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朝天

貓膩

玄幻小說

四大從來都遍滿,此間風水何疑。故應為我發新詩。幽花香澗谷,寒藻舞淪漪。借與玉川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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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壹章潮來又潮去 新

大道朝天 by 貓膩

2019-4-8 20:26

  ……
  ……
  翻滾的海浪激起無數水花,變成霧氣籠罩著海面,隨狂風卷動,讓溫度急劇降低。
  礁石上的青苔被浪頭剝離,那只肥碩的海獸早已潛入海底。
  鐵劍向著西海深處走去。
  水霧越來越大,漸與天空裏的陰雲相接,陽光都被擋在後面,天地壹片陰晦。
  在驚濤駭浪之間高速飛行的鐵劍很難被發現。
  井九看著西海深處,對顧清說道:“如果有事就扔貓。”
  白貓看了井九壹眼,喵嗚了壹聲。
  它不是在表示不滿,而是在向井九發出警告。
  就算有水霧陰雲與海浪的遮掩,但如果這般過去,還是會被對方發現。
  藏貓貓這種事情,當然貓最擅長。
  井九知道它說的有理,對顧清說了聲坐穩。
  鐵劍從高空急降,壹頭紮進了翻滾湍急的海水裏。
  大海裏都是水,阻力極大。
  井九坐在鐵劍前端,擡起右手指向前方,壹道柔潤而清楚的劍意,從指尖散出。
  高速迎面撞來的海水就像是堅硬的石壁,但不知為何,遇著那道劍意便會變得異常柔軟,伴著無數低沈的、雷鳴般的爆響,自行分開壹條道路。
  當年穿過那片死寂的寒原時,井九也是同樣的姿式。
  只不過那時他用的是適越峰的六龍劍法,今天用的是另外壹種。
  看著這幕畫面,顧清很吃驚。
  師父就連天光峰的承天劍都會,還傳給了自己,他當然能接受師父懂得碧湖峰的潮來劍法,只是師父的潮來劍法使的未免也太好了些,只怕現在的碧湖峰主都不如他……
  有潮來自然有潮去,低沈雷鳴起,海水如潮般分開,在鐵劍的四周形成透明的水墻。
  各種各樣的魚類與海藻高速後退,變成無數道顏色不壹的線,偶爾還能看到相對遠處海獸巨大而茫然的眼睛。
  黑色鐵劍載著二人壹貓在西海底高速前行,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鐵劍速度漸漸變慢,雷鳴之聲歸於寂滅。
  遠方海水裏出現無數黑色的巨柱,看著就像是豎立的鯨魚。
  那些黑色巨柱其實是浮島淹沒在海水裏的部分。
  這裏不是蓬萊神島,而是西海群島。
  直至今日,這片偏於西海深處的群島在名義上依然屬於鮫人所有,只不過多年前便被西海劍神搶為了山門。
  鐵劍停在西海群島外遠處,沒有任何聲音,像截斷木般繼續下沈,直至來到極深的海底才停止。
  這裏壹片黑暗,看不到任何事物。
  井九向上望去,眼瞳裏生出壹抹劍火,便看到了碧藍的天空。
  顧清現在的境界也頗深厚,學著師父的法子以劍火洗目,視線也終於穿透了眼前的黑暗,看到遙遠的海面。
  從黑暗的海底望去,遙遠的海面就像是壹塊藍寶石,無比美麗。
  當然,那塊藍寶石也可能是天空。
  藍寶石的表面有無數道裂縫。
  那是高空裏的數百道白色的氣流,也是海水裏的線條。
  那些線條是由氣泡組成的,連綿數裏之長,正在緩慢地消散。
  顧清仰頭看著這幕壯麗而神奇的畫面,震撼的完全無法言語,甚至忘記了自己在海水裏。
  這就是那兩位劍道強者在天地間留下的痕跡嗎?
  緊接著,又有劍光從極高處落下,沒有任何聲音。
  西海表面出現無數道極深的裂縫,最深的約有數百丈,離鐵劍的位置已經很近。
  如此柔軟的海水,在這些劍光之前仿佛改變了性質,似乎粘稠了無數倍。
  要知道這只是外泄的絲毫,可以想象那些劍光的真實威力是多麽的恐怖。
  顧清曾經在朝歌城的皇宮裏見過冥皇與蒼龍之間的戰鬥。
  那場戰鬥是神魂相爭,雖然玄妙,以聲勢論卻遠遠及不上此時高空裏的兩道飛劍。
  劍光斬碎層雲,海濤不平,遠方壹輪朝陽在其間沈浮不定,把海水照亮了些許。
  顧清看到了無數死魚,甚至看到更遠處有幾只小鯨魚的屍體正在緩緩沈降。
  他忍不住望向井九,神情有些緊張。
  他已經隱約猜到,兩位絕世強者應該是西海劍神與無恩門的裴先生。
  問題是師父帶自己來這裏做什麽?
  通天境強者之間的戰鬥,不是誰都有機會親眼目睹,對任何修道者來說,都是極難得的機緣。
  問題是這裏在海底,距離兩大劍道強者的戰場如此之近,萬壹哪道劍光落在自己這些人身上該怎麽辦?
  如果說師父是想要幫裴先生,以我們的能力能幫什麽?
  顧清下意識裏低頭看了壹眼懷裏的白貓。
  此時,海面忽然安靜下來。
  無數像碎石壹般的東西,從高空墜入海裏,如暴雨壹般,在海裏劃出無數道極細的線。
  緊接著,有人落入了海裏。
  那個人壹動不動,灰白的頭發被隨著水流起伏,就像是海草壹般,然後漸漸被血染紅。
  ……
  ……
  每個人在自己的人生故事裏都是主角。
  只是有的故事是喜劇,有的是悲劇,有的很文藝,有的很婆媳,有的很熱血,有的很傳奇。如果有人覺得自己是更大故事的主角,那他必然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比如生的特別好看,家世特別好,或者天賦卓異,或者經歷與眾不同。
  王小明覺得自己是主角,便是基於這些道理。
  何霑也是這樣認為的。
  在修行界他以好運著稱,即便現在知道這些好運的背後隱藏著真相,也沒有影響他的看法。
  有這樣壹位親姨媽,他不是主角,誰是?
  既然是主角,便要參與到故事裏來,不能成為觀眾,更不能遠離現場,去蹈什麽紅塵。
  從寶通禪院往果成寺的旅途沒能完成,他違逆了過冬的意願,悄悄去往海州,喬裝打扮成壹名漁夫,駕舟深入西海,等著在即將發生的這個大故事裏閃亮登場。
  他不是好名也不是好熱鬧,但這件事情發端於寶通禪院,兩個朋友因他而結識,更是自家長輩定下的計劃,如此危險,他怎麽能放著不管?
  他駕著漁舟在西海上飄了很長時間,沒敢靠近西海群島,也不敢離童顏選擇的戰場太近,以免引起某些人的懷疑。
  今天清晨,兩道劍光毫無征兆地出現,斬碎了晨光。
  西海劍神與裴白發的戰鬥就這樣開始了。
  天地變色,海生巨浪。
  只是瞬間,他的漁船便被巨浪擊散,沈入海底。
  何霑不敢飛起,抱著壹塊木板,在源源不絕的大浪裏飄著。
  他感受著高空裏那兩道磅礴而可怕的劍意,感覺自己就像是飄在水面上的壹只螞蟻。
  直到這時候他才想明白,修行界以強者為尊,真正的主角只能是真正的強者。
  在這個故事裏他沒有資格做主角。
  不過他本就沒想過有能力參與到殺死劍神的行動中,只是想過有什麽可以讓自己幫忙的地方。
  至於怎麽幫他也不知道,事實上直到現在為止,他都沒有看明白童顏那個簡單至極的計劃到底是什麽意思。
  海水不停地沖洗著他的身體,讓他的思緒變得有些混亂。
  裴先生已經出手,是桐廬還是蘇子葉完成的最後壹步誘使?他們兩個人有沒有暴露?他們準備什麽時候逃出來?對了,自己的浣溪紗究竟能坐幾個人?以前總是獨來獨往,從來沒有機會試過,早知道應該先去壹趟大澤。
  他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事情,忽然發現前面湧來的浪變得小了些。
  風消雲散,便是碧海藍天。
  何霑擡頭望向天空。
  壹道身影從極高的虛境落了下來。
  片刻後,又壹道身影從虛境裏落了下來。
  兩道身影先後落入海中,濺起小至不起眼的水花,漸漸向海底沈去。
  更遠處的西海群島方向,隱約有數十道劍光亮起。
  ……
  ……
  從漆黑的海底向海面望去,就像從井底看著天空。
  那片天空對青蛙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但天空裏的人也很發現井底陰影裏的它。
  鐵劍停在海底,沒有人能發現它的蹤跡。
  不知道是不是抱著白貓的緣故,顧清發現自己的靈氣時刻回滿,根本沒有氣息不足的問題。
  海面漣漪漸平,歸於平靜,然後再次生出兩朵水花。
  裴白發掉進了海裏。
  西海劍神也掉了下來。
  顧清臉色蒼白,右手緊捏劍訣,隨時準備出手。
  井九沒有出手的意思,只是沈默註視著前方的海底。
  西海劍神向著下方緩緩沈降。
  他的身形很高大,縱然橫躺在海水裏,依然給人壹種威嚴十足的感覺,就像是尊雕像。
  無數道極細微的劍意,在他的身軀表面繚繞,看著就像是電絲壹般。
  海水在他的身周輕柔遊走,兇惡的海獸們紛紛向著更深處、更遠處避走,顯得驚恐至極。
  陽光穿透海水落在他的臉上,散發出玉壹般的白色,鼻梁與下頜的線條略有些生硬。
  他向著海底慢慢沈落,始終閉著眼睛,壹動不動,仿佛睡著壹般。
  數十裏外的海底,裴白發也在向海底沈落。
  他同樣閉著眼睛,壹動不動,散開的白發在海水裏飄動,血水已被洗清。
  兩大通天境強者的戰鬥,結局難道竟是兩敗俱傷?
  西方的海面上生出數十道劍光,剛出群島便分作兩隊,壹隊向著西海劍神而來,應該是準備救援,壹隊向著裴白發的位置而去,意思更加清楚。
  顧清再次望向井九,瞪圓了眼睛,心想現在必須出手了,不然裴先生必死無疑!
  就連白貓這時候都伸出前爪,撓了井九壹下——它沒有看著裴白發,而是盯著西海劍神所在的那片海水,心想既然此人是青山宗的大敵機會怎能錯過,妳應該讓我前去殺了他。
  井九沒有理會顧清。
  他也在看著西海劍神,視線卻沒有落在西海劍神的身上,似乎怕驚動了什麽,右手則是緊緊地按著白貓。
  ……
  ……
  離開西海群島的飛劍分成了兩隊。
  很自然的,地位更高、實力更強的長老與弟子們前去救援掌門,其余人則是向著更遠處去。
  殺死裴白發當然是大功壹件,但那很危險,而且誰不願意掌門睜開眼後看到的第壹個人是自己?
  蘇子葉以客卿身份加入西海劍派,這兩年頗得劍神看重,自然不為西海門人所喜,平日裏便頗受排擠。
  他這時候當然是要去裴白發那邊。
  沒有過多長時間,他便與十幾名西海劍派弟子來到那片海上。
  飛劍向著海面斬落,西海劍派的隱潮劍法在這種環境下威力極大,很快便破開海水,顯現出裴白發的身體。
  蘇子葉的臉色變得更加幽綠,氣息驟冷,伸手把裴白發從海裏抓了出來。
  西海劍派弟子們壹時沒有反應過來。
  壹片綠葉從蘇子葉嘴裏飛出,迎風而漲,變成通體瑩綠的壹只飛舟,瞬間破空而去,向著東面疾駛!
  西海劍派弟子們這才知道蘇子葉竟是要救人!
  海面上暴喝連連,眾人馭劍追擊而去,不曾想海裏忽然生起壹堵水墻,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道水墻隱著淡淡的綠色,就像是混雜了很多水草,散發著詭異的腥臭味道,應該是蘊著劇毒。
  西海劍派弟子們躲避不及,撞到了那堵水墻上,紛紛墜落,顧不得追擊,趕緊劍守道心,服丹驅毒。
  ……
  ……
  其余的西海門人已經進入那片的海底,來到了西海劍神身邊。
  桐廬在最前面。
  他並非在場輩份最高、實力最強之人,但他是劍神最看重的弟子,所以沒有人與他爭這個位置。
  陽光落在西海劍神的臉上,有些發白。
  看著仿佛沈睡的師父,桐廬的臉色更加蒼白,眼裏滿是掙紮與痛苦,雙手微微顫抖,腳下的西冷飛劍嗡嗡作響。
  有人終於發現了不對,厲聲喝道:“妳想做什麽?”
  西海劍神依然閉著眼睛,仿佛無所察覺。
  海水被劍光照亮,森然而連綿不絕的劍意自四處而來。
  桐廬左肩被斬開壹道血口,退至數百丈外,失去了最好的機會。
  西海劍派眾人盯著右手執劍的桐廬,眼裏滿是警惕與荒唐的神情。
  妳是西海劍派年輕壹代弟子裏的翹楚,深受掌門重視,即便當年雲臺壹役時表現的如此糟糕,掌門也沒有重責……妳居然想殺死掌門!難道妳忘了掌門是妳的師父!真是大逆不道!
  誰也沒想到,更加荒唐的事情還在後面。
  壹名西海劍派弟子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靠近西海劍神,手掌壹翻便落在他的胸口!
  ……
  ……
  西海劍神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很漠然。
  ……
  ……
  嗡的壹聲悶響。
  海水狂流。
  劍意森然。
  近處的西海劍派門人被盡數震向遠方。
  ……
  ……
  那名出手暗殺的西海劍派弟子無聲後退,黑發在水裏倒飛,半遮容顏。
  那是壹張很普通的臉。
  原來,西海劍神根本沒有昏迷。
  他是裝的!
  但在這種時候,少女的眼裏依然看不到任何懼意,平靜如常。
  因為她是過冬。
  在她的修行歲月裏,已經遇過太多不普通的人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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