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2章 寂寞的美

　　開著車，不知不覺來到了洪劍和詹紅居住的小區附近。
　　樊青雨收拾心情，找地方停好車，下車，步行壹段路，按響了詹紅家的門鈴。
　　她知道這個時間詹紅肯定是在家的。
　　門開，上樓。
　　壹身居家休閑服的詹紅開著門在門口等樊青雨：“姐，妳來的正好，保姆剛買了兩條黃花魚，正收拾著呢。”
　　樊青雨打量壹眼詹紅：“這才幾天沒見，妳怎麽又胖了？”
　　詹紅從鞋櫃裏拿出拖鞋，不依地說：“我已經在減了。”
　　樊青雨壹邊換鞋壹邊問：“樂樂呢？”
　　詹紅說：“玩累了，在屋裏睡覺呢。”
　　樊青雨坐在沙發上，詹紅去廚房端了壹盤切好的西瓜過來：“姐，嘗嘗，可甜了。”
　　樊青雨本來不想吃，耐不住詹紅壹個勁兒讓她嘗，就挑了壹片最小的，咬了壹口，問詹紅：“妳家附近就有健身俱樂部，孩子也大了，還有保姆看著，妳每天抽兩小時去運動壹下，幾個月身材就能恢復，看妳現在跟吹了氣似的，妳家洪劍也不勸妳？”
　　把西瓜皮丟到腳下的垃圾桶裏，詹紅又拿起壹片西瓜，笑瞇瞇地說：“他才不勸我，他喜歡摸上去肉肉的。”
　　看到茶幾上的針和線，樊青雨問：“這是妳織的？”
　　詹紅從紙抽裏抽了兩張紙，壹邊擦手壹邊說：“嗯，在家無聊，就學著織東西。”
　　在家無聊……
　　樊青雨心裏暗自嘆了壹口氣。
　　壹樣是女人，表妹在家無聊到找事做，她卻要為了生活和房貸車貸整日奔波。
　　相比當年挺著大肚子跟表姐樊青雨壹起租房時的落魄，詹紅是徹底翻身苦盡甘來了。
　　洪劍自松江回京，認祖歸根後，事業上有人幫扶，經濟上有人支持，加上他本人在松江公安系統鍛煉過，人情世故都不差，沒兩年就混得風生水起。
　　家裏條件轉好，結婚產子後，詹紅在家當起了全職媽媽。
　　當初在出租屋裏，樊青雨問未婚先孕還死心塌地的表妹圖什麽，誰承想，兜兜轉轉，說話人自己也輪到了同樣的境地。
　　只可惜，境地相同，但樊青雨跟表妹詹紅有很大不同，準確地說，她還不如表妹詹紅。
　　第壹個不如，雖然洪劍結過壹次婚，但詹紅和洪劍少年相識，從婚後洪劍對詹紅的感情能看出來，兩人算得上兩情相悅。而樊青雨跟肚子裏孩子的父親呢？沒有壹點感情基礎，上床純屬突發事件，是典型的有欲無愛，甚至就連欲，都是特定時間地點偶然激發的。
　　第二個不如，洪劍個人能力不錯，但更多要仰仗家族，勉強算是H三代，不過屬於邊緣那種，基本還算是可控的。邊學道是大集團老總，掌握萬余名員工的命運，24K純純純金富壹代，躋身頂級富豪圈，國內最拉風的鉆石王老五，對他來說要什麽樣的女人有什麽樣的女人，易如反掌。
　　第三個不如，詹紅比洪劍小好幾歲，是小女人。樊青雨比邊學道大好幾歲，是老女人。
　　如上種種，壹樣的未婚先孕，詹紅能奉子上位，樊青雨的成功幾率卻無限低。
　　見樊青雨吃了壹片西瓜就不吃了，而且臉色不太好，情緒也不高，詹紅關切地問：“姐，怎麽了？不舒服？”
　　樊青雨強笑著搖搖頭：“沒什麽，挺好的。”
　　詹紅坐過來，擡手摸了摸樊青雨的額頭：“不發燒，是不是最近沒休息好，看妳很倦的樣子。”
　　暫時不想公開自己懷孕的事，樊青雨點頭說：“可能是因為最近沒睡好。”
　　詹紅握著樊青雨壹只手，語重心長地說：“姐，聽我壹句，別太拼了，妳現在車房都有了，該把主要精力往婚姻家庭方面傾斜了，妳得想清楚壹件事，妳再拼，終究要有個家才算真正安定……”
　　樊青雨說：“我現在就有家，而且我壹個人生活得很好。”
　　詹紅說：“那不壹樣！所謂生活，無非是有心情做飯，有閑暇看書，有時間旅行，最最重要的，是這壹切都有人陪伴。女人是藤，男人是樹，女人再強，終究要找壹棵樹纏繞依靠，妳想過沒有，妳現在這麽拼，結婚時怎麽辦？”
　　樊青雨故作不知：“什麽怎麽辦？”
　　詹紅說：“門當戶對且不提，層次相當總是要的吧？妳有房有車，妳願意找壹個沒有經濟基礎的男人，婚後讓他住妳的房子開妳的車嗎？”
　　樊青雨笑著搖頭：“我只會對我兒子那麽好。”
　　“這不就是了。”詹紅說：“壹窮二白的咱們看不上，有身家的男人要麽是富二代，要麽人近中年，這兩種男人，哪種身邊都不會缺女人。姐，妳想想妳現在想找壹個稱心如意的有多難。”
　　樊青雨說：“只是還沒碰到而已。”
　　詹紅說：“女人壹過30歲，每天都在貶值，幾年之後，就從能找壹個騎白馬的貶值到找壹個騎毛驢的。”
　　樊青雨說：“貶值不是這樣理解的。貶值是妳年輕時拼命工作攢下壹百萬，以為可以用到八十歲，結果五年以後妳發現那些錢只夠用到六十歲，十年以後妳又發現那點錢只夠用到四十歲。”
　　詹紅說：“妳要是這樣壹個態度，壹晃到四十歲，想找騎毛驢的都難嘍！”
　　樊青雨輕輕拍了詹紅胳膊壹下，笑罵道：“我不就進門時說壹句妳胖了，至於這麽打擊我嗎？”
　　詹紅見樊青雨要岔開話題，不甘心地喊了壹句：“姐……”
　　詹紅還要勸樊青雨，外面傳來開門聲，洪劍拎著壹兜蔬菜走進門，看見客廳裏的樊青雨，笑著說：“青姐來了啊，怎麽不提前告訴我壹聲，我再多買點菜。”
　　樊青雨走過來說：“我壹會兒還有事，坐坐就走了。”
　　洪劍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那怎麽行？什麽事也不差壹頓飯的時間。”
　　洪劍洗漱完，從衛生間裏走出來，拿起壹片西瓜啃了兩口，擡頭問樊青雨：“青姐，邊學道的別墅裝咋樣了？”
　　聽到“邊學道”三個字，樊青雨撩了壹下頭發掩飾自己的不自然，回答說：“工程結束了，上個月邊學道去房子裏看過了。”
　　聽丈夫和表姐談起邊學道，在廚房告訴保姆晚上吃什麽菜的詹紅走了過來，她問樊青雨：“對了姐，壹直沒問妳，這次裝修單嬈她媽又折磨妳了嗎？”
　　自從王家榆和邊學德私奔，單嬈對第三者的反感越發強烈，連帶著，跟“小三上位”的詹紅也疏遠了。詹紅不傻，幾次找單嬈吃飯，單嬈都說忙，她自然感覺到單嬈的態度，所以關系也就淡了。
　　洪劍那頭，除非有事，壹般只在年節時跟邊學道互通問候的電話，電話裏自然不會提及個人感情這樣隱私的話題，所以洪劍和詹紅都不知道邊學道和單嬈分手的消息。
　　聽詹紅這麽問，樊青雨想了壹下回答說：“這次裝修前前後後半年多，單嬈沒去過，她媽戴玉芬也沒去過，都是邊學道的朋友夫妻兩人跑前跑後。”
　　裝修燕京的別墅，單嬈和她媽居然都沒去看過，這裏面的意味不言自明。
　　詹紅看著樊青雨問：“都沒去過？難道？”
　　不等樊青雨答話，洪劍在壹旁說：“小紅妳陪姐，我進去躺壹會兒，開車開得肩膀疼。”
　　……
　　吃過晚飯，又在詹紅家坐了壹會兒，樊青雨開車回家。
　　回到家後，她先沖了個澡，然後躺在客廳沙發上，壹遍壹遍地聽沈馥唱的《燕京燕京》。
　　2005年1月15日邊學道和沈馥同臺的工體演唱會，樊青雨當時也在現場，她和洪劍詹紅的票，都是邊學道給的。
　　所以，她很早就知道這首歌，她還知道這首歌跟邊學道有關。
　　在燕京打拼多年的樊青雨，第壹次在工體聽到這首歌，瞬間就被打動了，後來她買了沈馥的專輯，喜歡這首歌也是主要原因之壹。
　　“咖啡館與廣場有三個街區，就像霓虹燈和月亮的距離……”
　　對，就是這句，邊學道在演唱會上唱的就是這句。
　　“我們在這兒祈禱，我們在這迷惘，我們在這兒尋找，也在這兒失去……”
　　不知道為什麽，越聽樊青雨越覺得這首歌裏似乎帶有某種命運之力，讓她沈迷其中，欲罷不能。
　　夜深了。
　　房間裏沒開燈，只有音響的顯示屏在黑暗中壹閃壹閃，略顯妖異。
　　不知道聽了多少遍，樊青雨有了決斷。
　　這個孩子絕對不能偷偷打掉，那樣既傷了自己身體，邊學道還不領情，可以說是百害無壹利的愚蠢法子。
　　至於聰明的辦法，就是把懷孕的事告訴邊學道，是打是留，讓他做決定，絕不違逆。
　　這樣壹來，打掉孩子，邊學道會欠她個人情，而若能留下孩子，其他不說，後半生富貴無憂應該沒問題。
　　可是……
　　真那麽做，不是壹點代價都沒有。
　　以樊青雨觀察邊學道的性格，如果把懷孕的消息告訴他，無論孩子打掉或留下，她可能都會失去壹些自由。
　　這壹步如果邁出去，後半生也許就要與寂寞為伴。
　　哎，認了吧，總比找壹個騎毛驢的強。
　　再說……
　　寂寞也有寂寞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