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壹箭雙雕】

　　“先記著，下次妳再犯渾，我肯定不會客氣。”
　　裴越大度地說道，然後繼續分析：“如妳所言，不管是大梁哪裏的匪人都沒有這樣的膽量，為了十萬兩銀子就敢招惹廣平侯府。這些撈偏門的人並不蠢，分得清誰是肥羊誰是猛虎，只有那些根基淺薄的紈絝子弟才會四處招惹是非。”
　　“會不會是官面上的人？”
　　“不可能，大梁朝爭較為溫和，極少會出現那種妳死我活的鬥爭。當年薛濤籌謀執政之位落空，朝中的大人們不僅沒有為難他，還讓他坐上靈州刺史的寶座，陛下更加封他為殿閣學士，由此可見壹斑。退壹步說，就算真的有人想對谷伯伯不利，也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始作俑者其無後乎？重臣們不至於連這個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這樣壹想，範圍就縮小了很多。”
　　裴越點點頭，冷聲道：“對方不在大梁朝野，又和妳我都有仇怨，其實答案已經不言自明了。”
　　谷範有些跟不上他的節奏，畢竟自己擅長的不是這些推算謀劃。其實順著裴越的話頭，他心裏已經隱隱有壹個方向，然而這樣想下去就會觸及壹個非常可怕的可能，這讓他根本不願繼續往下想。
　　裴越壹直在觀察他的神色變化，見狀輕嘆壹聲道：“兄長，妳必須做好心理準備。”
　　谷範的眼神很痛苦，搖頭道：“我不相信。”
　　裴越神情凝重地說道：“排除其他可能性之後，剩下那個或許就是正確的判斷。三哥在西境立了不少戰功，但西吳人肯定不會大費周章來京都找妳的麻煩。谷伯伯當年從南境戰事中脫穎而出，他的功勞都是在南周人身上攫取的，再加上大哥二哥如今也都在南境掌軍，周人不可能去大軍之中刺殺谷伯伯和二位兄長，那麽目標只能是妳。”
　　他頓了壹頓，沈聲說道：“至於我自己，當初在綠柳莊殺了方銳和那些方家子弟，又去橫斷山中和李進大哥壹起解決了剩下的賊人，這樣的仇不可謂不大。妳我親如兄弟，那些人挑撥不成，幹脆鋌而走險，想要利用這次的機會壹箭雙雕。”
　　聽到挑撥二字，谷範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裴越忽然問道：“妳相信程廣泰的話嗎？”
　　谷範想起那個在戰場上落下壹身病根的護衛，眼中浮現此人淒苦的神情，不由得嘆了口氣，悵惘道：“我信。”
　　“我也相信，他畢竟是谷伯伯帶過的兵，還不至於喪心病狂直接和南周人勾結。雲兒是南琴姑娘的貼身丫鬟，或許有可能是她本人遭到脅迫，此事與南琴姑娘無關。但是眼前這個局深不見底，我們現在只能大概推測幕後黑手的身份，對於他的謀劃和布置壹無所知。既然如此兇險，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裴越誠懇地說完這番話，靜靜地等待著谷範的答復。
　　谷範心中明白，所謂最壞的打算，那就是南琴身上的秘密。
　　這次他沒有像此前在那座宅子中壹般，因為裴越的懷疑生出強烈的反對情緒。事實上，經過裴越壹番抽絲剝繭的分析之後，谷範逐漸意識到問題所在。
　　他雖然不像裴越那樣心思縝密，但也不會過於糊塗，既然對南琴情根深種，肯定會查她身邊的人，這樣才能保證南琴的安全。
　　雲兒的身世很簡單很清白，京都本地人氏，因為家道遭逢變故，被迫進了離園當丫鬟，然後就被南琴選中，壹開始只是負責庭院灑掃，後來因為得到南琴的喜愛就變成貼身丫鬟，距今已經九年。
　　且不說雲兒有沒有可能勾連外敵，光是她的履歷和性情，就決定她沒有那麽大的膽量，毫無畏懼地做出這種事。如果這裏面沒有南琴的默許乃至於吩咐，她怎麽敢去收買谷範手下的護衛？但凡程廣泰找南琴求證壹二，雲兒都應該明白自己和家人的下場是什麽。
　　只是這樣的話，事情的發展便指向壹個谷範壓根不想看到的可能性。
　　良久之後，他艱難地說道：“越哥兒，也許妳的猜測是對的。”
　　裴越面容古井不波，心中卻暗自松了口氣。
　　如果谷範倔強到底，他還真的沒有什麽辦法，就算自己不去平原鎮，難道就能眼睜睜看著谷範去送死？
　　他平靜地反問道：“妳要不要去？”
　　谷範沒有任何猶豫，點頭道：“去。”
　　見裴越沒有反對，他又補充道：“不管南琴是不是南周的細作，我總得親眼見到她，當面問她壹句。不如此做，我這輩子無法心安。”
　　裴越擡手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好，既然妳決定了，剩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妳只需要唱好臺面上的戲份就行。”
　　谷範感激地望著他，問道：“那我現在該做什麽？”
　　裴越輕輕壹笑，淡然道：“妳壹宿沒睡，神經已經繃得太緊了。放心，我保證南琴姑娘不會有什麽危險。妳現在先回去，好好睡壹覺養足精神，然後安撫好伯娘和蓁兒姐姐，讓她們不要擔心。如今谷伯伯還沒有回京，咱們就是府中的爺們，不管外面風浪多大，總不能讓她們壹直驚慌不定。我需要好好想壹想，然後做好詳盡的安排。明天傍晚妳過來，我會告訴妳完整的計劃，後日壹早妳就南下平原鎮，徹底解決這件事。”
　　谷範聞言沈默片刻，忽地站起來躬身壹禮，鄭重地說道：“越哥兒，此前是我這個做兄長的對不住妳。”
　　裴越連忙伸手將他拉起來，笑道：“差不多行了，我只是開幾句玩笑，妳還壹直記在心裏。真要論起來，妳幫過我多少次？谷伯伯和伯娘待我如何？牙齒還會打架呢，兄弟之間有點誤會算個屁，妳再這麽矯情下去，我可真的不認妳這個兄長了。”
　　谷範臉上的表情終於輕松了些，微笑道：“那我先回府了，明天再來找妳。”
　　“好，我就不送了。”
　　裴越靜靜地望著他離去，站在原地想了很久。
　　都中議論紛紛，很多人都知道廣平侯府四少爺的意中人被人劫走，這可不是壹件小事，京都府、守備師、九城禦史紛紛出動，就連宮中都派人來了廣平侯府安撫和詢問。據說陛下非常生氣，當即就將太史臺閣左令辰沈默雲召入宮中訓斥了壹番，令他三天之內抓捕賊人救出那位離園的前任花魁。
　　只有極少數有心人註意到，中山侯府的馬車壹直在都中奔走。
　　二月二十壹日傍晚，距離匪人約定的時間不到九個時辰，谷範尚未到來之前，裴越回到侯府偏廳，屋內站著七個年輕人。
　　這些人以鄧載為首，是當初最早追隨裴越的親兵。
　　裴越的目光從他們臉上逐壹掃過去，淡淡道：“谷範的事情妳們應該都很清楚了，對方讓他明天去平原鎮贖人，這件事我們必須要出手相助。”
　　鄧載和王勇面色沈肅，戚閔眼神略顯興奮，其他人的神情也都非常鄭重。
　　“我已經奏請陛下，從京軍南營中調來壹支兵，再加上府中的所有人手，壹定要將平原鎮團團圍住，連壹只蟲子都不能跑出去。接下來我會告訴妳們詳細的布置，妳們不能出現什麽紕漏，明白了嗎？”
　　“是，少爺！”
　　眾人齊聲應道。
　　裴越目光清正，緩緩道來，親隨們認真仔細地聽著，不敢錯過壹個字。
　　桌上放著壹張平原鎮周遭的簡易地形圖，包含所有往來道路，裴越指著地圖上的方位，將詳盡的包圍堵截陣型告訴他們。
　　小半個時辰過後，裴越問道：“都清楚了嗎？”
　　“清楚了！”
　　裴越點了點頭，緩緩道：“都去準備吧。記住，剛才告訴妳們的都是最重要的機密，絕對不能露出半點風聲，不然南琴姑娘救不回來，反倒讓幕後黑手跑了，那我可沒臉再去見谷範。”
　　仿佛只是壹句很平常的叮囑。
　　眾人應下之後開始往外走。
　　片刻過後，裴越望著壹個突然返回的身影，眼神漸漸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