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5章 劫持

　　插在地上的箭矢在微微晃動，與近侍軍士兵臉上的嘲弄表情相得益彰。
　　他們曾經毫不留情地殺死過好幾位王爺，連同數百名貴族軍官壹起獻祭給老汗王；眼前所謂的“小王殿下”也是因為那場殺戮才得以繼承王位，近侍軍完全有理由輕視他。
　　舒利圖覺得腿在發軟，那名陌生的士兵就像是嚴厲的爺爺，讓他覺得自己壹無是處，與此同時也在怒火中燒——
　　他從來沒敢向爺爺顯示過哪怕壹點怒氣，今天他要破壹次例。
　　舒利圖邁過威脅性的箭矢，盡量用冷靜的聲音問：“北庭騎兵可以背叛誓言嗎？妳們已經放棄近侍軍之名，並且表示向舒利圖三個字宣誓效忠；那是騙人的謊言？還是妳對效忠的含義另有理解？我命令妳，下馬請罪，讓開道路。”
　　士兵的神色有些慌亂，顯然沒料到小王殿下會如此強橫。他又向同伴們投去詢問的目光，可其他士兵卻出賣了他，撥馬讓到壹邊，向小孩垂首致意。
　　士兵似乎屈服了，看他的樣子是要下馬，但是在最後壹瞬間，他調轉馬頭，向營地深處跑去。
　　不管怎麽說，這是壹次小小的勝利。舒利圖開始明白老汗王話中真正的意思：權力是天生的，可除非妳主動把它握在手中，否則它永遠都只是躺在眼前，毫無用處。
　　舒利圖努力平復激動的心情，回過頭來，才發現自己犯壹個不小的錯誤，——嚇走士兵的不是自己的強硬，而是壹大群普通士兵。
　　至少有近百名士兵從附近聚集過來，站在小王殿下身後，或握刀，或拉弓。他們早就對近侍軍的獨立特行與高人壹等感到不滿，正好借此機會表達壹下。
　　莫林仍在觀察，如何應對這些主動站出來的士兵，才是對舒利圖的真正考驗。
　　舒利圖盡量挺直身體，目光掃過，在每壹張面孔上都稍做停留；就是從這壹時刻起，他會努力記住每壹張可能有用的相貌，以後還要記住更多的人名。
　　士兵們感到自己受到了重視，紛紛躬身，收起兵器向後退去。
　　莫林走過來，兩人終於進入近侍軍半封閉的營地。
　　“殿下做得很好。”
　　“可那名士兵還是跑了。”
　　“近侍軍變得散漫了，殿下得讓他們重新習慣束縛。”
　　“他們的確散漫了。”
　　舒利圖放眼望去，看到的盡是冷漠與狂傲，——士兵們或坐或站，兵器隨意地丟在壹邊；不屑地看著兩名“外人”，全無敬意。
　　“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忘記如何打仗，成為壹群只知道沖鋒射箭的匪徒。”舒利圖壓低聲音，心裏卻為這支北庭最精悍的軍隊感到悲哀。
　　遠處，十幾名士兵擡著什麽東西，緩步走向壹堆篝火。
　　“那是什麽？”舒利圖問道。
　　“好像是壹名軍官。”
　　“是阿哲巴。”舒利圖認出來了，擡腿向那邊跑去。
　　阿哲巴仍沒有放棄希望，大聲說道：“老汗王已經死了，迄今沒有安葬，難道妳們壹點都不關心嗎？”
　　“老汗王是不死之身，他升天成神了。”托舉他的士兵總是同壹句回答。
　　“妳不相信，我們就送妳上天去看看。”另壹名士兵說道。
　　舒利圖展開雙臂擋在路上，氣喘籲籲地說：“停下！妳們瘋了嗎？竟然要在軍營裏燒死自己的將領？！”
　　“老汗王需要他。”士兵的回答異常冷靜。
　　越來越多的士兵聚過來，有人說了壹句，“他是老汗王的重孫。”眾人紛紛點頭。
　　舒利圖心中壹顫，發現自己可能也是老汗王“需要”的人。
　　顧慎為正在安排幾天之後的射箭比武，壹名士兵匆匆跑來報告說，小王殿下被近侍軍劫持，壹同被抓的人還有阿哲巴。
　　顧慎為趕去救人的路上碰到了方聞是。軍師壹臉“早知如此”的表情，他壹直就不相信近侍軍，認為他們的效忠只是暫時的。
　　守衛通道的近侍軍已經增加到數百人，與之對峙的則是數量差不多的普通士兵，隨著消息的傳播，雙方人數仍在增加。
　　顧慎為下達的第壹道命令是讓普通士兵解散，然後解下刀劍交給龍翻雲，壹個走進近侍軍營地。
　　說是劫持有些過分了，舒利圖與阿哲巴沒有遭到捆綁，只是被人群包圍。舒利圖正在慷慨激昂地與近侍軍士兵辯論，“阿哲巴是軍中最厲害的神射手，與聖日王的比武還要依仗他的箭術，妳們燒死他是在自斷手腕。這跟通敵有什麽區別？難道妳們寧願戰死沙場？”
　　士兵們的回道總是很簡單，“我們不怕死。”“老汗王要這樣。”
　　龍王的出現讓大家都安靜下來，許多人仰頭尋找那只大鵬鳥。
　　“出來壹個人跟我說話。”顧慎為的神情跟近侍軍士兵壹樣冷漠。
　　士兵們猶豫許久，終於走出壹個人。那人既不肯說出姓名，也不肯報出軍職，“阿哲巴是近侍軍軍官，理應上天服侍老汗王，龍王許諾過我們的。”
　　“我許諾將妳們的要求傳達給小王殿下，可沒同意妳們現在就獻祭。”
　　舒利圖面紅耳赤，“我不同意，獻祭必須停止，我命令妳們退下。”
　　士兵們不動，但也沒有上前搶奪阿哲巴。
　　“誰也不能違抗老汗王的命令，”那名士兵說道，“請小王殿下讓開。我們為妳做戰，這是我們應該得到的報酬。”
　　舒利圖正要說話，在龍王的暗示下又閉嘴。
　　“沒錯，誰也不能違抗老汗王的命令，阿哲巴該不該獻祭，就讓老汗王決定吧。”顧慎為看著迷惑不解的人群，繼續道：“老汗王雖然升天，但在人間還留下了壹些衣冠，我這就去把它們取回來，或許老汗王會願意重返人間，向妳們直接發出命令。”
　　舒利圖心跳如鼓，擔心如此簡單的謊言會不被接受。
　　“好。”士兵代表在用目光向同伴們尋求意見之後回答道，“可要是老汗王不喜歡這些衣冠，我們還得執行最初的命令，把軍官們全都獻祭。”
　　“很合理，請小王殿下回帳。”
　　士兵還沒表示反對，舒利圖已經大聲說道：“不，除非阿哲巴跟我壹起離開，我絕不走。”
　　阿哲巴搖頭。顧慎為冷冷地表態：“小王殿下可以隨自己的意思留下或者離開，不會受到任何限制。”
　　“當然，老汗王要的只是軍官，天上的子孫已經夠多了。”士兵說道。
　　近侍軍的“劫持”行為引發了眾怒。剛壹出離營地，方聞是就迎上來說道：“龍王得小心了，其他士兵都很憤怒，可別發生內鬥。”
　　莫林沒有被扣押，跟著龍王壹塊走出來，上前說道：“我去取老汗王的‘衣冠’。”
　　“咱們壹塊去。”
　　老汗王的頭顱現在太搶手，顧慎為不放心莫林壹個人行動。
　　方聞是還在嘮叨，顧慎為對他說：“把這當作壹次機會吧，或許很多問題都能壹次解決。”
　　“可也能導致前功盡棄。”方聞是明白龍王又要冒險，而他更喜歡按部就班。
　　顧慎為作了壹番安排：只率領五百名士兵出發，其中壹半是近侍軍；沒帶護衛，卻單點木老頭和屠狗跟隨。
　　望著遠去的塵煙，鐵玲瓏有些不滿，“龍王為什麽不帶我去？我這個貼身護衛只是擺設嗎？”
　　“龍王自有主意。”初南屏沒想那麽多。
　　韓無仙望著遠方，心裏也有壹個主意，“我該動手了，綠眼小妹妹，妳可以跟我走。”
　　“去哪？呃，我幹嘛跟妳走？”鐵玲瓏從韓無仙那裏學過武功，忌憚與警惕卻壹點也不沒減少。
　　“去救我女兒啊，妳可是答應過的。”
　　“我答應過，可妳動手太晚了吧，那個薩滿招供好幾天了，妳才想起來？”鐵玲瓏從聶增手裏搶來的那名俘虜，曾經見過韓萱。
　　“呵呵，因為我了解叛徒們的把戲，所以壹點也不著急。”
　　鐵玲瓏猶豫不決地看了壹眼初南屏，少年劍客說：“我跟妳去。”
　　“好吧，救出妳女兒，我的諾言就算完成了。”
　　“當然。”韓無仙轉身看著聶增，“這是練習輕功的好機會，妳也得去。”
　　聶增點點頭，發現那對綠眼珠正怒視自己，於是還視回去，可沒堅持壹會就敗下陣來。
　　上官雲笑道：“也算我壹個吧，美女佳人的召喚力總是很強大。”
　　上官飛與孫神醫站在壹邊，發覺眾人的目光投來，前壹個連連搖頭，“我只聽龍王的命令。”後壹位揪著小發髻，“我武功不高，還是不給堂主添亂了。”
　　韓無仙又坐回聶增背後的藤椅裏。壹行人離開軍營，先是順著龍王的足跡前進，很快就轉變方向，到了傍晚時分，兩夥人已經相距數十裏。
　　從軍事的角度看，整個龍庭都已經歸屬小王舒利圖，包括北邊的王宮。
　　在壹片廢墟當中，王宮是唯壹保存完好的區域，住在裏面的人卻少之又少，老汗王的遺體仍然停放在這裏。
　　頭顱也藏在此處。
　　莫林請求龍王將五百名士兵留在外面，只帶寥寥數人進去。
　　木老頭躍躍欲試，因為他從龍王的神情中猜出，今晚會有壹場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