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七章意難忘 新
大道朝天 by 貓膩
2019-4-8 20:26
青山宗那邊的事情,引起了很多人的註意,數百道視線落在井九的左手上。
他左手緊握,不是因為激動,也不是憤怒。
人們都看到了他在青天鑒幻境裏奪鼎時的畫面,隱約猜到了些什麽。
白千軍被重傷的消息也已經傳開,人們更加確定長生仙箓應該便在井九的左手裏。
眾人很是吃驚不解,不明白井九為何不把仙箓收起來,而是就這樣抓在手裏,難道他就不擔心出事?
某處忽然響起壹道陰沈的聲音:“井九這樣做明顯不合規則,如果壹開始就說明可以這樣做,誰不會想著破境?”
說話的人是位昆侖派的長老,說的還是井九奪鼎的事情。
壹位大澤高手嘲笑說道:“就算妳想,難道妳能做到?”
與青山親近的宗派發話,那些心向中州派的宗派自然也不會落下,紛紛發聲,認為井九以這種方式拿到仙箓,實在是令人無法服氣,場面有些混亂,眼看著便要搞事情的節奏。
這個時候,青山宗的觀禮臺上有人嗯了壹聲。
這聲嗯是從鼻子裏面發出來的,很是婉轉,並不好聽,透著股極懶散的味道,卻又極具挑釁意味。
所有人都聽到了這聲嗯,覺得好不舒服,擡頭望去,發現那人是卓如歲。
卓如歲擡起眼皮,在那些人的臉上慢慢看了過去,沒有說話。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那聲嗯便是青山宗著名的口頭禪。
妳們想死嗎?
沒有人想死。
想著卓如歲的威名和他在青天鑒幻境裏的兇名,包括那位昆侖派長老在內的所有人都沈默了,回音谷外壹片安靜。
井九用這種方式拿到仙箓,中州派是否認為合乎規則,反正也不是他們能決定的。
相信這時候幾位掌門真人應該正在雲夢深處商議這些事情。
……
……
井九心想柳詞與卓如歲這對師徒還真的很像。
他自然不會理會那些人,對南忘說道:“我之所以堅持,自然有我的理由。”
南忘面無表情說道:“哪怕妳的提議如此荒唐?”
與瑟瑟等人想的不同,井九與南忘說的不是仙箓給水月庵的事情。
因為連三月的原因,南忘從來都不喜歡水月庵,但不會理會這種事情。
如果可以井九絕對不會與南忘說話,更不會靠近她的身前,但這件事情有些麻煩,他必須與柳詞盡快見面。
“是的。”他說道。
南忘冷冷看了他壹眼,沒有再說什麽。
她身後的天空裏,出現數十道極細的弦,錦瑟劍破空而去,不知何處。
這幕畫面引起了更多人的註意。
南忘對方景天說道:“我與井九先行壹步。”
說完這句話,錦瑟劍已然破空而回,數十道細弦,再次顯現。
弦再收時,她與井九的身影已經到了前方那座山峰裏。
方景天微微皺眉,心想發生了何事,也不想再多停留,吩咐青山弟子集合,然後馭劍離開。
……
……
離開不是說直接離開雲夢山,而是離開回音谷。
拿到仙箓便轉身走人,那會顯得太欺負人,太沒禮數,就像青鳥曾經對井九的看法那樣。
劍光閃動,青山弟子回到了蛻皮之屋。
方景天臉色微沈,直接沿著長廊走到崖後,來到井九的房間前。
南忘盤膝坐在門前。
數十道無形的劍弦遍布四周,把房間圍住。
方景天看著這幕畫面,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南忘說道:“他不肯說。”
方景天說道:“我才知道,他居然真準備把仙箓給水月庵。”
南忘說道:“我沒意見。”
“誰允許他自己決定?”
方景天大怒說道:“長生仙箓是白先人留下的至寶,對宗門事關重要,不要說他,便是妳我也沒有決定的資格!”
南忘看了他壹眼,嘲諷說道:“難道妳也要像簡如雲那般,把井九逐出山門?”
很多年前青山試劍後,井九便成為了青山九峰暗中重點培養的天才弟子,他也沒有辜負期望,梅會道戰第壹,現在又拿了問道第壹。而且他是景陽真人的隔世弟子,神末峰的長老,除了掌門與劍律元騎鯨,誰能動得了他?
方景天的臉色更加難看,說道:“師妹,我記得妳壹直都很不喜歡神末峰。”
南忘說道:“我現在也不喜歡,但我只是告訴妳事實。”
方景天沈默片刻,說道:“讓我進去與他說。”
南忘說道:“現在誰都不能進去。”
方景天說道:“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南忘閉上眼睛,不再理他。
方景天沒有辦法,拂袖而走。
南忘睜開眼睛,看著欄外的流雲清風,問道:“仙箓……有問題?”
井九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是。”
他看著自己的左拳,仙箓就在裏面,即便被他的指掌封住,依然不停向外界散發著淡淡的仙氣。
好在仙氣太淡,應該只有他與某些神獸能夠聞到。
進入幻境前,他曾經做過數次推演計算,結果都不怎麽好。
當時他就知道此次問道可能會有些問題,才會讓顧清先行離開。
現在看來果然如此,只是已然如此,想再多也沒有意義。
他推開房門,取出竹椅躺了下來。
感受到身後的動靜,南忘微微挑眉,心想這畫面真是難看,於是盤膝飄起,比竹椅高出半尺。
欄外崖間忽然傳來響聲,似乎有人正在往上爬。
南忘與井九都沒有動,因為感知到來者是誰。
井九依然躺在竹椅上。
南忘依然飄在半空中。
柳十歲爬上峰頂,看到的便是這樣壹幕奇怪的畫面,呆住片刻才醒過神來。
“見過南師伯,見過公子。”
他跪在地上磕了六個頭。
井九說道:“要妳過來是想看看妳的情形,不過看妳爬山如此輕松,應該無礙,那就回吧。”
柳十歲啊了壹聲,心想在幻境裏是您喊我不要走遠,自己好不容易來了,怎麽就要走呢?老實人不代表不聰明,他很快便想到,公子這邊肯定是有事,說不定還是遇到了什麽危險,不然南師伯為何會在這裏守著。
他說道:“我留下來給您護法。”
井九看了他壹眼。
柳十歲明白了他的意思,但還是有些猶豫。
“我親自守著他,妳不用擔心,趕緊滾回妳的地方去。”
南忘臉色微沈說道:“本應在劍獄裏反省的弟子卻在世間招搖,傳了出去,青山師長還怎麽管教弟子?”
井九說道:“他是掌門喊過來的。”
柳十歲有些尷尬,心想確實如此,公子已經得了仙箓,自己還是早些回廟裏比較好。
正準備離開,他看到那把竹椅磨損的有些嚴重,忍不住說道:“我在那邊種了些竹子,給妳做個新的?”
井九說道:“也好。”
柳十歲翻過欄桿,順著原路從崖壁上爬了下去。
想著先前的對話,南忘不知為何有些不舒服,冷哼壹聲,說道:“妳另外那個徒弟去哪兒了?”
井九知道她問的是顧清,說道:“我讓他提前回了。”
南忘挑眉,說道:“妳進去之前就知道自己會贏,也知道仙箓有問題?”
井九嗯了壹聲。
南忘沈默了會兒,說道:“掌門讓柳十歲以無恩門弟子身份加入、親自前來坐鎮,也是看好妳能贏?”
井九又嗯了壹聲。
南忘看著崖外的風景,若有所思。
井九問道:“為何還沒回來?”
他問的是青山掌門柳詞。
南忘說道:“妳不按規矩來,拿了仙箓自然有人不服,掌門真人要給妳處理這些事情,哪能這麽快就回來。”
井九說道:“如果我沒想錯,他會比想象的回來更早。”
南忘說道:“仙箓的問題妳真的只肯跟掌門說?連我也信不過?”
她有些不悅,想到自己這個清容峰主居然給壹個年輕弟子看門,便更加生氣。
井九看著她的背影,知道她在生氣。
他想起很多年前清容峰頂的那塊大石頭、石後的花樹與石上喝酒的刁蠻少女,唇角露出壹抹微笑。
對他來說,這真是很罕見的情緒。
緊接著,他想起那個少女喝醉後唱的小曲,微笑頓時消失。
……
……
雲夢山某道秘谷的最深處,有壹個極隱蔽的洞府。
洞府裏的禁制非常強大,即便是通天境的青山強者來襲也能支撐壹段時間。
壹只手拈著還天珠放在了石桌的中間。
無數道光線從還天珠裏投射出來,照亮了洞府四壁。
洞府是圓頂,那些畫面便連在了壹起,看著無比廣闊。
那些畫面,是問道者們在青天鑒幻境裏的數十年。
哪怕是最偏僻的山村,最細微的動作與表情,都在這些畫面裏。
畫面高速地掠過,變成無數各種顏色的彩帶,但在那雙無情無識的眼眸裏,卻與真實的畫面沒有區別。
白真人不需要問青鳥幻境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只要她願意,她可以隨時調出那個世界,觀看過去發生的事情。
青鳥根本沒有辦法隱瞞她任何事情。
白真人沒有看別的問道者,只是在看井九與青鳥。
她看著楚國皇宮裏那個嬰兒無聲出生,看著他站起身來,看天看地,看著他長大成人,修行不理世事。
墨公進入皇宮,井九第壹次真正出手。
“很快。”白真人自言自語說道:“但還不夠快。”
畫面繼續高速向前,很快便來到最後階段。
不周山裏,滿山紅葉如火,石階如玉帶,秦皇登階而上,於廟裏遇井九。
數十名秦國強者被斬成肉塊,秦皇身受重傷,井九的手還在劍柄上。
當時青鳥望遠山,看紅葉,看秦皇,有意無意間,略過了壹些極重要的畫面。
這些畫面,現在都落在了白真人的眼裏。
“夠快了。”她說道。
洞府深處的陰影裏慢慢顯現出壹個玉盤般大的獸眼,幽冷恐怖,滿是殺意。
“妳在鎮魔獄裏大鬧壹場,蒼龍因妳而亡,結果剛過幾年就來我中州奪寶……”
白真人看著畫面裏正向虛空走去的井九,面無表情說道:“真以為我忘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