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機盡 第四壹六章 諦聽怒

　　這人自然是後羿無疑，他本於山中閑坐，卻見大戰瞬間而起，刻不容發，他毫不遲疑參入戰團。壹通羽箭發出，這壹眾佛陀身子壹滯，雖未有人受傷，卻被羽箭阻了壹阻，後羿此時已拔空而起，停在煉器之峰半腰，巨弓斜挎在左肩，壹頭黑發隨風飄揚，真有壹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二十余佛陀對視壹眼，立即四散分開，繞峰而行。
　　後羿微微皺眉，這群佛陀實在太多，修為又均不遜自己，若想全擋下來，真如癡人說夢，唯有盡力了。
　　他連珠箭發，便連拉弓上弦都看不清，只聽得羽箭破空聲響，而此時這箭卻不知已射出了多久。
　　三個佛陀直奔後羿而來，大鵬壹聲清嘯，擋在後羿身前，風雷二翅張開，朝這三人攻過去。壹佛陀伸手擲出壹個缽盂來，正砸在大鵬左翼之上，大鵬但覺劇痛無比，左翅已是折了幾根骨頭，他心中壹驚，想不到這些人如此厲害。
　　那佛陀自大鵬身邊掠過，雖擊中大鵬，卻仍面無表情，大鵬心中火起，巨爪亮出，朝那佛陀背脊捉去。佛陀頭也不回，袍袖中卻抖出壹串佛珠來，這佛珠看上去甚是奇怪，極長的壹根絲線上，只穿了兩顆珠子，倒像是壹個流星錘。
　　這兩顆珠子壹黑壹白，似是有靈性之物，直接繞在大鵬右爪之上，那絲線又細又韌，壹下子將大鵬皮肉勒破。
　　大鵬再度失著，右爪被壹股巨力牽引，自己亦失了重心，但他勉力回奪，強忍住劇痛，也要阻住這佛陀對後羿的攻勢。
　　佛陀被大鵬這麽拼死力的阻住，不得不回過身來，他發力收回絲線，看樣子似是要將大鵬收入袖中。
　　大鵬雙翅連扇，和這佛陀在空中較起力來。但他修為畢竟遜了許多，加之右爪劇痛，便漸漸被這佛陀拉了過去。
　　大鵬暗暗咬牙，索性借勢前沖，他這壹去之勢，那是何等迅速。本來大鵬壹閃翅，便是九萬裏之遙，此刻借著這佛陀的回奪之力，這壹瞬間，大鵬竟似脫出了界內限制，左爪揮出，正叨在佛陀臉上。
　　佛陀壹聲悶哼，左半邊臉血肉模糊，就連左眼也被大鵬爪尖劃了壹下，不知還能不能視物了。佛陀極為惱火，這惡鳥竟能傷了自己，真是可惡至極，他仍不動聲色回收絲線，心中盤算擒了這惡鳥，定要教他嘗遍地獄酷刑！
　　大鵬眼見自己受制，先前那偷襲之計也只可用上壹次，再用卻極難成功了。他狠狠心，便要施出斷腕之計，寧可失了右爪，也不能叫佛陀擒了自己。自己安危事小，只因父親乍棄暗投明，若因自己之故而再受要挾，自己可真是百死難贖了。
　　此時，壹個憨憨的聲音響起，道：“死鳥，打架也不叫我！”
　　大鵬壹聽是牛魔王聲音，罵道：“妳裝死呢！”
　　牛魔王見大鵬受制，千鈞壹發，此刻不是鬥嘴之時，便俯首朝那佛陀沖了過去。那佛陀輕飄飄躲過，仍是牽引著大鵬忽東忽西。
　　大鵬喝道：“罷了，不要管我！”他左翅揮出，斬向自己右爪。牛魔王忽地明白大鵬要做什麽，急道：“不可！”
　　只見壹道七彩之光閃過，那佛陀頸上頭顱無聲自起，帶出壹股濁血來。六陽之首壹失，大鵬終於得復自由之身。
　　救他的自是鳳凰無疑，但見鳳凰，背上不知何時已鮮血淋漓，大鵬心中壹痛，這定是為了救我！我父與人交戰，從來都是正面迎敵，哪裏有過背對敵人的時候？
　　鳳凰瞪了大鵬壹眼，喝道：“下去！”
　　大鵬歡喜得幾乎流出了眼淚，他二話不說，解開纏繞在右爪上的絲線，便頭也不回飛到了地上。
　　齊天嶺中妖眾雖多，但真能參與這場戰鬥的，卻無幾人有這資格，就算牛魔王、九靈元聖上去也是無濟於事。
　　那幾個厲害人物，如大禹、後土、金木火神，此時都在地底助悟空煉器，此嶺壹時竟空了壹般。唯有麒麟、鳳凰、後羿、赤松子四人苦苦支撐。
　　後羿今日是將看家本事都使了出來，但那二十多佛陀修為甚高，他也只傷了四人，有兩個佛陀近身將他纏住，其余人眼見便要遁入地底去。
　　此刻，西邊又有佛號誦起，齊天嶺眾人暗自叫苦，眼見敵人援兵又至，這可如何是好？
　　果然，幾多祥雲須臾到了近前，又十余個身著黃色僧袍的佛陀落了下來，而令眾人驚訝的是，這壹眾黃衣佛陀，居然徑直去掩殺之前來的灰衣僧眾！
　　只聽其中壹人喝道：“我乃西天靈山白雄尊者，特來解齊天嶺之難！”
　　這壹眾黃衣佛陀自然是燃燈門下，亦無壹個庸手，他們這壹來，真如天降甘霖，立時齊天嶺敗勢扭轉許多。
　　牛魔王此時早落在了地上，對大鵬道：“這是怎麽，西天打西天的？”
　　大鵬道：“此刻西天歸燃燈古佛掌管，他是悟空的老師，妳真是笨死！”
　　牛魔王眨眨眼睛，道：“那這群灰衣和尚，該怎麽稱呼？”
　　大鵬想想道：“據說如來搬到西梁女國去，那便叫西梁和尚可好？”
　　牛魔王笑道：“還不如叫女兒和尚呢！”
　　此時雙方大致勢均力敵，灰衣佛陀急攻不下，卻也不急不躁，這群佛陀不知執何信念，個個舍生忘死無半絲避戰之意。
　　黃衣佛陀壹來，情勢立變，眾人各自尋著對手，卻有四個灰衣佛陀趁亂遁入地底，後羿看得清楚，再攔阻已來不及，情急之下，壹支光陰箭射入地底。
　　便在此刻，怪事出現，此峰腳下，花草不動，禽獸影凝，自然是光陰箭之力，而不過須臾，四具灰衣屍身自地底飛了出來，壹看便是被人使巨力擲出來的。
　　只有後羿始終關註此間戰況，他看得清楚，自己光陰箭射出，這四個佛陀身形壹滯，而後地底忽現出壹只怪獸來。
　　四名佛陀相距極遠，但這怪獸四足踏出，如同離體壹般，踩在四名佛陀天靈之上，這四個佛陀無聲無息便斃命於此。後羿不禁駭然，雖說四名佛陀受光陰箭所控，動彈不得，但這怪獸壹招擊殺四名成聖的人物，也實在太過驚世駭俗了。
　　這怪獸自然是諦聽無疑，後羿又哪裏會知道，地藏王此際正在布陣，方圓千丈的壹界，內中有悟空等人煉制天機棍，地藏王自然不敢有絲毫分心。諦聽視地藏如友如主，絕不容任何人傷害，今日卻是壹絲也未存惻隱之心，但凡入地者，壹律格殺勿論！
　　這四具屍身丟出，灰衣佛陀如得了什麽召喚壹般，頃刻聚在壹處，轉頭往西飛去。
　　眾人頓時怔住，麒麟罵道：“這便走了？”他身負多處傷勢，但都是皮肉之傷，他看看鳳凰背脊上也有鮮血，笑道：“哈哈，妳居然也傷了！”
　　鳳凰背上傷口便是救大鵬時留下的，他淡淡壹笑，也不當回事，卻將目光投向後羿，深深看了壹眼。
　　後羿在鳳凰這壹眼註視下，竟有壹絲不安之感，他立即感覺到，這人修為真是深不可測。當年自己和悟空二人獨闖天庭淩霄寶殿，尚似閑庭信步壹般，今日這種感覺，竟是有生以來的第壹次。
　　清微天玉清宮中，由於地藏助悟空控時光流轉以便煉器，殿中只余玄女三清四人。齊天嶺戰事壹起，玄女便目不轉睛關註，直到灰衣佛陀壹齊遁逃，玄女才收回目光。
　　老君問道：“如何？”
　　玄女道：“看不出什麽來，似是稍有留手，但卻也殺了三人。”
　　靈寶道尊道：“悟空對鳳凰頗為信任，想是因大鵬的緣故。”
　　老君道：“鳳凰天生容貌高潔，氣質脫俗，任誰看去也不會認為他是奸惡之徒。”
　　元始道：“我絕不會看錯。”
　　玄女道：“妳絕不會看錯的，乃是說他體內有陣，便如玉帝王母壹樣，可不是說他定是惡人！”
　　元始道：“師姐，我也並未說他是惡人，但反而論之，壹定是惡人才做惡事麽？”
　　壹定是惡人才做惡事麽，天下惡事，又有多少因善而起，又有多少好人好心，反而做了惡事。
　　玄女笑道：“我等所作，是善是惡？”
　　壹時間四人陷入沈思，善惡難判，善惡壹念，誰能說得清楚？
　　老君忽道：“悟空說的對。”
　　“他說什麽了？”玄女問道。
　　“莫失本心，使人莫失本心。”老君答道。
　　玄女咂摸咂摸這句話，壹時間竟入定了。
　　元始嘆道：“這話粗聽也沒什麽，近年來，我卻時常便會想起。”
　　靈寶道尊道：“不錯不錯，悟空亦深得我心。”
　　老君道：“不知悟空能否令鳳凰尋到本心呢？”
　　元始道：“此事，難。在我看來，鳳凰確是逆心做事，但他知性命系於如來之手，怎敢輕易反水？”
　　老君道：“識擎天玉柱陣法，能尋到陣基所在……這誘餌也頗吸引人啊。”
　　元始道：“而歸根結底，他還是要五類之王鮮血。到了那時，是毀陣還是立陣，卻非我等所能控了。”
　　此時，道童進來道：“大天尊，玉皇大帝遣使來，正在門外候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