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良人】

　　迎親隊伍在進入青玉坊之前被壹群人攔下。
　　這些人身著玄衣，手握特制長刀，乃是都中人人避之不及的臺閣密探。
　　為首之人年約四旬，身材高瘦，上前拱手行禮道：“太史臺閣荊楚，參見中山侯。”
　　裴越淡淡道：“荊主事不必多禮。”
　　荊楚看了壹眼對面滿身肅殺之氣的藏鋒衛銳卒，按下心中對這支精銳騎兵的好奇，面朝裴越說道：“裴侯，能否借壹步說話？”
　　裴越微微頷首，迎親隊伍和臺閣的密探同時向外退去。
　　荊楚略顯遲疑，隨後嘆口氣汗顏道：“還請裴侯恕罪，臺閣今日可能抓不到路姜。”
　　裴越忽地輕笑壹聲，搖搖頭道：“荊主事莫非是在消遣本侯？”
　　荊楚連忙否認道：“裴侯言重了。”
　　裴越道：“本侯不相信臺閣會在路敏畏罪自盡之後，放松對成國府眾人的監視。以路姜的城府和能力，他的所作所為怎能逃過妳們的眼睛？京都乃是天下腳下首善之地，竟然有罪臣之子勾連數十匪人當街刺殺國侯，妳們對此真的毫不知情？”
　　荊楚欲言又止。
　　裴越對他的觀感還不錯，所以並未疾言厲色，只是略微失望地說道：“京都太大，人口百萬，各方勢力魚龍混雜，就算是妳們壹時放松對成國府的監視，我勉為其難也能接受。但是，荊主事，眼下可不是防患於未然，而是有人明目張膽在大街上行刺殺之舉，臺閣手裏難道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妳現在居然跑來告訴我，臺閣在都中的數千密探抓不到壹個路姜？”
　　荊楚輕吸壹口氣，坦承道：“裴侯，下官確實在之前發現了路姜的謀劃，但是前幾天註意到妳的手下已經盯上路姜，於是下官立刻將此事告知沈大人。”
　　裴越微微壹怔，皺眉道：“所以妳們就置身事外？”
　　荊楚猶豫片刻，最終點頭道：“沈大人的意思是，既然裴侯早有準備，臺閣便暫不插手。其實在今天早些時候，路姜和他的人手消失之後，下官便遵照沈大人的指示暗中搜查。從成國府到都中所有可能發現路姜的地方，臺閣的密探皆已查過，然而最終壹無所得。”
　　“也就是說，在魚龍街刺殺爆發之前，路姜便已經人間蒸發？”
　　“是。”
　　“這位路少爺看起來可不像是怕死的人。”
　　“下官猜測，路家尊貴近百年，肯定攢下許多香火情。此番或許是京中有人不願看到路敏絕後，所以先幫路姜擺脫侯爺屬下的圍剿，然後又將他藏匿起來。至於魚龍街刺殺，想來應該是路姜性格偏執，明知不能成功仍舊要讓那些人送死。”
　　裴越眼中浮現那個壯漢的面龐，不動聲色地說道：“我對路家的過往不了解，不知道他家那些世交故舊都是誰，可是臺閣中必有存檔。荊主事，此前谷家親衛內鬼壹事妳出手相助，這份情義我壹直記在心裏，將來必定會有回報。但如今我不得不直白地告訴妳，臺閣密探必須在三天之內抓到路姜，我不想看到他繼續逍遙法外。”
　　他頓了壹頓，正色道：“路姜傷不了我，可是都中有很多我在意的人。”
　　荊楚鄭重地點頭道：“請裴侯放心，下官定會給妳壹個交代。”
　　裴越語氣和緩下來，緩緩道：“我還有正事要做，荊主事請便。”
　　“恭喜裴侯，下官告退。”荊楚拱手行禮。
　　裴越望著此人帶著那些烏鴉們離去的背影，腦海中再次想起魚龍街上那個壯漢的最後壹槍。
　　他眼中仿若飄起冰雪。
　　鄧載走過來，小心翼翼地道：“少爺？”
　　裴越輕聲道：“去林宅。”
　　……
　　青玉坊，林宅。
　　這邊的陣仗當然比不上中山侯府，林安都更是孤家寡人壹個，萬幸他在藏鋒衛中的人緣還不錯，是以諸多中下層武官來到林宅幫忙，倒也熱熱鬧鬧。
　　後宅正房之中，林疏月身著大紅對襟嫁衣，邊緣盡繡鴛鴦石榴圖案，胸前以壹顆赤金嵌紅寶石領扣扣住，外罩壹件品紅雙孔雀繡雲金纓絡霞帔。桃紅緞彩花鳥紋腰封垂下，搭配銷金描銀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繡出百子百福花樣，尾裙長擺曳地三尺許，邊緣滾寸長的金絲綴，鑲五色米珠，行走時簌簌有聲。
　　如瀑青絲梳成結鬟式，發鬢正中戴著聯紋珠鴛鴦滿池嬌分心，兩側各壹株盛放的並蒂荷花，垂下絞成兩股的珍珠珊瑚流蘇，中心壹對赤金鴛鴦左右合抱，明珠翠玉作底，更覺光彩耀目。
　　除了這身行頭之外，另有頸飾、腕飾和耳飾，渾身上下無壹凡品，皆是裴越提前派人備好的貴重妝飾。從清早開始裝扮，四個大丫鬟再加上兩位擅長此道的年輕婦人壹齊捯飭，亦整整用去三個時辰。
　　林疏月能成為靈州九大家之首，容貌本就極美，今日這般盛裝打扮，愈發顯得爍爍其華不可方物。旁邊站著的丫鬟們看得滿心羨慕，只恨爹娘沒有給自己壹張相近的面龐，更沒有這位姑娘被侯爺相中的好命。
　　林疏月倒沒有註意到這些目光，她只覺得無比緊張。
　　裴越給她的待遇已經遠遠超過壹般如夫人，甚至比得上那些官宦小姐出閣的規格，畢竟她曾經也做過十余年的大家閨秀，對自己這身行頭的價值並不陌生。
　　為了不辜負裴越的情意，她只在早上用了壹點吃食，後面便是連水都不敢喝，生怕在正式禮儀上出錯丟了裴越的臉。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看向門外的動作越來越頻繁，丫鬟們心知肚明，無不善意地輕笑著。
　　“來了！來了！侯爺來了！”壹名小丫鬟火急火燎地跑進來。
　　林疏月盼了許久，終於等來這壹刻卻顯得手足無措。
　　旁邊站著的大丫鬟倒是要冷靜下，壹把拽住氣喘籲籲的小丫鬟問道：“侯爺進府了？”
　　小丫鬟連忙擺手道：“不，不是，侯爺馬上就要到這裏來了！”
　　大丫鬟也驚了壹下，隨即立刻反應過來，快步走過去將紅蓋頭蓋在林疏月的頭上。
　　當此時，裴越緩步邁入。
　　所有丫鬟蹲身福禮道：“請侯爺安。”
　　“免了。”
　　裴越淡然說著，然後徑直來到林疏月面前，伸手掀起她的紅蓋頭，註視著她微微顫抖的修長睫毛，柔聲道：“疏月。”
　　林疏月擡頭看著他，望著他眼中的不盡溫柔，輕聲呢喃道：“少爺。”
　　裴越微笑道：“我來接妳回家。”
　　林疏月滿眼深情地訴說道：“少爺在的地方便是疏月的家。”
　　她不禁想起那首曾經聽過的西境小調。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
　　顛沛流離的昨日已經遠去，她終於等到自己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