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行宮遇刺

　　坐在吏部官衙的空地上，李道正大哭不已，壹個樸實的農戶漢子，從來沒有如此脆弱的時候。
　　自己的壹輩子就這樣了，本分守著這塊地，靜靜地老去，靜靜地湮沒於塵埃。
　　可兒子不壹樣，他才十五歲，若是兒子沒本事倒也認了，將來自己老去，把地傳給他，壹代又壹代，後輩裏終歸有個能出息的，老李家也算光耀了門楣。
　　然而兒子是有真本事的，盡管這本事從何而來並不清楚，但他的本事就擺在面前，李道正的想法很簡單，有本事的人，朝廷就得認。
　　無盡的不甘和委屈湧上心頭，李道正呆呆地坐在官衙前，不顧周圍行人好奇的目光，壹邊發著呆，壹邊抽泣哽咽。
　　不知過了多久，李道正終於站起身，拍了拍身後的塵土，使勁吸了壹下鼻子，仰頭看著天，長嘆壹口氣，小心翼翼地將兒子寫的詩收起來，塞進懷裏，如同什麽事都沒發生壹樣，安靜地離開。
　　夕陽西沈，朱雀大街上，落日的余暉將他的身影拖長，影子筆直得像壹支寧折不彎的鋼槍。
　　……
　　回到家已是夜裏，李道正推開柴扉之前用衣袖使勁擦了擦眼眶，又是平日裏古板沈悶的模樣。
　　李素坐在堂屋裏發呆，桌上的油燈搖曳不定，時而炸開壹朵昏黃的燈花。
　　李道正推門進來，李素起身迎上：“爹，白天妳去哪了？”
　　李道正搖搖頭，註視著已和他差不多高矮的兒子，難得地用粗糙的大手撫了撫他的頭頂。
　　李素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許久，李道正從懷裏緩緩掏出兒子寫的詩，懷裏揣久了，紙顯得有些皺，李道正急忙用衣袖抹平皺褶，遞給李素。
　　“娃啊……”李道正嘆息，仿佛想嘆盡壹生的悲苦：“要爭氣咧，壹定要為自己爭口氣。”
　　李素捧著自己寫的詩，看著疲態畢露的父親，疑惑地道：“爹，妳咋了嘛？”
　　李道正搖搖頭，笑了兩聲：“不早咧，快去睡，明早要去學堂做學問咧。”
　　說完李道正往房內走去。
　　李素定定看著父親的背影，壹種莫名的心酸湧上心頭，忽然道：“爹，以後壹定能過上好日子的。”
　　“瓜慫。”屋內傳來李道正的笑罵。
　　……
　　過上好日子當然要有錢，錢是衡量壹切好日子的唯壹標準。
　　不知道大唐的人怎麽衡量的，至少這是李素的標準。
　　掰著手指，數著日子，城裏文房店差不多該結算賬款了，首先把大房子蓋起來，至於家裏的家具，李素早就畫好了圖紙，只等大房子蓋好再請村裏的木匠做壹套。
　　李素算了算，在鄉下地方蓋個房子花不了多少錢，七八貫的樣子便很好了，只不過如何解釋房款來源是個大問題，李道正若看到這麽壹大筆錢從天而降，他最有可能的反應不會是喜極而泣，而是牽著兒子去官府投案自首。
　　……
　　河灘邊，東陽公主早早來了，百無聊賴地坐在石塊上，看著天邊的雲彩發呆。
　　李素遠遠看著她的模樣，笑了。
　　他也喜歡發呆，對發呆的人總有著莫名其妙的好感，他總認為壹個人有閑暇時若能毫無防備地發壹陣呆，不假笑也不假哭，露出原本想露出的表情，那麽這個人壹定不是壞人。
　　愛笑的女人運氣特別好，其實發呆也是。
　　李素也在東陽公主身邊找了壹塊平整的石頭，先用手擦去石頭上的灰塵，然後又跑到河邊洗手，壹遍又壹遍的洗，洗得很仔細，做完了這壹切，他才安心地坐下來。
　　東陽公主很無語地看著他的舉動，想笑，又覺得不淑女，眼睛悄然彎成了月牙兒。
　　這個……斯文敗類，居然比她這個金枝玉葉的公主還愛幹凈，而且……為何就是看不慣自己戴三支簪子？壹定要對稱，要工整才合意？
　　“不錯，今只戴了兩支簪子，看起來順眼多了，今看到妳，由內而外感到舒坦。”李素的誇獎很直白，至少這個年代的人不會這麽不含蓄。
　　東陽公主俏臉悄然染上了紅暈，卻使勁板起臉，讓自己看起來很不滿。
　　“今日本來要戴三支簪子的，出門前忘記了，明日我便戴三支簪子給妳看。”
　　頓了頓，東陽公主瞪著他：“妳剛才說今日才看我順眼，難道以前每日都看我不順眼？”
　　李素嗔怪地看她壹眼：“話怎能這麽說？以前當然也看妳順眼的，特別是那天下午……”
　　東陽公主喜滋滋地問道：“哪天下午？”
　　“妳面前堆著十貫錢的那天下午，真的，那天妳快把我的眼閃瞎了，妳整個人仿佛散出萬道金光，跟西天如來似的，當時我差點向妳跪拜了……”
　　東陽公主笑容凝固，俏臉漸漸黑了：“李素妳這個斯文敗類，還可以更無恥點麽？妳當時想跪拜的是我還是那十貫錢？”
　　“不要在意那些細節……”
　　……
　　……
　　二人風輕雲淡閑聊之時，長安城外卻發生了壹件震驚全城的大事。
　　長安城西北二百余裏的九成行宮內，大唐皇帝李世民居然遇刺了。
　　刺客不多，四十多人，為首的刺客名叫“阿史那結社率”，名字很怪異，從姓氏可以看得出來，此人是突厥人。
　　說到這個名字，不得不說說他的哥哥，阿史那結社率的哥哥阿史那什缽苾，曾經的東突厥突利可汗。
　　大唐武德年間，東突厥正是風光之時，幾大部落時常結兵壹處，入侵大唐境內殺人放火搶糧搶女人，其中最大的部落當屬頡利可汗和突利可汗兩支。
　　武德七年，頡利可汗和突利可汗再壹次入侵大唐，是的，他們又來了，帶著滿滿的惡意。這次大唐皇帝李淵不樂意了，因為這兩大部落已打進了關中腹地五隴阪，李淵雖然剛剛建國才七年，無論國力還是兵力都非常孱弱，然而這壹次也不得不龍顏大怒。
　　這是不把皇帝當幹部啊，怎麽辦？揍他！
　　於是李淵下旨，秦王李世民領兵於五隴阪抵禦突厥兵鋒。
　　李世民是個很不錯的將才，領著大軍剛剛到達五隴阪，與突厥人遙遙對峙，然後他便做了壹件讓人忍不住為他的機智點贊的事。
　　他二話不說派人找到了突利可汗，三下五除二便跟突利可汗拜了把子，結為異姓兄弟。
　　突利可汗樂壞了，拍拍屁股很痛快便陣前反水，背叛了頡利可汗站到大唐那壹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