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途漫漫 第二八六章 渡會元

　　只聽老君道：“我三個已被打得心服口服，那時好學心切，哪裏有不同意之理。於是便跪倒拜師，隨他雲遊學道。”老君說到這裏，語中悔意畢現，好似拜師便是上了壹個大當，吃了天大的虧壹樣。
　　“這人所學極雜，堪稱浩如煙海，且門門精通。他隨意撿了三門叫我三個去學，元始挑的是陣，靈寶選的是技，而我專攻於道經。學了許久，我三個才知，這三門學問原來殊途同歸，漸學漸悟，我三人立下宏偉誌願，要建壹個無所不包、無所不容的大基業。那時我三人在天地間已難逢敵手，當然那人是不算在內的。”
　　“我三人搜羅門徒，開始興建太乙玄門之舉，那人知道了，也不反對，只任由我們去做。又過萬年，在上個會元之時，天地間無處不是道學所在，也直到那時，道教之道方才奠下根基。”
　　“那人對我等所為絲毫不加幹涉，我們再見到他時，他帶回了壹個女子，這女子後來成了我們的師妹，她的名字，叫做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悟空跟著應道。
　　“妳也曾聽說這名字？”老君見悟空表情有異，便問道。
　　悟空如實道：“三界中，大禹前輩曾和我說起這個名字，並說玄空法秘訣便是九天玄女所創！”
　　老君聽了“玄空法秘訣”幾個字，喃喃念了幾遍，似是神遊天外的樣子，思緒不知飄到哪裏去了。
　　悟空問道：“玄空法秘訣，可有什麽不尋常之處？”
　　老君搖了搖頭，道：“九天玄女聰穎不下於那人，這法決號稱玄女兩生所學之大成，實話實說，我也不知內中奧妙如何。”
　　悟空問道：“為何稱作兩生？”
　　老君道：“自上壹會元到此會元，可不就是兩生。”
　　悟空道：“我明白了，定是那人收了妳四人為徒，然後在會元之厄到來之時，又以大神通助妳們渡厄，但他自己卻因此而身殞，故此此天地中不聞那人之名，只知有三清與九天玄女。”
　　老君笑道：“妳倒真是壹廂情願，那人心意神鬼莫測，就連我也不知他究竟要做什麽。”
　　悟空道：“老君只‘那人那人’的稱呼，不知這人可有姓名？”
　　老君想想道：“有，只是我不願提起。”
　　悟空見老君不說，也不好強問，只當這是老君隱傷。老君所說雖不多，但這次談話實在透漏了太重要的信息，悟空將之與先前所知聯系起來，壹時間頭腦裏壹片混沌，也理不出個頭緒來。
　　二人沈默了壹會，老君道：“妳不想知道，我們是如何渡過會元之厄的麽。”
　　悟空不答，反問道：“老君為何與我說起這許多？”
　　老君道：“我行事向來道法自然，從不去過多思慮，覺得妳可托可信，便與妳說了。”
　　悟空又問道：“是因我是靈明神猿？靈明神猿與其他幾只神猿又有何不同？”
　　老君道：“混沌之中，妳最先孕育，而後有陰陽神猿，有五行神猿。自混沌而靈明為生，自靈明而混沌為滅，或生或滅也只瞬忽之間，妳可明白。”
　　悟空不假思索道：“不明白！”敢情靈明神猿代表著混沌，這論調倒似是無極生太極，然後生陰陽兩儀壹般，乍聽上去似是天地之理如此。但仔細想想，天地之理為何偏偏是如此，為何許多理都暗合規律，為何三清及道教中人只篤信這便是無上至理？悟空越想越是覺得，這看似天經地義的理論，似乎並沒那麽簡單啊。
　　悟空既然是穿越之身，自然有著旁人無以比擬的優勢，那就是——敢於懷疑，懷疑壹切！人對萬物的認識，從來都是囿於環境，即使是三清也不例外。他們自遇見“那人”之後，便真心實意敬服，敞開求知的大門，接納了“那人”的本領。而追本溯源，“那人”的思想也從此植入三清心中，並生發萌長，漸漸成了參天大樹。
　　悟空知道，三清心中已完全被道學占據，絕無可能再更改的了。若非要強加改變，恐怕三清都會變成瘋子，故此他心中所想，只可自己壹人咀嚼消化，不可為旁人道。悟空帶著這種眼光再看老君，心中生出了些許悲哀，自然有壹個念頭憑空升起：三清，恐怕也是被人利用了吧。
　　老君道：“那時，我等尚不知會元之厄，只每日盡心盡力興旺道門，到了最後，天下人十之八九盡歸於我教，縱三尺孩童亦能出口成章，句句道德真言。”
　　“說來也怪，自建教之後，我三人修為增長極為迅速，竟隱隱都有了稱聖的資格。我三人不知所以，自認興旺道教乃是第壹功德大事，便身心不輟來做此事。”
　　悟空忍不住道：“這時，九天玄女在做什麽？”
　　老君道：“她雖是我們師妹，與我們交往卻不多，似乎再做壹件隱秘之事。但當時我們幾如狂熱壹般，哪裏顧得上管別人。”
　　“終於有天，那人將我四個聚在壹起，說起了會元之厄的秘密。”老君不自主身子微顫，接著道，“說來也不怕妳笑話，妳知道我三個當時是如何心情嗎？”
　　悟空沈默不語，他自然能想像得到，三清耗畢生之力建起道教，將全部心血傾註其中，卻不想只換來壹場空夢。這已經完全與個人生死無關，而是內心深處受了極大的欺騙，而這欺騙不是來自於人，不是來自於物，乃是來自天地。
　　這是壹種怎樣的無力感？縱平地落淵、晴空雷殛也難以表述萬壹。
　　忽地，悟空聽出了老君語中破綻，問道：“只妳三人震驚？那九天玄女呢？”
　　老君道：“當時我已方寸大亂，只見靈寶呆了似的淚如泉湧，元始生出無名之火自百會穴湧出，那九天玄女，卻平靜異常。”
　　“她早知道這個結果？”悟空追問道。
　　“不，她平靜至此，那人也略有驚訝，顯然並非提前告知，而是……九天玄女自己推測出來的！”老君道。
　　悟空再度震撼，九天玄女！這究竟是怎樣的壹個存在，三清尚處於懵懂之中，她卻早有防備，難道這世上真的存在未蔔先知之術嗎？
　　“知道這壹噩耗之後，我三人足足過了三天方才恢復平靜，那人和九天玄女便只坐著看著我們，壹言不發。”
　　“元始第壹個清醒過來，問‘怎麽辦’。他知道，既然是那人說的，必定已是山窮水盡、再沒有逆轉的辦法，只能盡人事安天命，唯求能得壹線生機而已。”
　　“那人道：‘我早知此事，但唯恐過早言之，爾等心神錯亂，壞我大事。’然後他從懷中取出壹個爐子，道：‘我奔走五萬余載，方將材料集齊，鑄成此爐，到了那日，妳四人只入此爐中，便可安然無恙！’”
　　悟空驚道：“造化爐！”
　　老君看了看悟空，道：“造化爐妳也知道。”
　　悟空點點頭，道：“也是聽別人說起的。”
　　老君道：“妳既知道，我也不多解釋了，所謂造化爐能攢造化，其實乃是最低級的功用。這爐真有奪天之功，會元之厄，天地化作壹片混沌，萬物皆毀，只此爐安然無恙。”
　　悟空道：“如此說來，妳們真是躲在造化爐中，才渡過這壹劫難的？”
　　老君點了點頭。
　　悟空恍然大悟，他聽通風說起，混沌之中除盤古、鯤鵬、神猿外，只有壹只造化爐。原來這爐子中還有大玄機在，而這個秘密，連通風都不知，只怕天地間也沒有幾人知道了。
　　老君道：“原來那人自得知會元之厄這個秘密後，窮盡畢生，只為造這樣壹個爐子出來，只是不知他為何對這爐子如何信心十足，但那時我們已心神俱亂，也沒空去問這些了。”
　　悟空又問：“會元之厄來的那天，是怎樣光景？”
　　老君道：“這個……我也不知，早在大難來臨的三年之前，我四人便入了爐中。這爐子在外面看去，只平平無奇，內中卻玄妙無窮，處處有陣法相護。那人說了，我等進去之後，絕不可亂走，只能居於壹室之中，否則有灰飛煙滅之險。”
　　“壹室之中？這爐子並非是空的，還有許多小室？”悟空問道。
　　老君道：“確實如此，我等雖不敢亂動，但卻可以神念相探，只覺室室相連，少說也有幾十間，但再遠便探不到了。”
　　悟空追問道：“那便是說，即使別室中再有旁人，妳們也不知道了。”
　　老君贊了句：“妳果然機靈，當時確實不知。”
　　“難道還真有旁人？”悟空又問。
　　“有！”
　　“是誰？”
　　“我等入了爐中，壹待便是三年整。到了第三年尾，忽覺爐中巨震，幸虧我等法力高深，否則便是震也震死在裏面了。但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麽，我們卻壹點也不清楚。”
　　“而當終於這震動停止，我們發現，體內法力修為，居然壹點點詭異地消失，身子也完全失了自控，就如同行屍走肉壹般，只有腦子還是清醒的。這個當口，還真不如什麽都不知道好壹些。”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終於能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