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別忘了我

　　顧楠將手中的茶喝下，茶杯輕輕地擺回了桌案，擡起眼睛看向郭嘉問道。
　　“要喝茶嗎？”
　　郭嘉點頭應道：“好。”
　　顧楠拿起茶壺給郭嘉倒了壹杯，水註入杯中的聲音輕響，顧楠也壹邊說道。
　　“沒有千年，距今不過四百六十壹年。”
　　時間太久了，很多事情，她都已經記不清楚了。獨這件事，她記得很清楚，因為她是壹年壹年數過來的。
　　“奉孝。”倒完了茶，顧楠笑了壹下，將茶壺放下。
　　“妳將這些說出來，不怕我對妳下毒手嗎？”
　　郭嘉看著對著自己輕笑的白衣人，也笑著搖了搖頭。
　　“我所認識的顧先生，不會做那樣的事。至於此事，嘉沒有同任何人說過，日後也不會同別人說。”
　　“是嗎，多謝了。”顧楠的眼中漸漸出神，陷入了壹段很久遠的追憶裏。
　　勾起嘴角，灑然地說道：“奉孝，妳可讀過史記？”
　　“自然。”郭嘉舉杯飲茶：“此書可稱史家鴻篇。”
　　“說來妳可能不信。”顧楠自嘲地笑了笑：“那史記中的白孝便是我。”
　　郭嘉壹楞，隨後釋然地擡了壹下眉頭：“事到如今，嘉還有什麽不能信的呢？”
　　“有壹件事，我沒有騙妳。”顧楠對著郭嘉，緩緩地說著。
　　“那壹年，我確實流落街頭，饑腸轆轆，所以我去偷了壹個老人的錢袋。被當場抓住，他握著我的手腕，怎麽掙也掙不開。那老頭看著我半響，讓我跟著他走，我當時以為倒了黴，逃不了只能硬著頭皮跟著。誰知道，那老頭請我吃了壹碗豆飯，將我領回了家。從此，我便做了他的弟子。”
　　百年之後，這件事顧楠就沒有再同任何人說過，如今是終有壹個人可以說了。
　　但是說起來的時候，她卻是心緒紛紛，帶著怎說也說不清楚的感覺。
　　大概就和人到老時，躺在搖椅上，回想著自己兒時家中的事壹樣吧。縱有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也只能說出平淡。那時的武安君府，對於她來說，就是她的家。
　　郭嘉見到顧楠的眼睛看向堂外，也回頭去，發現她正看著堂外的壹顆樹。
　　他默然地垂下了眼睛，過了壹會兒，問道。
　　“顧先生，這四百余年裏，可是每壹世都有人陪著妳？”
　　沒有什麽好隱瞞的，顧楠看著樹，如實答道：“有時有，有時沒有。”
　　“那，顧先生。”
　　郭嘉回過頭，溫和地笑了起來。背後是堂外的暖陽，還有搖曳的樹蔭。
　　“嘉余生尚有幾載，便當作陪先生走壹段吧。”
　　大概是被微風吹動，放在桌案上的茶杯中，水面泛起了絲絲漣漪。
　　顧楠側過頭來，桌前的人正對她笑，可她卻只是在幾息之後，移開了眼睛。
　　“妳知道余生幾載，對我而言不過是轉眼之間而已。”
　　“那又如何？”郭嘉問道：“起碼，在這轉眼之間，顧先生不會是壹個人。”
　　不會是壹個人。
　　顧楠的眼中是堂外的樹，從前，武安君府空無壹人的時候，她總是喜歡壹個人坐在樹下，想著故人還在。
　　或許是她自私吧，她不想這樣再來壹次。
　　站起身來，離開了桌間，顧楠說到。
　　“我今日累了，奉孝妳先回去吧，就不送了。”
　　說著，轉身走開。
　　“先生。”顧楠的身後傳來了郭嘉的聲音：“嘉只能陪先生走過這轉眼之間，日後無數載，路遙且阻，先生路上，多多珍重。”
　　顧楠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走下了堂去。
　　可走到堂後的時候，她卻正好見到玲綺站在那裏，紅著眼睛。
　　玲綺見到顧楠，慌亂地四下看了看，笑了壹下，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
　　“秀兒姐說針線用完了，房裏找不到，就讓我來這裏找找。”
　　她在壹個櫃子上拿起壹個針線盒，就低著頭，快步地走了下去。
　　顧楠看著她離開，壹句話也沒有說。
　　晚飯後，顧楠戴著鬥笠，抱著無格坐在院子邊的青瓦下。
　　擡起頭透過青瓦，夜空晴朗，烏雲的天空中能見到壹條星河璀璨，點點繁星點綴著的夜空和後世只能見到的陰雲密布有太多的不同。
　　那片星空吸引著人的視線，像是能夠讓人墜入其中壹般。
　　顧楠也看得入神，直到她的身後傳來了壹陣腳步聲。
　　“綺兒？”
　　顧楠出聲問道。
　　“嗯。”身後傳來壹個應聲，玲綺走到了顧楠的身邊坐了下來。
　　手中拿著這壹個手帕，慢慢地遞到了顧楠的面前。
　　“師父，送給妳。”
　　“哦？”顧楠輕笑著接過手帕，是壹塊白色的方帕，上面還繡著壹朵花，算不上好，但是起碼還能叫人認出來。
　　“這是妳繡的？”
　　“嗯。”玲綺裝作看著星空，點了點頭，或許是因為夜色，沒叫顧楠看見她臉上的微紅。
　　顧楠低下頭，目光落下方帕上的花上：“這是什麽花？”
　　“石楠花。”玲綺回答著。
　　笑了笑，顧楠將方帕收進了自己的懷中：“多謝綺兒。”
　　見玲綺正看著天上，也壹起看去，壹時興起指著最靠近北天極的壹顆星說道。
　　“那顆星，叫做北極星，壹直不會變，永遠指著北方。”
　　玲綺看著顧楠指著的星星想了壹會兒，向顧楠問到。
　　“那師傅，有沒有永遠指著南方的星。”
　　“這倒是沒有。”顧楠仰頭看著天上，笑著搖了搖頭。
　　沒有嗎？
　　玲綺呆呆地望著星空，明明有這麽多星星。
　　兩人坐在那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玲綺的頭靠在顧楠的肩上，想來是已經快要睡過去了。
　　夜裏風涼，顧楠拍了拍肩上的人說道。
　　“綺兒，若是要睡了，就先回房吧。”
　　壹時沒有回音，過了壹會兒，靠在她肩上的人才小聲地說道。
　　“師父”
　　“嗯？”顧楠沒有聽清側過了耳朵。
　　“別忘了我。”
　　靠在她肩上的人，不知是夢是醒地喃喃著。
　　顧楠怔了壹會兒，伸手搭在她的頭上，微微點頭：“嗯，不會的。”
　　刁秀兒洗完了碗筷，走出來的時候見到顧楠和玲綺坐在壹起，玲綺的樣子像是已經睡著了。
　　抿嘴淺笑著在房中拿了壹件外衣，走到兩人的身邊，將衣服小心地蓋在了玲綺的身上。
　　“哪有就這麽睡了的。”
　　顧楠看向她，輕聲說道：“忙了這麽久，妳也早些去休息吧，等會兒我送綺兒回房。”
　　“沒事。”刁秀兒坐下，安然地看著小院，臉上的神情很溫馨。
　　“我也想陪妳們坐壹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