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3章 【吃軟飯的境界】

　　桃花壹聲驚呼，然後語無倫次地說道：“少爺，那個公主壹點都不好，我聽良言說過，她還刁難過大小姐呢！還有葉姐姐和谷家小姐對少爺那麽好，怎麽可以讓公主進府，她會欺負葉姐姐和谷家小姐的，還有……還有林姐姐……”
　　裴越沈重地說道：“如果她只欺負妳，不欺負別人的話，妳願不願意讓她進府？”
　　桃花楞了壹下，小聲說道：“不挨打就行。”
　　裴越還要繼續調侃，林疏月不禁微微嗔道：“少爺別再嚇唬桃花了。”
　　桃花似懂非懂地望著她。
　　裴越嘆道：“我哪有嚇唬她？如果宮裏那位下旨賜婚，我難道抗旨不遵？疏月，將來說不定要委屈妳了，那位公主殿下性情暴躁蠻不講理，身份又極尊貴，連我都拿她沒辦法。”
　　林疏月美目流轉，輕輕柔柔地道：“只要少爺舍得，疏月心甘情願。”
　　裴越忍不住笑了起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林疏月也展現出頑皮的壹面，現在拿她毫無辦法，還是桃花比較憨笨。
　　只是經過林疏月這番打岔，桃花自然也反應過來，她不禁氣鼓鼓地嘟起嘴，又有些後怕地說道：“少爺就知道欺負我。”
　　“妳家少爺最疼的就是妳，不知羞的小丫頭。”葉七似笑非笑地接過話頭，然後望著裴越說道：“皇帝這次看似勢在必得呢。”
　　裴越很沒有形象地歪在椅子上，平靜地說道：“咱們這位陛下最擅大勢壓人，先用壹場家宴化解此前虧待我這位功臣的非議，緊接著放出賜婚的流言，讓朝野上下形成合力，倒逼我接受這個現實。在那些人看來，接受天家賜婚，若幹年後放棄軍權，這才是人臣之道。”
　　葉七憂慮地道：“如果妳強硬拒絕，那就是戀棧不去、辜負天子恩情、不顧君臣之義，進壹步延伸到妳有不臣之心。只要將妳身上的光環打掉，他再收拾妳就不會引起動亂，甚至原本站在妳這邊的重臣都會對妳窮追猛打。”
　　裴越淡淡道：“這是宮裏那位壹貫的手法，操弄人心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戲。”
　　林疏月心思聰慧，聞言不禁擔憂地說道：“少爺，要不要跟廣平侯府說壹聲？”
　　裴越搖頭道：“沒有這個必要，谷伯伯和蓁兒姐姐都是聰明人，知道我的苦衷，也不會懷疑我的真心。眼下風雨之勢已成，皇帝肯定會盯著我，越是這種危險的時刻越要謹慎低調。至於平陽公主，呵呵，就算皇帝將刀嫁在我的脖子上，她也不可能嫁進這座侯府。”
　　林疏月大為感動，桃花已然眼淚汪汪。
　　葉七輕嘆壹聲，緩緩道：“可是皇帝肯定會逼妳點頭，因為讓妳靠向大皇子、再以親情羈縻是解決妳們之間矛盾的唯壹辦法。賜婚的流言肯定是宮裏讓人傳開的，如今朝野上下都認為這是壹個好法子，畢竟很多人自以為是站在妳的立場考慮，不願看到君臣決裂，不想妳被逼上絕路，偏偏這種人最難應對。”
　　裴越輕笑兩聲，只是眼中殊無笑意，贊同道：“是啊，打著為妳好的名義，逼妳做違心的事情。”
　　桃花不解地問道：“葉姐姐，為什麽那些人壹定要少爺退讓呢？”
　　余者聞言莫不楞住。
　　見大家突然變得沈默，桃花縮了縮脖子說道：“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裴越忍俊不禁道：“還是我的桃花最聰明，壹語道破天機。妳沒有說錯，因為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做臣子的怎能讓聖天子為難？在絕大多數人看來，我年紀太輕功勞太高，不加以限制必然會成為權臣，威脅到社稷的安危。皇帝用賜婚來解除我的軍權，再利用公主下嫁保證我的安全，而非直接將我處死，已經稱得上聖君所為。”
　　女眷們不約而同地流露出憤怒的情緒。
　　林疏月感觸尤深，她想起當初的西境戰事，如果不是自己的夫君舍生忘死，靈州會有多少無辜百姓慘死於西吳鐵騎的刀兵之下？
　　明明他壹心為國，卻因為做了太多努力，反而陷入危險之中，這是何其無奈和悲涼的結局？
　　葉七擡眼望著裴越，輕聲說道：“這幾乎是壹個死局，如果妳硬頂著旨意，不僅會徹底失去皇帝的信任，還會讓百官站到妳的對立面。裴越，我知道妳的心思放在我們身上，但是也應該相信我們，讓那個公主入府也沒有……”
　　裴越非常罕見地打斷她的話，極其堅決地說道：“有些事我可以虛與委蛇，但是有些事不行。如果連家宅安寧都辦不到，我還有什麽必要在外面搏命？”
　　林疏月感激地看了葉七壹眼，因為這件事她不先開口，自己絕對沒有辦法相勸，於是溫柔地對裴越說道：“少爺，我們真的不介意。”
　　裴越態度溫和但是不容置疑地說道：“疏月，不必再說了。”
　　林疏月苦笑道：“是。”
　　裴越見她們憂色難解，便不再賣關子，微笑道：“妳們安心便是，雖說皇帝這壹手的確厲害，但我早就有了應對之法。他知道我的性子很暴躁，時刻會有掀桌子的可能性，所以先在宮中夜宴上暗示，然後又以流言造勢，為的就是磨掉我的脾氣，讓我心甘情願按照他的謀劃去做。但是在我表示臣服之前，他不會直接下旨賜婚，因為那時候就沒有轉圜的余地。”
　　他頓了壹頓，盡力和緩語氣道：“眼下還是拉鋸的局面，妳們真的不用擔心，要像以前那樣相信自己的夫君，好不好？”
　　林疏月道：“是，少爺。”
　　桃花用力點頭。
　　葉七只得暫時放下擔憂，又提醒道：“明天的朝會肯定會有麻煩，妳小心壹些不要著了皇帝的道。”
　　裴越伸了個懶腰，自信地說道：“壹切都在我預料之中。對了，明日清早就要入宮，今晚我去蕊香院睡吧？”
　　最後壹個音節上揚，他直勾勾地望著林疏月，將她看得霞飛雙頰。
　　然而葉七卻插話道：“晚飯過後妳到我這裏來。”
　　“嗯？好！”
　　裴越仿佛突然間精神起來，林疏月和桃花不禁抿嘴輕笑，葉七忍不住白了他壹眼。
　　自從蒲圻城裏那個令人記憶猶新的夜晚之後，返京的途中裴越無數次想要半夜偷偷摸進葉七的臥房，結果無壹例外被丟了出來。雖然他如今算是天下有數的高手，相較葉七的修為始終要遜色壹籌，而且他又擔心真的惹怒葉七，所以只能忍饑挨餓對月神傷。
　　沒想到竟然有峰回路轉之時。
　　夜色寂寂，侯府內燈火輝煌，壹直到走進青崖小築，裴越仍然無法平靜下來，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看得丫鬟們想笑又不敢笑，同時又有些害怕和好奇。
　　“妳能不能不要笑得像個傻子？”
　　葉七咬牙切齒，俏臉微紅。
　　她又怎會不知這家夥藏著什麽心思？
　　裴越輕咳兩聲，兩個大丫鬟心領神會地離開，然後便見他快如閃電地來到葉七身旁，張開雙手將她抱入懷中。
　　“不要胡鬧，喊妳來是有正事商量。”葉七用雙手推著他的胸膛，忍著羞意說道。
　　裴越並無過激的動作，只是將頭靠在她的肩上，微笑問道：“何事？”
　　葉七道：“妳先放開我。”
　　裴越道：“我不。”
　　葉七無奈道：“怎麽越來越像個孩子？外人眼前不怒自威的裴侯爺哪裏去了？”
　　裴越狡黠地道：“其實我最想的是和妳有個……”
　　“裴越，我真的有正事。”葉七吐氣如蘭，好在眼中並無怒色。
　　裴越這才松開雙手，走到床邊坐下，老老實實地道：“妳說。”
　　葉七來到桌邊倒了兩盞茶，柔聲問道：“上次和妳說銀子的事情，妳可還記得？”
　　裴越頷首道：“記得，不過這不算什麽麻煩。如今都中籌措了近二百萬兩，對外宣稱這筆錢會全部投入到靈州壹地，實則讓王勇先帶五十萬兩過去，足夠應付第壹階段的投入。剩下的銀子會通過隱秘的渠道送去南境。”
　　葉七就勢在桌邊坐下，微微蹙眉道：“靈州那麽大的攤子，五十萬兩肯定不夠。”
　　裴越微笑道：“無妨，我已經有了辦法，反正都中這些產業惹人嫉妒，不如摟草打兔子壹並解決。”
　　葉七想了想說道：“那也還是不夠，席先生那邊需要的是壹個天文數字。”
　　不待裴越繼續開口，她微微低眉道：“裴越，以前我同妳說過，我在太平錢莊有筆銀子。”
　　這句話將裴越帶回幾年以前的初見之時，在發現首陽山的露天煤礦之後，聽完他的宏大構想，葉七便主動出手相助。後來裴越反應過來，那筆錢應該是葉七的嫁妝，自然愈發感動，而且打定主意不會動用。
　　畢竟那要留給他和葉七的孩子。
　　此刻聽葉七舊事重提，裴越感慨道：“妳我本是壹體，按理來說我不該拒絕，可那畢竟是妳的私房錢，而且妳也知道南邊要用的銀子不是小數目……等等，妳不會是想說……”
　　望著葉七璀璨的眸光，裴越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葉七柔聲道：“那筆銀子是二百萬兩。”
　　裴越張大了嘴巴。
　　他千辛萬苦弄出祥雲號和沁園，最終也只籌措到將近這個數字，雖說只是賬面上可以流動的銀子，但也能說明葉七的豪富程度。
　　葉七解釋道：“當年葉家逐鹿失敗之後，僥幸活下來的先祖們便將家財隱匿起來，然後在近百年的時間裏通過各種手段轉入太平錢莊。這些天我已經和錢莊那邊打了招呼，讓他們盡快想辦法換成金子，然後妳讓人分批送去南境，交給席先生使用。”
　　裴越終於明白過來，葉家先祖葉成當年占據兩州之地，乃是與大梁高祖皇帝爭天下的梟雄，兩百萬兩雖然很多，對於葉家來說只是落敗之後的遺澤罷了。
　　“葉七……”他壹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動。
　　葉七遲疑道：“其實還有壹筆銀子……”
　　“還有？”裴越震驚不已。
　　葉七微微點頭道：“妳忘了嗎？陳希之假死之後，我廢了她的內勁，然後又將她的銀子收了起來，以免她又有想法。只是這筆銀子不在京都，而在南境各州之內，要動用的話稍微有些麻煩。我粗略算了壹下，這筆銀子大概在三百萬兩左右，如果不是此前她花費了太多，那將會是壹個恐怖的數字。”
　　裴越摸了摸下巴，沈吟道：“陳家的銀子暫且不動，真要動的話我會找陳希之說清楚，這和她本人無關，只因這是陳輕塵的遺產。雖然我對陳希之沒有半點好感，但是對於她的母親，我始終心存敬意。”
　　葉七釋然壹笑，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我那筆銀子妳可以直接用，不許再跟我客氣。”
　　裴越沒有再矯情拒絕，不說他的身家早已超過百萬，光是兩人的感情就已經親如壹體，自然不需要再分彼此。
　　見他答應下來，葉七舒心地道：“我會將取用的憑證和法子壹並交給妳，妳安排信得過的人南下告訴席先生。”
　　裴越感嘆道：“今天才知道我是何等有眼無珠，自家娘子竟是壹個大富婆。”
　　葉七被他的形容逗笑，打趣道：“那妳準備如何報答我？”
　　裴越笑吟吟地走過去，握著她的手說道：“當然是以身相許！”
　　“妳不是還要上朝麽？”
　　燭光掩映之中，葉七清麗脫俗的面容上泛著淡淡的紅暈。
　　“請娘子相信夫君的節操，大婚之日不遠，我保證只是擁妳入眠。”
　　裴越壹本正經，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呸……妳又來……”
　　葉七啐了壹聲，這次卻沒有將他丟出去。
　　只是她做好了被這家夥欺負的準備，等安寢之後，他卻很快睡了過去。
　　竟然沒有說謊。
　　葉七望著他入睡之後仍舊皺著的眉頭，不禁泛起疼惜的情緒，想來他肯定沒有表現出來的這般輕松，畢竟他要對抗的是這世上最強大的皇權。
　　更何況幾個時辰之後，他就要入宮面對那些豺狼虎豹。
　　她擡手撫平裴越眉心的皺紋，俯身在他臉頰上輕輕壹吻，然後依偎在他身邊。
　　久久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