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5章 報答

　　天已經很黑，顧慎為回到龍王府，跳墻進去，這裏暫時是他的家，可他改不了習慣。
　　雖然爭取到三個月的停戰，但野馬與彭仙人不受約束，尤其是得意樓弟子，他們對那座三層小樓極為迷戀，被刀客們壹把火燒光，這筆賬肯定會算在龍王身上。
　　院子裏有護衛在巡視，顧慎為輕松地避開他們，回到自己的房間裏，立刻握住了刀柄。
　　沒有他的命令，這裏不準任何人進入，可是他分明感覺到有人躲在屋子裏。
　　那人呼吸勻稱，沒有刻意隱藏，好像是在——睡覺。
　　顧慎為拔出刀，輕輕撩開床帳。
　　壹名少女合著衣裳蜷身熟睡，借著暗淡的光線，能看到她臉上情不自禁的微笑，她做的壹定是個好夢。
　　顧慎為輕輕咳了壹聲，他認得這名少女是大雪山送來的侍女之壹，但不知道她的名字。
　　少女恍然醒來，起身揉揉雙眼，看到龍王就站在身刀，手裏拿著五峰刀，不禁又恐又羞，臉騰地紅得跟桃子壹樣，跳下床語無倫次地說：“龍王……我……妳……我不知道……饒我壹次吧。”
　　大雪山的居民不分男女，很少行跪拜之禮，所以少女只是縮在床邊手足無措地求饒，卻沒有磕頭。
　　“妳叫什麽名字？”顧慎為冷淡地問道，刀身垂下，沒有收起。
　　“姜。”
　　她像是在發出驚恐的叫聲，顧慎為楞了壹會，才明白這就是她的名字，“姓龍？”
　　龍姓是大雪山最常見的姓氏，少女卻搖頭，“不是，我是落神峰秦谷族的。”
　　大雪山分為五峰，峰下又分若幹谷，秦谷族即意味著她姓秦。
　　“秦姜？”
　　少女還是搖頭，“就是姜。”
　　身為“群龍之首、五峰之王”，顧慎為卻對大雪山風俗了解得不多，猜想女子可能不準用姓，可單獨壹個“姜”字實在有點怪異，“妳來這裏做什麽？”
　　或許是因為龍王聲音和緩了壹些，少女姜不像開始時那麽害怕了，臉還是很紅，不由自主地顯出單純的笑容，“我來服侍龍王。”
　　“我沒讓妳來。”
　　“可是老族長特意叮囑，讓我無論如何都得好好服侍龍王，不能讓龍王累著，他還說……”
　　“我解除老族長對妳的壹切命令。”
　　少女姜有點繞不過彎來，老族長的話得聽，龍王的話似乎更得聽，“可是……可是……”
　　“回房去吧。”顧慎為盡可能不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過於冷淡，“有事我會叫妳的。”
　　姜哦了壹聲，向門口走去，幾步之後又走回來，揀起地上的兩只鞋，臉越來越紅，像是要哭，強行忍住，跑出房間。
　　顧慎為把這當成壹件小事，沒有多想，他知道被身邊的人背叛有多麽可怕，所以不會讓任何人貼身服侍自己。
　　他收起刀，坐在床上，很快就將少女姜忘記，腦子繼續思考上官鴻透露的消息。
　　用上官如引誘龍王入網，這的確像是孟夫人母子會想出來的主意。
　　顧慎為忍不住哼了壹聲，上官飛小瞧他了，九少主還以為這是小孩子玩的遊戲，誰跟誰好，誰跟誰不好。
　　我不會上當，顧慎為想，倒在床上沈沈睡去，手裏握著刀，夢裏與無數人拼殺。
　　第二天，他得處理壹大堆雜事，沒有出門。
　　許小益提醒他，銀子越來越少了，就算是最會做生意的人，也養不起壹支數千人的軍隊，龍王必須盡快找到資助者。
　　另外，許小益探聽到得意樓弟子的行蹤，他們似乎躲在城外的某座山谷裏，許小益有把握在三天之內找出這些人的下落。
　　初南屏與鐵玲瓏在屋子另壹角裏用兩柄木刀對打，鐵玲瓏話多，壹會這招不對，壹會那樣不行，倒像是她在教小初，少年劍客每壹句話都聽著，偶爾認真地回壹兩句。
　　顧慎為壹邊聽許小益說話，壹邊看著兩人練武，突然問：“初南屏，妳覺得得意樓的人會躲在哪裏？”
　　初南屏想了想，“不知道，知道也不會告訴妳。”
　　顧慎為相信少年說的是實話，雖然後壹句有點生硬，但他早已習慣，可心裏還有壹件事放不下，“彭仙人沒問過妳的劍法嗎？”
　　顧慎為曾經將部分《死人經》傳授給初南屏，有點擔心他不懂得遮掩，對彭仙人有問必答。
　　“問過，我說龍王教過我劍法，他就沒再問下去。”
　　白面彭仙人以為龍王從侏儒彭仙人那裏偷走的是催眠秘術，壹聽說是劍法自然不感興趣。
　　顧慎為放下心來，得意樓的人武功雖高，但是腦子都有點不大清楚，不足為懼。
　　只有野馬，必須時時防範。
　　顧慎為正想心事，外面進來壹名大雪山劍客，說門口有人要見許小益，很急，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向許小益提供情報的人通常都是暗中見面，這樣公開找上龍王府的還從來沒有過，許小益很驚訝，跟著大雪山劍客壹塊去見人。
　　顧慎為向初南屏示意，讓他也跟出去。
　　鐵玲瓏垂下木刀，意猶未盡，“龍王，什麽時候讓我單獨執行暗殺？”
　　“等妳能跟小初打成平手的時候。”
　　“妳沒看到嗎？我倆現在差不多啊。”
　　“他讓著妳。”
　　鐵玲瓏用力了揮了壹下木刀，“哼，待會我要逼他出全力。”
　　外面突然傳來慘叫聲，像是許小益，顧慎為壹驚，躥出房間，五峰刀已然出鞘，鐵玲瓏面露喜色，以為有架可打，抓起墻角的狹刀，也跟著沖了出去。
　　壹名穿著長鬥篷的女人，揪著許小益的耳朵，正往院裏走，初南屏走在旁邊，卻沒有出手相救，守門的劍客們目瞪口呆，握著劍柄，不知該如何應對，看到龍王點頭示意無事，才退回原位。
　　顧慎為知道這個女人是誰，除了親姐姐，沒人敢這麽對待許小益。
　　“臭小子，回璧玉城竟然不來看我，龍王沒告訴妳我還活著嗎？妳才多大，怎麽學人家留起胡子了？”
　　“我十九了，這胡子……哎喲。”
　　許煙微手快，將弟弟的胡子扯了下來，“原來是假貨，我就知道……咦，歡大爺，還是該叫妳龍王？”
　　“叫我龍王。”
　　“嘿。”許煙微冷笑壹聲，松開弟弟的耳朵，掀下兜帽，四處打量，“妳這裏不錯嘛，就是位置偏了壹點。”還是不肯叫“龍王”。
　　顧慎為若幹次救過許煙微的性命，還將她送入金鵬堡，看來，服侍心狠手辣的羅寧茶，沒讓她產生太多變化，還跟從前壹樣，願意的時候，柔弱可憐，不願意的時候，有話直說。
　　“我是來找妳的。”許煙微對顧慎為說。
　　“咦，妳不是看我的嗎？”許小益壹手揉著發紅的耳朵，另壹手往唇上粘胡子，驚詫地問道。
　　“看妳是借口，不過瞧妳混得挺不錯，我也放心了。”
　　幾個人當中只有鐵玲瓏不認識這個女人，拎著刀，警惕地看著她。
　　許煙微毫不畏懼地回視，“這個小姑娘長得不錯，就是眼珠有點怪，肯定也有人喜歡。妳又要重操舊業嗎？”
　　最後壹句話問的又是龍王，顧慎為曾經被師父鐵寒鋒硬塞了壹家妓院，現在不想提這件事，於是說：“進屋談吧。”
　　壹進屋，許煙微就說：“我有話要跟妳單獨說。”
　　“這三位都是我最信任的人。”顧慎為不想私下與許煙微談話，怕她這次來是要替羅寧茶傳話，他現在再也不用看大頭神女兒的臉色了。
　　“好，那我就說了。如小姐要出嫁，妳打算怎麽辦？”
　　顧慎為沒想到她竟然是為上官如而來的，壹時語塞，不知說什麽才好。
　　鐵玲瓏在壹邊插口，“妳這個女人好大膽子，在龍王面前出言不遜。‘如小姐’出嫁，幹龍王什麽事？”
　　許煙微剛才誇她“長得不錯”，鐵玲瓏覺得挺高興，可仔細尋思過後，覺得似乎不像是好話，心中很不滿。
　　“我這個女人？”許煙微右手輕扶腰肢，“跟他赤裸相見過，壹起喝過血酒，妳比得了嗎？”
　　鐵玲瓏皺著眉，壹百個不相信，可她不了解龍王從前的經過，沒法反駁，只得說：“那又怎樣？妳現在替金鵬堡‘如小姐’說話，就是……叛徒。”
　　兩人眼看要吵起來，許小益急忙從中勸解。
　　顧慎為已經緩過神來，說：“許煙微，不管誰派妳來，回去告訴她，我與金鵬堡是敵非友，不過既然開始議和，定下三月停戰之期，就絕不會違背協議，幹涉金鵬堡的事務。”
　　許煙微瞪大那雙本來就很大的眼睛，既意外又氣憤，“誰派我來？是我自己要來的。人家是石堡小姐，壹片癡心，三年來從沒改變過，為妳擔憂，為妳祈禱，當初還救過妳的命，難道妳這樣幾句話就算報答了？”
　　“上官家所有人都是我的仇人。”顧慎為沈聲說道，壓抑著壹股莫名其妙的怒火，“無需報答，要報答的話，也只會用我手裏的刀劍。”
　　許煙生憤慨得說不出話來。
　　鐵玲瓏才十三歲，可是憑著天生的直覺，比其他人都更清晰地感覺到龍王情緒的變化，她很驚訝，因為在她的記憶中，龍王從來沒有被任何事所激怒。
　　她突然明白，石堡裏的“如小姐”不是簡單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