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風乍起】
庶子無敵 by 上湯豆苗
2023-12-10 18:37
裴越終於放下筷子,拿起旁邊溫熱的綢帕擦嘴。
已經靜坐許久的開平帝卻拿起湯勺,將放在自己面前的禦寒養生湯盛出半碗,然後目視站在壹旁的劉保。
內監都知心中劇震,就連吳貴妃淡雅的面龐上都湧起壹抹驚訝。
劉保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著瓷碗,然後來到裴越面前放下。
裴越微微壹怔,心裏長嘆壹聲,眼中剎那間流露出復雜的情緒,起身再度行禮道:“謝陛下賞賜。”
開平帝卻沒有故作姿態,只是淡淡地說道:“這壹年來妳替朕辦好了幾件大事,雖然封賞還未定下,但是朕不會虧待有功之臣。如今天氣寒冷,妳奔波數千裏也不容易,喝碗湯暖暖身子。”
“臣遵旨。”
裴越垂下眼簾,然後站著將半碗湯緩緩飲下。
開平帝又問道:“吃飽了?”
裴越坦然答道:“七分飽,恐積食傷身,不敢吃得太撐。”
開平帝微微頷首,望著這個年輕臣子俊逸的面容,仿佛是要看穿他的內心,但他看見的僅僅是平靜之中帶著幾分感激的神情。
終究與旁人不同。
哪怕是莫蒿禮這樣的四朝元老,若是得到皇帝親自盛湯的恩遇,恐怕也只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可是裴越並未表現得太過激動,雖說相較於他進殿之初的戒備和抗拒,眼下神色柔和了許多,卻依舊保持著清醒的狀態。
若非如此心性,想來他也做不出那等偉業,以至於自己身為天子都陷入兩難的境地。
同時亦能證明,這段時間的冷遇委實刺痛他的內心,從這個角度似乎說明裴越仍舊是那個坦誠忠心的臣子。
壹念及此,開平帝緩緩起身,在吳貴妃的攙扶下向暖閣行去。這邊的宴席自然有宮人收拾,雖然壹時間人影憧憧川流不息,但無人發出丁點聲音,皇家氣象自然顯現。
皇帝沒有發話退下,裴越只能跟了過去。
來到暖閣之中,帝妃分居左右坐於榻上,裴越亦有壹張圓凳。
吳貴妃似乎還沈浸在方才的奇觀中,莫說宮人們沒有見過裴越吃飯時風卷殘雲的氣勢,連她也頗為驚奇,不由得微笑道:“都說宰相肚裏能撐船,中山侯亦不遑多讓。不愧是陛下欽點的大將軍,便是在宴席上都有這樣雄壯威武的氣勢。”
面對這位身份尊貴、幾與皇後分庭抗禮的後宮婦人,裴越從始至終都保持著足夠的警惕,因為他從未忘記過當初便是她不動聲色間險些除掉裴家的軍權,於是恭敬地回道:“不敢當娘娘謬贊。臣幼時缺乏長輩教導,故而時常做出粗魯之舉,有礙觀瞻還祈恕罪。”
開平帝不禁冷笑道:“聽聽,朕不過是隨意訓了壹句,他便牢牢記在心裏。”
吳貴妃輕笑道:“陛下,臣妾聽慣了那些違心的恭維,反倒覺得中山侯這般爽直才是忠臣所為。臣妾雖只是後宮婦人,卻也聽說過中山侯散盡家財賑濟南境災民,又不懼生死親自領兵縱橫於危局之中,足見他將陛下和國朝放在心頭上。”
她神色溫和地看了壹眼裴越,繼續說道:“想來陛下也喜歡中山侯的性子,所以才力排眾議將他加封為壹等國侯。”
開平帝的神色漸漸舒展開,不過仍以“胡說”二字批之。
裴越品出這位貴婦人話語中的深意,不慌不忙地說道:“娘娘,臣不敢妄言欺君,散盡家財實不敢當。祥雲號的確為賑災出了壹點力氣,不過也沒有賠上臣的本錢,而且在災情緩解之後,順勢在南境開設分號,將來也會將經營重心放在下面州府。說起來,臣在這件事上還是占了陛下的便宜。”
肅立在旁的劉保下意識地攥緊了袖中的雙手。
吳貴妃微微訝然,隨即無奈地笑了兩聲。
開平帝目光平靜地問道:“莫非朕的京都容不下妳的祥雲號?”
裴越緩緩擡起頭來,眼中露出壹抹憤懣之色:“陛下,臣昨夜還在永州境內時,便有府中管事倉皇來報,說是戶部官吏在大庭廣眾之下針對祥雲號。這些年臣從不曾放松對商號的管束,無論繳稅還是日常經營,絕不會有任何踐踏朝廷律法的行徑,卻不知戶部為何要針對臣?”
開平帝的語調冷了下來:“妳名下的商號朝廷不能查?”
裴越輕吸壹口氣,緩緩道:“將時間推到壹個月前,祥雲號在京都立足多年,為何戶部從來不查?便是要查,也應當按照規矩行文照會,但是那些人不去祥雲號的總店,卻跑去沁園圍堵臣的妾室,這是什麽道理?”
開平帝沈聲道:“妳是在質問朕?”
裴越低眉道:“臣不敢。”
開平帝沈默片刻,漠然道:“戶部所行之舉,朕不知其中詳情,這等小事也不會呈遞到朕的案頭。裴越,妳需要明白壹件事,戶部是朝廷的官衙,他們如何行事不需要提前向妳請示,更不可能因為妳中山侯的名頭就退避躲讓。”
裴越微微點頭道:“陛下說的對,各衙門行事也要依照章程規矩,否則戶部不就是自成壹體,不受朝廷律法的約束?臣明日就要去問問戶部尚書陸大人,他到底是依據哪條規矩去圍堵臣的妾室。”
“啪!”
壹聲輕響,周遭宮人心中壹顫。
開平帝擡手按於案幾之上,冷峻的眸光望著骨鯁姿態的裴越,久久未曾開口。
吳貴妃秀眉微挑,輕聲道:“中山侯,這裏面肯定有些誤會。戶部就算要查祥雲號,絕無可能去打擾妳的妾室,沒有人敢這樣做,陛下亦不會允許這種亂象的出現。其實這段時間陛下經常稱贊妳在南境的壯舉,頗為有妳這樣忠心能幹的臣子驕傲。”
“跟這個糊塗東西說這些做甚麽?”開平帝平復著情緒,寒聲道:“妳看看他這副樣子,難道朕會覬覦他壹個商號?朕身為大梁天子,難道會指使戶部去欺負妳的妾室?何其荒唐的想法,真是愚不可及!”
裴越依舊低著頭。
良久之後,他緩緩擡起頭說道:“臣知道陛下不會這樣做,臣只是不明白有些人為何敢這樣做。”
壹語出,這溫暖如春的暖閣內仿佛突然間湧進冰寒刺骨的朔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