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悲怒

　　賈璟勃然大怒道：“王氏聽著！妳罪壹在教養不善！賈寶玉有今日，妳占了壹半的功勞！賈寶玉從小到大，何處與尋常子弟相同？妳尤其溺愛，多有縱容之舉！殊不知溺子如殺子！今日妳不殺賈寶玉，賈寶玉鋃鐺入獄之果，卻是因幼時之因！此罪壹！不善教子，縱容恣意！養廢了賈家的壹個子弟，給賈家抹黑！讓祖宗蒙羞！”
　　王夫人臉色蒼白，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這些事情基本上大家都知道，但是有幾個像今天這樣當面的說出來？賈璟今天是真的壹點顏面都不給她留了！
　　賈璟繼續冷冷的道：“王氏，妳其罪有二！玩弄專權，禍亂我賈家後宅！妳說！妳這些年在後宅作威作福，害死了多少人？壓榨了多少人？就因為妳的壹己私欲，為了賈寶玉，妳排除異己，打擊欺壓，動不動就要罰人跪瓷片，跪釘子！妳還有人心嗎！我賈家後宅不是妳宅鬥的地方！”
　　王夫人瑟瑟發抖的癱軟在地，賈璟怎麽敢這麽說？他怎麽敢！我可是榮國府的主家夫人，是他的長輩！他怎麽敢這麽羞辱我！
　　賈璟繼續呵斥道：“其罪有三！打壓欺侮庶子！嫡母不慈！我問妳！誰允許妳把我賈家的子弟推出去頂罪的！都是我賈家子弟！妳壹個婦人，妳憑什麽推他出去頂罪！妳怎麽敢！”
　　王夫人這下可有話說了，壹面擦著眼淚，壹面硬氣的道：“我沒有！是他自己出來認罪的！他是心甘情願的！跟我什麽關系？”
　　賈璟瞪大眼睛道：“妳說什麽？妳夠膽再說壹句！賈環若不是被妳指使會自己站出來頂罪？誰允許妳這樣做的！賈環是我賈家的讀書種子！他對我賈家有功！妳就拿他來換賈寶玉壹個廢物草包？妳跟誰商量過了？誰允許妳私自做主的！回答我！！！”
　　王夫人哪裏敢回答？賈璟這幾個罪，個個都是殺人誅心！真的都認下來的話，休她壹萬遍都不算重！
　　賈母眼看事情要失控，於是連忙道：“好了，好了，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妳有困難也跟家裏提嗎……”
　　賈璟打斷賈母的話，聲嘶力竭歇斯底裏的吼道：“跟家裏提？跟家裏提什麽？家裏有幾個人，在乎過我的感受！！！”
　　賈母頓時楞住了，賈璟喘著粗氣，掃視著在座的眾人，除了元春之外，幾乎所有人都在，就賈璉賈琮都在，眾人被賈璟的視線註視的時候，無不尷尬的閃躲開視線。
　　賈璟雙眼血紅，眼中似乎閃爍著些許的光芒，不知道是傷心悲憤，還是眼睛發酸導致的。
　　賈璟冷冷的道：“自從我回府以來，家裏人有壹個算壹個，我賈璟不敢說對妳們恩情義重，最起碼我沒有對不起妳們的地方，可妳們是怎麽對我的！”
　　賈璟咬牙切齒的道：“誰有困難了我幫忙，誰對哪裏不滿意了我調和，試問在座的誰沒受過我的恩惠！”
　　這句話說的賈璉等人皆是無地自容，或是生意上，或是學習上，或是各種方面，他們幾乎都是承了賈璟的光才會順風順水……
　　賈璟指著他們道：“妳們哪壹個在外面行走，外人不是對妳們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妳們真以為那是因為妳們是賈家人？屁！那是因為人家看在我賈璟的臉面上！妳們都是仗著我的腰子，才配和人家說上話！不然妳們以為妳們是個屁啊！”
　　這話說的難聽，卻也確實是如此，所以眾人都是漲紅了臉，想起了之前壹直看不起自己的那些勛貴子弟，看到自己無不是腦袋朝天看都不看自己壹眼，現在不也是巴結著壹口壹個爺了？賈璟說的沒錯，以前誰把他們當回事兒啊……
　　賈璟拍著桌子道：“妳們以為自己了不起是不是？妳們看看明天我賈璟短命死了，外面誰把妳們當回事兒！誰還把妳政老爺赦老爺夫人太太的敬著供著？”
　　賈赦有些尷尬的砸了砸嘴，有點兒後悔看這個熱鬧了，好好兒的來看個熱鬧，居然被埋汰了壹頓，完了妳還沒辦法反駁人家……
　　賈璟眼中淚珠緩緩滾落，面上卻仍舊冷笑著道：“妳們知不知道外面人叫妳們什麽？冢中枯骨！壹幫廢物！草包！！！”
　　賈璟指著他們，隨後起身激動的道：“是誰把妳們從墳墓裏面拉出來的？是我！是誰讓妳們在外面可以直著腰說壹句自己是賈家子弟的？是我！是誰光復的賈家門楣？還是我！可妳們是怎麽對我的！”
　　賈家人皆是無言的低著頭，或是羞愧難當，或是死皮賴臉不以為意，或是壹臉冷漠，或是跟著壹起傷心落淚。
　　賈璟眼淚唰唰的掉著，咬牙切齒的道：“妳們誰把我放在眼裏過？妳們誰真的給了我應有的待遇？妳們帶給我的只有無盡的麻煩，只有委屈和讓步！只有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才想起來，哦！原來我們還有個璟哥兒！妳們享受著我帶來的壹切！卻又要毀掉我珍視的東西！憑什麽！妳們是不是真的要毀了我的壹切才甘心！！！”
　　黛玉在壹旁也是落淚不停，直到這壹句，眾人才知道，賈璟今天不光是為自己討壹個說法，更是要把之前的事情說清楚！
　　賈璟歇斯底裏的大吼著哭著雙手指著自己道：“我也是人！我也有感情！我不是鐵打的！我也會在深夜躲在空曠的寧國府，看著妳們快快樂樂的享受著歡宴！為什麽？因為我把妳們當家人！所以就算是自己壹個人受苦受累受傷我也不怕！可是妳們把我當成壹家人了嗎？”
　　賈璟說著雙手用力扯開了自己的衣裳，賈家姊妹們頓時大驚失色，緊接著卻驚呼壹聲，雙眼含淚的捂住了嘴！
　　賈璟赤裸著上半身，他的肌肉很好看，棱角分明，卻又並不顯得碩大，只是恰到好處的精壯，寬闊的肩膀又讓他的身材呈現出漂亮的倒三角狀。
　　但是這些都不是讓賈家姊妹們失態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在賈璟的上半身，居然密密麻麻的陳列著十幾條或長或短的傷疤！有的只是壹道淺淺的粉紅色的傷疤，有的卻是猙獰的蜈蚣壹般，肩頭，腹部，胳膊，後背，甚至在胸口的位置，都有壹道離心臟極其近的傷疤！
　　賈家人見狀皆是倒吸了壹口涼氣！這……這還是人嗎？這麽多傷口，流血也該流死了罷……
　　賈璟張開雙手大怒道：“都看到了嗎？都看到了嗎！妳們要是真的有良心，就看著我，跟我說，妳們做的壹切都對的起我嗎？”
　　賈璟流著淚冷冷的道：“在神京碼頭，金鄉侯柯克壹刀砍在我的肩頭，離腦袋只有這麽短的距離，我半邊身子都像是被石碾子碾過了！我沒落壹滴淚！在三山堡，三尺厚的雪窩子裏面流的鼻涕都凍成了冰碴子！我沒落壹滴淚！瓦剌人的刀劃破了我的肚皮，甚至能看到腸子，我沒落壹滴淚！為什麽！”
　　賈璟指著他們道：“因為我知道我還有家裏人在等著我回家！我想著的是妳們！妳們知不知道瓦剌人三十多萬大軍圍城的時候我有多害怕！他們射出來的箭甚至能遮住太陽！我也怕死！我不是什麽不死的英雄！可是我沒後退壹步！因為我的背後是妳們！”
　　賈璟怒吼著將壹旁桌子上的茶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可是妳們是怎麽對我的！妳們真的把我當成了家人了嗎？妳們只是把我當成了工具！用完就丟的工具！”
　　賈璟說著便氣沖沖的要快步走了出去，大吼道：“既然如此，咱們就各過各的罷！我賈璟父兄早亡！從來就沒有什麽親人！從今往後妳榮國府與我寧國府沒有半分瓜葛！”
　　說著便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惜春早就哭成了淚人，見狀大哭著喊了壹聲：“哥哥！等等我！我也要回家！”
　　說著便焦急的哭著追了出去，賈家姊妹們急忙起身就要去追，誰知這個時候賈母突然開始氣喘了起來，眾人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扶住賈母，賈母顫顫巍巍站起來努力的招著手喊著：“璟兒！妳回來！妳……啊！！！”
　　賈母伸出手仰天大叫壹聲，另壹只手捂著胸口，猛的壹挺，便就這樣暈死了過去，榮禧堂上頓時大亂了起來！
　　外面惜春壹路跑著抹著眼淚，也顧不上外面風雪，腳下壹時滑倒，痛叫壹聲，滿臉跌的都是泥濘，也顧不上手掌上的擦傷，起身嗚嗚的哭著喊道：“哥，哥哥，等等我，等等惜春啊……”
　　拼命的掙紮這起來向著寧國府的方向跑去，終於在榮國府門口看到了正氣沖沖準備回寧國府的賈璟，惜春當即大呼了壹聲：“哥哥！”
　　賈璟頓住了腳，惜春已經撲了上去抱住了賈璟寬闊的後背，小臉蛋兒緊緊的貼在賈璟的身上，嗚嗚的哭著道：“哥，哥哥……不要丟下惜春，惜春，惜春也只有哥哥了，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賈璟聞言心都快碎了，轉過身來緊緊的抱著惜春兄妹二人就這樣在雪中抱頭痛哭，賈璟親吻著惜春的秀發，不停的低聲道：“不會的，不會的，哥哥永遠不會丟下惜春的，小惜春這麽乖……”
　　惜春緊緊的抱著賈璟，感受著來自賈璟身體的溫度，逐漸的心安了下來，她剛才差點兒以為賈璟真的不認她了。
　　賈璟雙手捧著惜春的小臉蛋兒，破涕為笑的為惜春擦拭著臉上的淚痕：“走，我們回家！”惜春乖乖的點了點小腦袋：“嗯，回家……”
　　漫天風雪之中，壹大壹小兩個身影緊緊依偎著消失在了朱門之後……
　　……
　　“陛下，這是這段時間您未臨朝積壓下來的奏折，已經是最後壹批了。”
　　永熙帝放下了手中的壹個奏折，看著面前堆積如山的奏折，他罕見的露出了不耐煩和愁苦的表情，頭疼的按了按太陽穴，就算是作為工作狂人的他，在看到這種規模的積壓奏折的時候也是忍不住頭疼了片刻。
　　這段時間為了躲這個熒惑掃尾的星象，他是真的什麽都沒有做，每天活得小心翼翼的躲在乾清宮裏面微操，壹直在引誘在背後頻頻出手的人上鉤，結果最後只釣到了個二貨不說，還堆積了這麽多的公務……
　　唯壹值得慶幸的可能就只有熒惑守心這個星象其實是印證在了太上皇的身上……自從經歷這件事之後，就連永熙帝其實都有些信所謂的皇不見皇，二龍相食的讖言了，所以現在永熙帝其實連幾個皇子都不怎麽見了，就算是有什麽吩咐也是由戴權轉達。
　　永熙帝按了按太陽穴之後看著這些奏折實在是有些無所適從，於是只能是選擇擺爛，就算是以他每天只休息兩個時辰剩下的時間都在處理公務的水平來說，看到這些也還是有些心裏犯怵，只能是擺擺手道：“妳看著已經有了內閣批紅，便拿來我看，若是沒有的，直接拿出去燒了罷。”
　　戴權聞言急忙點頭應下，其實按著永熙帝的脾氣的話，要不是實在沒什麽辦法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叫戴權沾上壹丁點兒政事的！所以戴權倒是也有自知之明，不該做的壹點兒也不敢多做，只是把奏折分類。
　　永熙帝看著手中的奏折，這份奏折並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原封不動的將韓國公前幾天給五軍都督府上的行文重新眷抄了壹遍，並且下面還附錄了賈璟並其他兩位國公的最後批示：“不允！”
　　永熙帝若有所思的看著這封奏折，這份奏折自然是韓國公上的，為了什麽永熙帝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正是因為如此，永熙帝並沒有處理別的奏折，只是沈默著盯著眼前的奏折。
　　看來給任京禮提供的幫助還不夠，最起碼在三個人都在拉後腿的情況下，想要任京禮盡快的形成戰鬥力看起來是很困難了，更遑論和開國元勛洪治勛臣分庭抗禮！
　　永熙帝摩挲著下巴，他需要給韓國公營造壹個適合他生長的環境，至於怎麽創造這個環境……
　　永熙帝突然擡起頭問戴權道：“賈璟最近在做什麽？”戴權正在專心致誌的分類奏折問眼前急忙擡頭道：“回陛下，寧侯最近似乎是在為家事忙的焦頭爛額。”
　　永熙帝壹楞，看向戴權道：“家事？他家裏又怎麽了？”戴權將賈家最近發生的事情說了壹遍，永熙帝聽得倒還挺饒有興致，畢竟國人骨子裏的基因就是對這些雞毛蒜皮的八卦比較感興趣……
　　“寧侯似乎是很傷心，最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上值了。”
　　戴權小心翼翼的說了壹句隨後便急忙觀察永熙帝的表情，永熙帝輕輕“哼”了壹聲不屑的嘟囔了壹句：“沒出息的東西……”
　　不過永熙帝還是跟賈璟比較感同身受的，畢竟永熙帝其實也算是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主，賈璟是全家都死光了，永熙帝則是全家活著和死了沒啥區別……
　　就天家這幫人，永熙帝惡心的恨不得他們立馬當場暴斃的好！
　　所以永熙帝此時跟賈璟還是能夠感同身受的，人終究是群體動物，是渴望著能夠加入壹個群體的，是渴望得到別人的認可的，如果身邊沒有壹個可以分享喜悅的人，那麽成功其實也就並不是很快樂了。
　　但是永熙帝猶豫了壹下，還是沒有召賈璟進宮勉勵壹番，人生終歸是要逐漸的認識到壹些不可能的事情的，這種磨礪對於賈璟來說倒也不能算是壹件壞事……
　　因此永熙帝在思索了片刻之後，選擇了先召見涇國公吳逵和淇國公宋清，兩人此時都在五軍都督府內，所以很快就趕到了大明宮。
　　永熙帝也沒拐彎抹角，看到二人來了直截了當的便對涇國公吳逵吩咐道：“陜西布政使司上奏，言說陜西白蓮教最近似乎蠢蠢欲動，如果是真的話，朕不放心慶陽延安綏德三衛的指揮，勞煩涇國公親自走壹遭坐鎮罷。”
　　說著便低下了頭，完全沒有給吳逵思考拒絕的機會，吳逵見狀看了壹眼身後的宋清，無奈的低頭道：“臣遵旨！”
　　永熙帝點了點頭道：“跪安罷。”吳逵又看了壹眼宋清無奈的彎腰應了壹聲，低著頭便倒退著走了出去。
　　而永熙帝沈默了片刻之後又對宋清道：“還有另外壹個差事要勞煩淇國公走壹遭。”宋清聞言心中嘆了口氣道：“但有所命，請陛下盡管吩咐！臣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