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途漫漫 第二三壹章 混天誌

　　那壹日，金翅大鵬離了南天門，但覺天地茫茫，卻無自己想去之處。
　　悟空被擒，投入八卦爐中，應是九死壹生；自己趁如來離了靈山，前往大雄寶殿盜寶，卻被燃燈與彌勒佛阻止；長兄孔雀空封孔雀大明王菩薩，其實與軟禁無二；父親鳳凰受人操縱，體內封印難解……
　　想起種種憤懣事，大鵬翔於九天，長鳴壹聲，竟吐出了壹口黑血。
　　歸其種種，終究還是實力遠遜於人，否則何苦受這等氣！
　　大鵬在四大部洲盤旋數日，但覺八大聖分崩離析，而天庭依舊輝煌如故、西天如以往堅若磐石，於是狠下心來，便往四大部洲之外金天銀地飛來。
　　金天銀地，他也只聽長兄孔雀大明王菩薩說過壹次，這地界兇險異常，極為適合修煉。大鵬此番受了重挫，反而鬥誌更盛。他才發現，僅憑自己來去如風的身法，或可圖得壹時快意，但若遇上真正的高手，仍是無能為力，自己倒把這天地看的太小了。
　　大鵬也無論方向，越過十洲三島，便來在了東勝神洲之外。
　　出了四大部洲土地，越過汪洋大海，便覺罡風猛烈，步履維艱。眼見前面金燦燦的天空，亮晶晶的土地，大鵬知道，這便是金天銀地景象了。
　　任誰第壹次見到這場景都會震撼無比，天地間空蕩蕩的，除了頭頂金天，腳下銀地之外，剩下的只有勝似利刃的罡風了。
　　大鵬心道：果然我兄所說不錯，此地正合為我混天大聖修煉。大鵬迎著罡風沖上去，越行越是艱難，但他向來以身法著稱，竟然從罡風中尋摸出了壹絲規律來。他閃轉騰挪，漸漸尋到了陣風之間的空隙，如此壹來，倒也省力許多。
　　如此飛了幾日，大鵬便看見了，天地東極屹立著壹座山峰，以他性格，哪裏有攀不上的山峰，便朝著正東方向徑直飛去。
　　此山正是八根擎天玉柱之壹——空桑山。
　　大鵬來到山下，擡眼上望，在這罡風極烈的金天銀地，自然沒有半絲雲彩，但即便如此，這山峰自下向上望去，只見延伸成壹條極細的黑線，卻沒有盡頭。
　　大鵬頓時起了征服之念，提縱身形直向上飛去。
　　越是向上，風勢越大，到得後來，大鵬已難以在風中揚翅，無奈之下只得施展起瞬移類法術。在四大部洲，他壹個縱身，便是九萬裏之遙，但在此地，卻僅得壹二萬裏。到得上方，法力運轉都有些窒礙，上升勢頭更是緩慢許多。
　　第壹日，大鵬法力消耗殆盡，待那天頂白日落下之時，大鵬也落到地面上，靠著空桑山打坐調息，恢復體力。
　　第二日依然如故，大鵬也想貼著山峰飛上去，但壓力絲毫不減，與在空曠之處壹般無二。
　　第三日、第四日……第十日……壹年……十年……五十年……
　　天地間似乎再沒有旁物，只有壹座山峰，壹只永不服輸的大鵬，每天自日頭升起淩空而上，天黑時再落地休憩。
　　每天十二個時辰，大鵬都是在罡風中度過，他便這樣足足攀了五十年。他那雙如金似鐵的風雷翅，比起乍入此地時厚重了許多，更是堅韌不止壹倍。
　　五十年間，大鵬壹言未發，他每日給自己定下的目標是：比前壹日多壹次騰躍。
　　大鵬能感覺到，這罡風只是此地表象，上空的罡風其實並不比下方稍強，只是因為由上至下的空間壓迫力，才使人有了這種錯覺。
　　無論是飛行還是瞬移騰躍，都是越高越難，在地上瞬移可至四萬裏，而每天的最後壹次瞬移，僅有千裏左右。
　　每天的傍晚時分，都是大鵬最痛苦的時刻，在摻雜著無名壓力的高空中，大鵬再無混天大聖的威風，只如狂濤怒海中的壹葉小舟，到了最後，他哪裏還辯得清方向，只是盡力向壓力最大的方向施展瞬移而已，昨天是五千次，今日便是五千零壹次。我要做的，便是在這至難的處境中多呆上壹分，便是成功。
　　記不得有多少次，大鵬都是在半空中耗盡氣力暈了過去，然後又被猛烈的罡風吹醒，所幸此地尚有罡風，大鵬如落葉被狂風卷起般在空中飛舞，才能不教他直著墜到地上，否則以他銅頭鐵骨，只怕也摔個好歹。
　　五十年的最後幾天，大鵬清晰地感覺到，他隱隱將要突破壹層屏障，這空間的壓迫力似乎已經強悍到了盡頭。
　　便在這時，這個空間的壓迫力又多了壹種力量，這力量中，似乎隱隱含著對精神的壓迫和對意誌的摧殘，風不甚烈，而罡風穿過大鵬的羽翼時，那嗖嗖的風聲似乎再說：“妳何苦如此？妳絕不會成功！”
　　“我生此雙翼，便是要擔當起飛翔，我既為鳳凰後裔，便要為上古壹族掙脫命運的束縛，妳憑什麽阻我？”大鵬心中存此執念，仍是壹次次沖擊著上方那壹片虛無。
　　他已經可以看見，這座山峰在上面有九個分支，這九個分支又分散著向上伸展，如壹只巨手托向天空。他隱約有壹種感覺，那九個分支上，定和此處不同。只要自己沖破這層高度，便能到達壹個嶄新的空間之中。有了這個目標，大鵬重又騰起了無窮的動力。
　　就在大鵬到此地的第五十年又二十壹日，他終於像壹輪沖破海面的紅日，噴薄而出，到了另外壹個空間之中。
　　剛剛落定，大鵬只覺壓力陡輕，但他此時已是強弩之末，直接便暈了過去。失去意識之前，隱約聽到壹個極為難聽的聲音：“咦？他居然真上來了。”然後便被壹雙溫暖的羽翼裹了起來，這感覺，就像重歸了母親的懷抱……
　　不知過了多久，大鵬醒了過來，他發現，自己正坐在這座巨峰之上，是的，他終於到了這九個分支之上。
　　大鵬眼望那九條無限伸展的巨枝，歷時五十年時光換來的成功，並未給他帶來巨大的成就感，反而更加無力。
　　他所坐之處空無壹物，先前那極為難聽的聲音，和那雙溫暖的翅膀，難道是自己的幻覺？大鵬自嘲地笑了笑，自己這等修為，居然還會懷疑自己有幻覺。大鵬仔細在這九支分叉處探尋了壹番，卻壹無所獲。
　　他身處此地，有壹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這感覺便是，這處地界不屬於自己。想著想著，大鵬忽地明白了，恐怕這九支山峰之上，非是太乙金仙能到達之地，太乙金仙之上，那便是混元金仙了，難道自己憑著壹身倔勁，竟然進入了傳說中的禁地？
　　大鵬坐下來調息養氣，這五十年來始終在逆境中拼搏，修為的確突飛猛進，但距離混元金仙，卻還差著好大壹截。
　　大鵬喜道，這個金天銀地果然是好地方，自己既然來了，便要修至混元金仙，再回靈山去取那重要物事，到了那時，看還有誰能阻住自己！
　　他功行圓滿，便要自此再向上探尋，誌得意滿之際，自然有些離奇想法，大鵬甚至想到，這般飛來飛去，能不能飛到聖人的境界呢？
　　他感覺此地壓力比山根底下還少了許多，便肆無忌憚展翅向上騰去，只飛出百米，大鵬頓覺頭頂上如受雷擊，頓時天旋地轉，壹直跌落下來了。
　　此番跌落，可沒落在那九支山峰上，而是又回到了罡風密布的山腳下。大鵬欲哭無淚，自己費了五十年，好不容易爬了上去，沒想到壹時貪心，便要從頭再來。
　　大鵬心知，他若再壹鼓作氣，攀到那處地界，也不是不能，但他立定身形，回憶剛才那壹下雷擊，尚自心有余悸，這壹下，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受不住的，看來不到混元金仙的境界，即使上去也是無用，自己還是要多多磨煉才行。
　　他又歇息了壹日，離了空桑山，展翅直向北面飛來。既然極東處有山，別處也當有才對，自己倒要看看，別處山峰有何不同之處。
　　這壹飛便是半年光景，在金天銀地中穿行，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四大部洲中毫無阻礙，終於這壹日，大鵬到了天地東北之極，此地壹座山峰，與正東空桑山壹模壹樣。
　　大鵬稍作歇息，便淩雲直上，他之前也聽過擎天之柱之說，心裏也沒在意，看著兩座山峰粗壯無比，又看不出是何材質制成，沒準便真能托天。
　　但他在空桑山上聽到的那個聲音卻讓他有了壹絲疑惑，這地界空無壹物，怎會有混元金仙來此，聽他說話的語氣，似乎觀察自己不止壹日了。那對環抱自己的羽翼又是誰的，為何要救自己呢？
　　帶著這些疑問，大鵬便立誌要探遍這八座擎天之柱。他雖有了前番登峰經驗，但再上去卻也費了好壹番氣力，直到第六天方才成功。
　　到了這九個分支之上，大鵬仔細查探，果然發現了可疑之處，這上面竟密密麻麻布滿了陣法。大鵬對陣法壹無所知，只能看出靈氣異動，他心道：誰人無事閑的，跑到這裏來布陣，待我回去尋通風來看看，到底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剛要下去，便覺眼前迷茫壹片，原來自己早已入了壹座幻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