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0章 任務

　　顧慎為講述了五名刀客借馬的經歷，觀察六個人的反應。
　　韓無仙是不可能忠於任何人的，她的目的是搶回韓萱，然後殺光曉月堂叛徒，龍王知道她的秘密，所以只要有機會和好處，她肯定會選擇出賣。
　　此時此刻，她在諸人當中卻最坦然，很自覺地將自己排除在嫌疑人之外，專心致誌地梳理長發，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好像在想壹件得意的美事。
　　相比之下，屠狗比其他人都慌張：他是中原人，追隨龍王的理由最牽強——闖蕩江湖，時間也最短。但也正因為如此，他的慌張是有理由的。這是他有生以來第壹次被人當面懷疑。
　　鐵玲瓏非常警惕，但對象不是龍王——她把自己當成龍王的衛士，不容懷疑——而是另外五人，尤其是聶增。卻沒有直接說出來，她經受過曉月堂的訓練，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單純天真的小姑娘。
　　聶增低著頭，臉上的倔強神情分明在說：想懷疑我就懷疑吧，無所謂。在他心中復仇的念頭壹直沒有消失，苦學兩年多，刀法與龍王的差距卻幾乎沒有縮小，這或許會讓他感到厭倦，寧願接受簡單易行的方案。
　　上官飛臉上青紅不定，卻盡力睜大眼睛回視龍王的目光，希望與妹妹相似的容貌能緩和龍王的懷疑，每每欲言又止，他迫切地想要為自己辯解，卻不敢第壹個開口。
　　木老頭擰眉陷入沈思，好像龍王不是質問，而是在征求他的真知灼見，因此第壹個開口回應，“龍王想得太多了吧，我怎麽覺得這就是壹次巧合？要是真有人出賣龍王，幹嘛要安排這麽壹次拙劣的暗殺？或許這五個人原本就有矛盾，被龍王打倒之後互相埋怨……砰！其中壹個發怒了，把其他人都殺掉，自己跑了，就這麽簡單。”
　　屠狗臉現迷惑，木老頭沖他喝道：“幹嘛，我說的不對嗎？”
　　“不是。”屠狗臉壹紅，他現在武功比木老頭高強，江湖經驗可就差多了，還是有點膽怯，尤其是發現別人都看著自己的時候，他囁嚅道：“我就是想問問為什麽發怒的時候會‘砰’的壹聲。”
　　“幼稚。”木老頭不耐煩地說，“如果說壹定有內奸的話，肯定是這條老狗，他假裝投靠龍王，其實壹直與崆峒派暗通款曲，龍王不是說那五名刀客是中原人嗎？”
　　木老頭壹邊說，屠狗壹邊擺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種背後告密的人，再說崆峒派高手眾多，也不會派五名普通刀客行刺龍王，我覺得……我覺得……”屠狗在幾人臉上掃來掃去，不知道該將嫌疑指向誰。
　　“或許木老頭說的對，是我想太多了。”顧慎為壹句話救了手足無措的屠狗，“我來璧玉城幾天了，再沒遇到過刺客。”
　　上官飛長出壹口氣，拍著胸口說：“龍王，妳可把我嚇死了。我也覺得是巧合，不管哪壹方知道龍王單獨出行的消息，都不會只派五名笨刀客暗殺妳，巧合，這只能是巧合。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龍王多疑也是正常的……”
　　上官飛拍了壹會馬屁，韓無仙打斷他，“龍王，妳把我們都派到璧玉城到底是為了什麽？暗殺獨步王嗎？”
　　上官飛壹下子縮回去半截，就算公開得罪龍王，他也不肯參加暗殺父親的行動，倒不是因為父子之情，而是太害怕了。
　　“暗殺獨步王的時機還不成熟。”顧慎為沒有自大到這種程度，他已經等待多年，不會突然急躁起來，“我得到消息，大批中原武林人士進入西域，聚集在璧玉城內。我想知道他們的目的，屠狗與木老頭，這項任務交給妳們倆。”
　　“這麽簡單啊？我還以會有比武。”屠狗略顯失望，“說實話，龍王，我對中原武林也不熟悉，除非來的都是十幾年前的成名人物。”
　　木老頭的表現就比屠狗成熟多了，“放心吧，龍王，我保證查得清清楚楚，雖然帶著個累贅，對我影響不大。”
　　顧慎為嗯了壹聲，轉向上官飛，“金鵬堡安靜了很長時間，有點不太對勁兒，由妳負責調查。”
　　上官飛剛剛挺起的身板又縮了回去，“龍王，金鵬堡的人都認識我，而且我為您做了那麽多事，壹露面就得……”
　　“我相信妳自有辦法，鐵玲瓏，妳幫助他。”
　　鐵玲瓏厭惡地瞧了上官飛壹眼，勉強應聲是，上官飛沒註意到她的目光，仍然呆呆地看著龍王，“我……這個……龍王想知道什麽，能不能具體壹點。”
　　“嗯，我最想知道金鵬堡的青面都哪去了，為什麽壹直不露面。”
　　上官飛略作衡量，覺得這項任務不算太危險，於是也跟木老頭壹樣慷慨激昂起來，“這個我能做到。龍王壹說，我也覺得奇怪，在逍遙海的時候那麽多殺手鬧事，也沒見著幾個青面，按理說龍王應該有資格……嘿嘿，金鵬堡大概是損失不起。”
　　顧慎為又轉向韓無仙，只說了壹句話，“荷女在璧玉城。”
　　韓無仙放下長發，瞇著眼睛深吸壹口氣，“整個璧玉城都是叛徒的氣味，龍王的消息非常準確。”
　　顧慎為沒什麽可說的了，“就是這樣。以後每三天聚會壹次，如果臨時有事，告訴呂奇英，我會找到妳們的下落。還有，不要打草驚蛇，我只想弄清事實，不是來殺人的。”
　　對最後這個要求，上官飛立刻答應，鐵玲瓏、屠狗、木老頭壹個比壹個勉強，韓無仙等了壹會才恍然說道：“龍王在等我的回答嗎？好吧，我盡量不殺人。”
　　“不是盡量。”顧慎為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留下漏洞。
　　韓無仙好像又沒聽到龍王的話，低頭微笑，半天才吐出壹個字，“好。”
　　眾人散去，鐵玲瓏和聶增卻留下了，互相看了壹眼，都等著對方先走，最後是聶增開口：“龍王還沒給我任務。”
　　“妳的任務就是跟著我。”
　　“是。”聶增退了出去。
　　鐵玲瓏馬上問：“龍王，為什麽不讓我當妳的護衛，讓聶增去跟上官飛合作？”
　　“我需要有人幫我盯著上官飛。”
　　鐵玲瓏立刻展顏微笑，原來龍王更相信自己，重重地應道：“嗯，上官飛休想耍花招。”
　　鐵玲瓏剛要離開，顧慎為把她叫住，“等等，妳還在記恨小初？”
　　“誰在乎他？”鐵玲瓏氣鼓鼓地。
　　顧慎為凝視小姑娘的綠眼，她從曉月堂逃出來之後，兩人還壹直沒有深入交談過。
　　“在乎也好，不在乎也罷，都不要欺騙自己，戰勝情緒跟戰勝敵人壹樣，首先妳得承認它的存在。”
　　鐵玲瓏揚起頭，似乎要言辭激烈地證明自己真的不在乎，話剛到嘴邊，眼淚卻先流了出來，越流越止不住，聲間也跟著哽咽起來，“他、他說得好、好聽，其實全、全是騙人的，我還沒有……他手中的劍重要——我、我怎麽了？”
　　顧慎為看著她哭，語氣少見地平和，“妳應該給他壹個機會。”
　　“給他壹個機會？為什麽？”鐵玲瓏終於止住抽咽，淚水仍像珍珠似地粒粒滑過臉龐，心中十分地不服氣。
　　“初南屏比所有人都真誠，他感到困惑，承認它正視它，最終也會戰勝它。”
　　鐵玲瓏擦去眼淚，“他要是最後選擇的是劍術呢？”
　　顧慎為無法回答，初南屏終歸不能兼得，那既是無情劍法的窠臼，也是他性格的局限，少年劍客的心裏容不下兩件同樣重要的事物，只會全心全意地愛其中壹個。
　　鐵玲瓏嘆了口氣，“龍王，我是不是永遠也成不了真正的殺手？”
　　小姑娘不得不承認許多明顯的事實，她的刀法漸漸被聶增趕上，曉月堂秘術學得不到家，情緒更是起伏不定，每壹樣都離殺手標準相差甚遠。
　　“我從來沒希望妳成為殺手。”
　　“因為我表現得不好嗎？”鐵玲瓏深感意外，她接受過龍王的殺手訓練，就連去曉月堂也是龍王有意安排的，因此壹直以為龍王對自己寄予厚望。
　　“妳表現得非常好，遠超我的預期。”顧慎為第壹次對人語重心長，壹下子覺得老了許多，“我和曉月堂都沒能把妳變成殺手，這說明妳是堅強的。別再想著當殺手，妳的武功會提升得更快。”
　　“可是……”鐵玲瓏迷惑不解，卻又梳理不清真實的感覺。
　　“殺手不是最強的武者，也不是唯壹的殺人手段，妳應該走另壹條路。”
　　鐵玲瓏的綠色眼珠壹閃壹閃，“可我想要跟龍王走同壹條路。”
　　顧慎為的道路註定只能獨自行走，“妳的路不會離我太遠。過些日子，我會教妳別的武功。”
　　“很厲害嗎？”
　　“很厲害，是我從小學的，可惜我小時候不太刻苦，沒有學成。”
　　鐵玲瓏猶豫片刻，“會比初南屏厲害嗎？”
　　“不是我自誇，這幾套武功練成之後會比絕大多數人厲害。”
　　鐵玲瓏笑了，“如果我能打過小初，我就給他壹次機會，在這之前，我絕不原諒他。”
　　看著鐵玲瓏走出房間，顧慎為對冥冥中的壹道身影暗暗說：師父，這是我欠妳的。
　　然後他的心漸漸冷卻到正常狀態，“聶增，”他擡高聲音叫道：“呂奇英要是回來了，讓他來見我。”
　　顧慎為給自己了留了壹項任務，與此同時，也沒有放松對內奸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