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途漫漫 第三壹二章 彼如來

　　悟空在兜率宮中不敢久留，這裏聊上十句八句，地上只怕壹天便過去了，於是道：“老君既然得了好處，還不將妳那寶貝牛兒捉回來？”
　　老君道：“好，這便去！”
　　二人下了三十三天，悟空問老君道：“這兩個牛兒，妳更喜哪個？”
　　老君白了悟空壹眼，道：“都是自家養的，有什麽分別？”
　　悟空笑道：“我看還是這獨角兕受寵些。”
　　老君道：“何出此言？”
　　悟空道：“金剛琢和芭蕉扇妳都舍得給他，難道還不夠？”
　　老君哼了壹聲道：“若給了大力牛兒，唯恐他闖禍。青牛性情憨直，最是聽話，給他我才放心！”
　　悟空頓時無話，二人壹路飛來，眼看到了金皘山，悟空忽然想起壹事，老君若收了青牛精，便要回兜率宮去，下次不知何時才能見他。於是急問道：“老君可識得龍樹菩薩？”
　　老君聽悟空問出這話來，身軀壹震，停住雲頭，問道：“妳知道了？”
　　悟空心中懵懵懂懂，卻仍點了點頭。
　　老君沈吟少許，將紅葫蘆取了出來，悟空見了這個葫蘆，心中大喜，上次便是在這個葫蘆之中，老君和他說了許多秘密，這次不知又能得到什麽寶貴的訊息。現在對悟空來說，每次得知壹些辛秘都會有如獲至寶般的歡喜，他心中揣摩，這些線索遲早有壹天會穿成壹條線，將天地間最大的謎題解開。
　　入了葫蘆之中，老君道：“妳莫著急，入此葫蘆中，除了我兩位師兄，再無人能知曉妳在何處。”
　　悟空問道：“那人可會知道？”
　　老君聽了“那人”，搖搖頭道：“那人十有八九不在，即便在，他也不是從前的那個他了。”
　　悟空笑道：“如此說來，三清豈不是這天地間頂尖的高手，再也無人能敵了。”
　　老君聽了這話，語重心長道：“悟空，若教妳說的那麽簡單，卻是壹殺了之的做法，簡直糊塗透頂！這世上最厲害的不是修為法術，而是人心。行走世上，人人都有顧忌，所謂無知者無畏，大概便是說妳了。”
　　悟空見老君壹副良師模樣，無奈道：“只說說而已，我哪裏會當真。但單論修為，三清應能當得起吧？”
　　老君搖了搖頭，又點點頭，道：“或許當得起，或許當不起。”
　　悟空問道：“自古有雲，文無第壹武無第二，當得起又當不起，這是何意？”
　　老君道：“妳不曾入聖，自然不知。越是修為高絕，壹旦交手便越是兇險。那神通直有排山倒海毀天滅地之能，妳去想想看。”
　　悟空明白了，這大概便如後世的手談壹般。韓國有個圍棋高手叫做李昌鎬，人稱“石佛”。他行棋綿密老成，計算精準無比，官子功夫極佳。在其全盛時期，憑借卓越的全局駕馭能力和天下第壹的官子功夫，橫掃中日韓三國的頂級高手。但在他幾乎稱得上天下無敵的全盛時期，他的勝率也只有八成而已。
　　老君的意思是說，單論修為或許有個高下，但相差亦不過壹絲而已，真正比鬥起來，勝負著實難料。
　　那便是說，如三清修為的，世間還不罕見。悟空始終相信，不敢，便是因自身不夠強。倘若天下只有三清成聖，余者最高不過太乙金仙，這天下只怕都是道教的了，哪裏還會有其他的存在？而如老君所言，上壹個會元正是如此！
　　老君見悟空思索，也不打斷他，便定定看著悟空。
　　悟空看老君看著他，自己也不好讓老君就等。他心思壹動，忽地想起，自己頭上多了個金環，自己戴了幾日，不知是習慣了還是怎的，竟將這事忘了。自己忘了也就忘了，老君怎麽也如同視而不見壹般？
　　悟空忍不住道：“老君，妳見過這金環？”
　　老君點點頭：“見過。”
　　悟空點點頭：“怪不得妳見我戴了金環，問都不問。”
　　老君道：“通風神猿早去求我師兄了，我壹切盡知，還問妳作甚？”
　　原來如此，悟空又問道：“妳是在哪裏見過這金環的？”
　　老君道：“這金環便是那人造的，我如何能不知？”
　　悟空壹驚，怪不得如此厲害，原來竟是那人造出來的。他心中浮過壹層陰雲，恐怕這金環難摘下去了。那人？如來？他兩個究竟是何關系，怎麽佛教背後，隱隱都是那人的影子？
　　悟空問道：“那人造這金環，是專為五類之王預備的麽？”
　　老君道：“正是如此！”
　　“那為何套在了我頭上？”悟空幾乎都帶著哭腔了。
　　老君道：“造化之事，妳不該問我，問了也是白問。”
　　悟空叫道：“造化便是造化，天下造化都是壹樣，哪有什麽相生相克的道理？這金環明明就是沖著我來，和磁石壹樣，躲都躲不過去！”
　　老君道：“天下造化都是壹樣……妳說的，只是這天而已。”
　　這天？悟空豁然開朗，這金環中的造化，難道也是上個會元帶來的？退而論之，那人從造化爐出，而後灰飛煙滅，是不是因為他體內存的是上個會元的造化，故而在此天地間難以存活？
　　悟空仔細回想老君那天所說，“我們在造化爐中，修為法力盡失，如同廢人壹般……”而老君他們經歷了這個過程，反而因禍得福，將體內造化棄盡，到了此會元之中，又從造化爐中重新吸取，故而至今無礙。若是如此，這個造化爐可真是奇妙得很哪！
　　悟空緊接著問道：“我明白了，這造化不是現在的，而是過去的。”
　　老君點了點頭，道：“孺子可教也！”
　　悟空白了老君壹眼，自己心亂如麻，他還有心情在這裏文縐縐。
　　“那此金環共有幾個？”悟空問道。
　　“我只見過四個。”老君道，“五類之王，除蠃類之王，其余壹人壹個。”
　　悟空有些不懂，問道：“憑那人本事，還有什麽做不到，要使此金環掌控？”
　　老君道：“這是壹勞永逸的手段，比妳時刻盯著更有用。況且這金環極難打造，除他之外，我還沒見過第二人能制出來。”
　　悟空問道：“連元始大天尊也不能？”他心又涼了半截，除了如來，元始或許是解開這金環唯壹的希望，元始若是制不出來，八成便不明機理，怎能解不開？
　　老君道：“師兄聽通風說完那幾個陣法，只說了壹聲‘難’。”
　　悟空知道八成是這結果，嘆了口氣。老君說這金環制法極難，但他自己知道，禦使起來可絲毫不費力，就連手無縛雞之力的唐僧都能將美猴王整的死去活來，所憑不過壹段咒語而已。這個金環若只受如來禦使，他行事可要有許多顧忌了。自己現在雖踏踏實實取經，但誰知道取經最終會是什麽樣的結果？自己都不知道哪天會變成反骨仔，直接投到齊天嶺去。
　　再說，如來雖答應給自己解環，也只是口頭應付，自己是靈明神猿，如來能如此輕易將自己掌控在手中，怎麽會輕易松開綁繩呢？悟空越想前路越是迷茫，唉聲嘆氣起來。
　　老君見悟空這模樣，道：“我師兄說了，這其中的五個陣法，他只認得四個半。”
　　悟空壹楞，感情老君在消遣自己，五個認得四個半，那豈不是半個都不認得？他剛要大罵，老君又道：“那半個陣法，非是師兄不識，只是當年沒學全。”
　　悟空吐了吐舌頭，自己險些誤會老君，他道：“大天尊為何不好好學？”
　　老君嗔怒道：“妳當天地之陣是小孩過家家，說學便能學的？縱使連我，至今也壹個看不懂！這陣法說悟便壹朝悟了，若是不悟，恐怕壹生也難悟！”
　　悟空問道：“大天尊可願意助我解此厄？”
　　老君道：“自然願意，我師兄也知此金環非同小可，妳若受了旁人操控，恐怕將壞大事。他即日便閉關參悟陣法去了，誓要將剩下那半個陣法參破才行！”
　　悟空嚇得壹哆嗦，道：“老君，煩妳轉達，大天尊閉關可莫在天上啊，只消打個盹地上便百年時光荏苒，到那時怕是物是人非了。”
　　老君笑道：“妳都想得到，我師兄豈會想不到？他自有法寶，能叫時光流速極緩，妳放心便是。”悟空這才放下心來。
　　老君頓了壹下，似是在決斷壹件重要的事情，他想了又想，終於對悟空道：“妳那日問我，那人叫什麽名字，我未與妳說。”
　　悟空道：“為何不與我說，這名字還有什麽忌諱不成？”
　　老君道：“未與妳說，乃是因這人名字特殊，唯恐妳張冠李戴，亂了心緒。”
　　悟空道：“無非壹個名字而已，天下重名者多得是，便說無妨。”
　　“好！”老君深吸了壹口氣，道：“那人叫做——如來。”
　　悟空差點沒仰過去摔倒，原來如來便是那人，那人便是如來！這麽大的事情，老君居然瞞了自己這許久？
　　老君卻道：“妳竟如此驚駭，早知如此，還是不與妳說好了。”
　　悟空道：“難道這還不夠震驚？”
　　老君道：“方才是誰說的，天下重名多得是。”
　　悟空頓時愕住，這話確是自己說的，可是，如來，他是如來啊，這怎麽能壹樣？
　　老君道：“此如來非彼如來也。那人之名，取的是‘天下之合，如我之來；天下之分，如我之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