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再回揚州

　　賈璟摘下了圍在臉上的圍巾，雖然南面現在早就已經沒有那麽冷了，但是賈璟畢竟是急行軍，所以夜晚的風還是有些刺骨的。
　　賈璟看著面前的揚州城，沈聲大喝道：“柳澤！前面開路！壹刻不停！包圍鹽政衙門！”
　　“是！”
　　於是柳澤便打馬在前，雖然揚州府的兵幾乎已經是出於半廢的狀態，但是好歹也是三千個騎兵，那麽老遠還是壹眼就能看出來的，所以著急忙慌的就要關上城門！
　　誰知道賈璟卻高舉著尚方寶劍大吼道：“天子劍在此！誰敢阻我？速開城門！放我進去！”
　　揚州府的士兵哪裏見過天子劍長啥樣，但是賈璟這麽壹吼，還是震懾住了他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這些人看裝備就知道是正規軍，再說誰還敢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於是就在猶豫楞神之間，賈璟早已經是帶著三千騎兵沖進了揚州城！前面有柳澤開道，所以賈璟等人很快便趕到了鹽政衙門前！
　　鹽政衙門此時早已經是戒嚴狀態，鹽丁們看到賈璟來了之後，急忙的便上前抽刀戒備：“來者何人？”
　　賈璟沈聲道：“寧國侯賈璟！妳們大人是我姑丈！速速讓開！”那些鹽丁壹楞，賈璟沈聲道：“林如海林大人是我親姑丈！我給妳們機會去通報，快去！”
　　那些鹽丁猶豫了壹下剛要趕走賈璟，便見裏面走出了壹個官員對賈璟道：“敢問可是寧侯當面？”
　　賈璟沈聲道：“本侯就是賈璟！妳是何人？”那官員急忙拱手道：“下官是鹽政衙門的官員，奉龍溪先生的命，來接侯爺進去！”
　　賈璟聞言壹楞：“我先生也在。”那官員急忙點頭道：“是，龍溪先生是半個月前到的，此時正在裏面歇息，侯爺請。”
　　賈璟壹聽說周煥在，頓時就是緊緊的皺起了眉頭，隨後急忙的便跟在那個官員身後進去了，只見周煥果然便坐在裏面悠悠然的喝著茶。
　　賈璟見狀急忙的上前躬身見禮，周煥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後打量了壹番賈璟道：“這壹路辛苦了，妳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西南的事情處理的不錯。”
　　賈璟急忙拱手道：“都是先生教的好。”周煥哈哈壹笑道：“我可沒教過妳該怎麽打仗！”
　　賈璟沒有閑心說這些了，於是只是笑了笑，隨後微微有些焦急的道：“先生半個月前就來了，那林姑丈的病……”
　　周煥臉上的笑容緩緩的收斂，隨後沈默片刻之後緩緩的嘆了口氣，賈璟見狀不由得心裏壹沈：“先生，您直說罷，姑丈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周煥並不回答，只是起身道：“妳隨我來。”賈璟心裏越發打鼓壹般，急忙的緊鎖著眉頭跟在周煥身邊便向著裏面走去。
　　兩人穿過了鹽政衙門，到來了衙門的後宅，走到了林如海的臥房，便見幾個女人走了出來，應該都是林如海的妾室，看到周煥的時候皆是老老實實的福禮，擡眼壹看，卻見壹個年輕男人！
　　眾人不免大驚失色，但是在看到賈璟的相貌的時候，卻是都忍不住兩腿微微夾緊！倒抽壹聲冷氣。
　　賈璟看都沒看她們壹眼，緊隨周煥便走了進去，進去之後，便聞到了壹股子濃濃的草藥味，賈璟心裏不由得更是往下墜！
　　但是緊接著賈璟便不由得松了口氣，只見林如海雖然是躺在床上，但是衣衫完好，雖然有些病弱，臉色也慘白的嚇人，但是並非死人那種灰敗的臉色，看起來就只是那種失血過多的人的那種臉色。
　　賈璟見狀不由得松了口氣，隨後看到林如海身邊的人的時候也是不由得壹驚：“談老？您怎麽會在這兒？”
　　只見正在給林如海把脈的，正是當初被賈璟從水寨就出來之後，隨著賈璟壹路向南的談復老爺子！
　　賈璟到了揚州之後停留了壹晚，那個時候就已經過完年了，賈璟他們在船上壹起過的年，到了揚州之後，賈璟停留了壹晚，而談復就先遣談壹鳳回去跟談允賢的父親談綱說壹聲，怕談綱他們擔心。
　　而在那之後賈璟又去了金陵，賈璟那個時候忙於處理金陵的事情，談復和談允賢就沒有打擾他，只讓清風代為告個別，隨後便回家去了。
　　壹直到前幾天，周煥突然找上門來，當時談復還有些奇怪，他是認得周煥是賈璟的師父的，所以雖然納悶兒周煥為什麽要找自己，但是還是熱情的招待了他。
　　經過了解之後談復才知道，原來周煥是要找自己救命的！他說他要秘密的帶著壹個醫生回揚州，帶著別人都太紮眼了，但是談老在揚州出現過，那些鹽商對談老有印象，所以這才求上門來。
　　談復當時就答應了下來，但是談綱壹聽還要秘密的帶著醫生，便尋思是不是什麽危險的事情，於是便向回絕，周煥無奈，只能是承認自己的身份，並且表示絕對是有於國朝極其重要的大事才會如此！
　　談綱這樣才同意了下來，但是還是叫談壹鳳保護著談老爺子向著揚州來了！周煥本來以為談老爺子這麽大歲數了，或許頂多能用個藥吊住林如海的命，真正等著治療，還是得賈璟回來請大夫，才好安全無虞！
　　誰知道……談老爺子只是壹搭手，這麽略施手段，原本看著還快要咽氣兒的林如海，居然硬生生的被從生死關給拉了回來了！
　　賈璟看著虛弱的對自己笑著的林如海，不由得海松了口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擔憂林如海壹死壞了揚州大局，還是不想讓某個愛哭鼻子的小姑娘淚盡而亡……
　　但是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賈璟還是很擔心林如海的身體狀況的，急忙的上前向林如海問好，林如海緩緩的點了點頭用虛弱且嘶啞的聲音道：“晦玉，回來了？”
　　賈璟微微躬著身子道：“是，回來了。”林如海緩緩的點了點頭，隨後喘了口氣才繼續道：“西，西南之事……”
　　賈璟急忙的道：“都解決了，姑丈您放心。”林如海點了點頭，剛準備說什麽周煥卻上前嘆息道：“好了如海，妳現在還病著，有什麽事等妳病好了再說也不遲。”
　　要是以往的林如海，肯定是不依的，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清楚，就算是把命都丟了，為國朝鞠躬盡瘁，又有何懼？
　　但是經歷了這麽壹遭他才知道，他其實對自己的身體完全不了解！並且在躺在床上等死的那幾天，他的心態可以說是產生了巨變！
　　他後悔！他近乎哀求壹樣的向上天祈禱，他之前從未這樣做過！他之前壹直都是認為“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現在他罕見的向上天哀求！
　　他想要再來壹次的機會！他現在才知道，原來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了！自己現在兩腿壹蹬，揚州的局勢還會回到自己剛來的十幾年前那樣！甚至更糟！
　　他壹死，為之奮鬥壹生，付出那麽多的事業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他的親生女兒呢，沒有父親的呵護以後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林如海在之前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人只要閑下來就會開始胡思亂想，林如海越想越是後怕，越想越是後悔！
　　因此此時周煥壹說，林如海猶豫片刻之後，還是點了點頭，隨後兩眼含淚的握住周煥的手，周煥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
　　林如海哽咽著道：“悔當初不聽文赫之言，方有今日之災啊！”說著哽咽落淚不能語，周煥微笑著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笑著道：“現在醒悟過來也不算晚，如海妳好好養好身子，什麽事情等妳好了再說。”
　　林如海點了點頭，賈璟便也勸慰了兩句，隨後便跟著談復壹起出去了，眾人在外面落座之後，賈璟這才問起林如海的病情。
　　談復微笑著說到了今天林如海其實已經恢復的七七八八的了，林如海和黛玉的情況不足，黛玉是娘胎裏帶來的先天不足，林如海則是太過勞累導致的身體各個機能都難以支撐！
　　但是這還不是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人居然在長期的給林如海下“毒”！或許說不是毒，按著談復的說法，是壹種藥物，讓林如海的恢復能力和造血能力越來越差！
　　按照賈璟的理解，就是說林如海現在身體裏其實是有很多的毒瘡膿瘤，都是身體裏排不出去的代謝產物！
　　賈璟急忙的便問那該如何是好，談復猶豫了壹下道：“我的方法是慢慢的用藥再輔以針灸祛除，但是見效極慢，恐怕沒個三年五載的臥床休養，恐怕是難以祛除的。”
　　賈璟聞言便是沈默了下來，林如海現在肯定是不會為了所謂的國朝大事搭上命了，但是三年五載的臥床也難免有些太長了些……
　　談復又對賈璟道：“其實老夫倒是知道壹種方法。”賈璟急忙的道：“談老請講！”
　　談復拈著雪白的胡須道：“老夫聽說，太醫院的王院判近幾年似乎是對西洋醫術頗有研究，之前我們在壹起的時候也曾聽他提起過兩嘴，說是西洋醫術首重祛病，方便快捷，雖有傷天和，損傷根基，但是根基可以慢慢恢復，病理卻趕不上祛病之慢！”
　　談復拈須道：“所以老朽以為，若是有什麽急癥，壹時拖延不得的，恐怕那西洋醫術更為精進！”
　　賈璟沈吟著，這裏離廣東倒也不算特別遠，這個時候跑去廣東十三行去綁個西洋大夫來？
　　談復看出賈璟的意思來了，不免笑道：“林大人的病情倒是不用特別的擔心，暫時肯定是沒有性命之虞，老朽的孫女兒允賢這段時間好像也莫名其妙的對西洋醫術很感興趣，或許要是侯爺實在是急得話，可以先把她接過來先看看。”
　　賈璟壹楞，談允賢也會西洋醫術了？賈璟急忙的對談復道：“那麽敢問談姑娘現在會做這種外科手術嗎？”
　　談復雖然是中醫但是畢竟都是醫學的東西，所以談復楞了壹下，也就大概的理解了賈璟所說的“外科手術”是什麽意思於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談允賢就是自己翻翻醫術，有時候還奇奇怪怪的拿著刀在自己身上比比劃劃，之前甚至隱晦的表示還響找壹個骷髏架子研究研究……要不是知道她在研究西洋醫術，談復他們都要請個跳大神的來給她看看了……
　　雖然沒有阻止她繼續鉆研西洋醫術，但是卻再也不許她提這種唬人的事情了！所以談允賢應該是不會做甚麽外科手術的……
　　周煥笑著對賈璟道：“既然談老說不是特別急，咱們倒也不是非得這麽快的給如海做這個什麽手術，不過……妳倒是的確得走壹趟金陵！”
　　賈璟聞言很是疑惑的看向周煥道：“先生準備讓我去金陵做甚麽？”周煥笑著對賈璟道：“如海在病好之後就跟我壹起制定了這個計劃，既然是有人想讓如海不得好死，那咱們不妨來壹出將計就計！”
　　賈璟呆了壹下，隨後立馬反應了過來，不免興奮的對周煥笑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叫我……”
　　周煥點點頭笑道：“沒錯，裝傻充楞那可是妳的強項啊！”賈璟聞言尷尬的笑了笑，太上皇沒出事之前，他為了自保，經常在神京裝做暴躁紈絝的樣子，甚至在太上皇的壽宴上把洪治勛臣子弟的腿全都給敲折過……
　　別人不知道，周煥總是知道的，因為賈璟的性子壹開始是偏陰暗謹慎的，周煥好不容易給教導的光明正大了起來，但是賈璟骨子裏還是多疑且謹慎的，怎麽短短的幾年下來，就變成了壹個莽夫？
　　所以除了周煥之外，少有人知道那個時候的賈璟本就是為了打消在太上皇心中的疑心，這才故意做成這個樣子的！
　　直到後來，賈璟封了侯，太上皇也出事了，賈璟才逐漸的顯露了些許本性出來，那個時候才慢慢的有人砸出味道了……這小王八蛋之前怕是壹直玩假癡不顛那套呢！
　　所以這個時候周煥便叫賈璟重新拿出那個時候的裝傻的技術出來，怕是為了瞞騙揚州城的人！
　　揚州的人很了解林如海，甚至很了解周煥，但是他們壹定不了解賈璟！
　　周煥作為準聖壹般的存在，他們也有的是辦法把周煥高高的掛在上面讓他下不來，讓他沒辦法親自上場和他們鬥！
　　但是賈璟就不壹樣了！賈璟作為現在最當紅的權貴，幾乎可以說是百無禁忌！賈璟是他們完全摸不清楚完全陌生的壹個人，更不用說壹個狂暴狀態下的賈璟！那更是他們完全不了解，且誠惶誠恐的存在！
　　賈璟想明白周煥的意思了，那就是讓林如海繼續裝病，然後慢慢的釣出揚州城內的大魚！也就是說，這段時間，恐怕得賈璟來跟他們鬥法！
　　賈璟隨後便笑嘻嘻的問周煥道：“那不知道先生和姑丈準備鬧多大？”周煥白了他壹眼，隨後微笑著壹字壹句道：“越大越好！”
　　賈璟聞言頓時就是楞住了：“不，不至於鬧這麽大罷？”周煥笑著對賈璟道：“朝廷對如海的新任命下來了。”
　　賈璟聞言壹楞，隨後便是大喜道：“姑丈高升了？”周煥笑著點了點頭道：“雖然還沒有確定在中央的職務，但是六部長官絕對是缺不了的。”
　　賈璟聞言不由得更是大喜，林如海要是真的能在中央當上六部長官這樣的高官，對於開國元勛可以說是壹個非常極好的消息！對賈璟本人那更是可以說是最好的消息沒有之壹了！
　　周煥繼續道：“朝廷任命新的兩江總督陶澎兼任兩淮巡鹽禦史的職務……”賈璟聞言壹楞，永熙帝的這個旨意的其中含義可謂是深不可測！
　　首先是調林如海回京，這壹點賈璟基本可以理解，永熙帝缺錢了，戶部主事談經短暫的代領職務可以，但是長時間的在戶部上，他根本就撐不住！
　　所以賈璟推測，林如海八成就是回去為永熙帝滅火的救火員！是緊急升調去戶部先把這壹堆爛賬給收拾利索的人！
　　但是緊接著對陶澎的任命可就叫賈璟又有些心裏泛起了嘀咕……
　　兩江總督兼任兩淮巡鹽禦史，什麽意思？意思就是從今往後，兩淮巡鹽禦史這個職務是要逐漸的廢棄的！而兩淮巡鹽禦史的職能要逐漸的轉到兩江總督手中！
　　為什麽要單獨設立兩淮巡鹽禦史這個職務，就是為了保全兩江總督，壹來海量的鹽稅可以不過兩江總督之手，保證了兩江總督的“廉潔”，二來就是兩江總督可以將更多的心力放在兩江其他政務上，不用分心在鹽政之上！
　　但是現在永熙帝要取消兩淮巡鹽禦史，又能是為了什麽？很簡單，永熙帝這個聖旨的含義其實十分隱晦：
　　“保全林如海性命！除掉揚州所有的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