君處詐出來的，並非我想起的。”
　　地藏王笑道：“好手段。”
　　悟空又問道：“龍樹菩薩做過些什麽？”
　　地藏王道：“龍樹極為聰明，他佛法精深，空性論堪稱舉世無雙，尤其他‘本心之道’，與造化之道暗合，連我也極為欽佩的。”
　　悟空道：“不失本心，使人不失本心，我今世仍是此道。”
　　地藏王翹翹拇指，道：“萬法歸壹，此理不倒。龍樹立誌要將佛法傳遍天地，他對佛法之悟直令治世之尊如來汗顏，但除龍樹之外，旁人卻也難成此事。”
　　“早年東土並無佛教壹說，是龍樹以壹人之力，壹步三停，赤足布衣，壹句句將佛法傳遍西牛賀洲以外地界，佛教方能有與道教分庭抗禮之勢。”
　　悟空不解道：“龍樹有如此大功業，為何旁人殺他，佛教不攔住？”
　　地藏王嘆口氣道：“或許是攔不住，或許是……不願攔，這過河拆橋的手段也算不得什麽。”
　　“那到底是誰殺了龍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