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7章 小弟有禮

　　唐觀今日很郁悶，確切地說，他近日以來，壹直都挺郁悶的。
　　那日他拿了李牧的詩到弘文館當做自己的詩交卷，打算壹石二鳥，給李牧找點麻煩，也讓孔穎達添點堵。但是他沒有想到孔穎達戰鬥力竟然如此之差，在李牧面前僅僅過了壹招就趴在了地上，到今日都快壹個月沒出府門了。而他，因為事情是他引起的，又兼他是李牧的繼弟，憤怒的教授和學子們不敢去找李牧的麻煩，就來找他的別扭，這半個多月在弘文館不知道受了多少欺負，吃了多少悶虧，想想都很心塞。
　　而李牧這邊呢，自那日之後，唐觀就再也沒敢在他面前出現。尤其見識了李牧噴暈孔穎達以及之後的諸多事跡，他就更不敢露面了。他怕李牧報復，這幾日都在盤算要不要回並州老家躲兩年算了。
　　但是今日，他躲不過去了。因為他的老爹唐儉，在面聖的時候得知了壹個秘密消息。陛下有意為大唐日報正名，著李牧辦理此事。李牧打算在弘文館、崇文館、國子監中選拔編纂，擇其優秀者，推舉為‘禦前行走’，這雖然只是壹個暫定為九品的微末小官，但它卻是壹個大大的進身之階，禦前行走啊，可以旁聽朝議，在皇帝面前露臉。而且皇帝既然看重此事，少不得會有考校之心，萬壹合了聖意，豈不是壹飛沖天？
　　就算沒有這個運氣，轉過年來可就要科舉了，此次李牧選的人都在明年應試之列，所作文章，也無外乎朝政民生，這可都是皇帝看重的東西，若能有壹兩個出名的文章，來日科舉之時，得是多大的助力。
　　因此唐儉回了家，便要唐觀去拜訪李牧。雖然他貴為國公，但後代的前程，也不是全都能安排得了的。嫡出長子可以繼承爵位，而到了嫡出次子就只能等皇帝加恩了。唐儉嫡出庶出共有七子，已經有六個得到了李世民的加恩，長子唐松齡，太常寺卿，次子唐蒙，折沖校尉，三子唐同人，司農少卿，四子唐嘉會，忻州刺史，五子唐善識，前幾日剛剛得了李世民恩典，賜為豫章公主的駙馬，六子唐授衣，目前也在軍中任職。六個兒子都有了安排，已經是皇恩浩蕩恩寵不斷了。長安城這麽多的皇親貴胄，也少有恩寵至此的。到了幼子唐觀這兒，唐儉實在是沒有那個臉皮再向李世民請求了。
　　如今李牧這兒有了機會，作為李牧的便宜後爹，好歹壹家人，自然不用白不用，於是唐儉就把唐觀打發過來了。府內今日宰羊，唐觀也沒空手，捎帶了壹只過來，雖然他也知道李牧現在有錢的很，不缺壹只羊，但是他又沒別的可帶，空手擔心挨揍，還是帶了過來。
　　來到侯府門前，看著禦筆親題的‘逐鹿侯府’四個大字。唐觀不禁感慨萬千，他跟李牧相比，若論出身門第，並州唐家也僅僅是稍遜於五姓七望而已，父親唐儉身居高位，深得兩代帝王信任，放眼天下也是無人敢欺，而李牧出身邊陲小城，執戟長之子也，如何比得了。論年齡呢，李牧不過才大他兩歲而已。弘文館中不少與李牧壹般年紀的，還都在讀《論語》呢，談及作詩，十個裏面八個不會。而李牧這廝，竟已經能作詩把孔聖的後人氣暈過去。叫人好不生氣，這天底下真有生而知之的天才麽？
　　“叩門。”
　　唐觀騎在馬上，對隨從吩咐道。他壹個翩翩公子，自然不能自己扛羊，所以來的時候，帶了幾個隨從。其中壹個隨從應了聲，走到門口叩門，只敲了兩下，門房便把門打開了。他見過唐觀，認得，見是他來了，趕緊道：“唐公子來了，快請，侯爺在工作室裏忙著，吩咐了不能打擾，唐公子可在大堂稍後，小的這就去通知夫人。”
　　唐儉從馬上下來，隨手把韁繩拋給隨從，指了指隨從肩上扛著的羊，道：“今日府中宰羊，就給兄長帶了壹只。”
　　門房趕緊道：“謝過公子。”
　　“唔……”唐觀鼻子哼了聲，邁步往裏進。還沒走出兩步，忽然耳畔傳來風聲，緊接著傳來石頭崩裂的巨響，嚇得汗毛直豎，定睛壹看，壹把巨斧從他身旁壹尺左右的地方飛過去，砸進了假山之中。斧柄帶著鎖鏈，竟然是投擲過來的。
　　“有刺客！”唐觀扯著脖子尖叫了壹聲，鉆到了門房身後。
　　隨著這聲喊叫，只見各房頂，圍墻，隱蔽之處，憑空出現了十幾個人，唐觀壹看，嚇得趴在了地上，捂著腦袋口中叫道：“好漢饒命，我是過路的，放我壹條生路啊！”
　　李牧從柱子後面出來，嘆了口氣，道：“這便是我逐鹿侯的繼弟，真是羞煞人也。”
　　“啊？”唐觀從地上爬起來，看到李重義手壹抖，巨斧便回到了他的手裏，哪還不知道被整蠱了，惱羞成怒道：“妳……妳這個門房，妳不老實啊妳！”
　　他本來想沖李牧發怒，但是話到嘴邊沒敢，只好遷怒給了門房。
　　門閥趕緊賠笑道：“公子消消氣，咱也不知道啊，咱壹直在門口來著……”
　　“哼！”唐觀從地上爬起來，強忍著怒氣，向李牧鞠躬行禮：“兄長在上，小弟前些日子做錯了事情，心中羞愧至今，壹直不敢出現在兄長面前，今日父親教訓了壹番，小弟幡然醒悟，特來登門道歉……”這時他的隨從扛著羊進來，唐觀趕緊說道：“今日府內宰羊，帶了壹只給兄長。”
　　“哦，有心了。”李牧笑了笑，道：“還有別的事麽？”
　　唐觀搖了搖頭。
　　“那回去吧，替我給我娘還有妳爹帶個好。”
　　“……”
　　看著李牧轉身要走，唐觀心頭仿佛有壹萬只懷孕的草泥馬狂奔而過。這不對啊，說好的禮數呢？眼瞅著日暮西垂了，怎麽也得留下吃個飯吧？
　　眼看著李牧要走遠了，唐觀想起老爹囑咐的話，硬著頭皮道：“兄長，小弟被訓了好幾個時辰，午飯都沒吃，這……”
　　李牧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街上有湯餅鋪，沒錢讓門房給妳拿。”
　　“我錯啦！”唐觀終於放下了臉面，扯著脖子喊了壹聲。李牧這才停下了腳步，回頭道：“誰錯了？”
　　“我錯了。”
　　“誰？”
　　唐觀緊咬著牙，道：“我、莒國公唐儉之子，唐觀，我錯了！我對不起兄長，還沒有及時道歉，我罪大惡極。請兄長原諒，今日之後，唯兄長馬首是瞻！”
　　“這就對了嘛！”李牧笑意盈盈地走過來，把唐觀扶了起來，道：“怎麽樣，把心裏憋著的話說出來，是不是很舒服啊。我知道妳早就想跟我道歉了，因為妳怕我報復妳嘛，那天在馬場遠遠地看到我，嚇得灰頭土臉地就跑了，何苦來哉，好歹我也是妳的兄長，我這個人又是出了名的大人有大量，豈會跟妳壹般見識。跟我道個歉，我就原諒妳了嘛！喲喲喲，咋還眼含熱淚呢？是不是有點後悔帶隨從啊，如此丟人的壹幕，要是傳了出去，以後妳的威嚴可就掃地咯……”
　　唐觀被連連戳中痛處，要不是實在惹不起李牧，他真想沖冠壹怒……但這個念頭，在看到李牧身後抱著巨斧的李重義之後，徹底消失無影無蹤了。這逐鹿侯府裏沒壹個正常人，拿那麽大的斧子飛來飛去，有病吧！傷著人怎麽辦？不、傷不著人，因為只要碰到，那人肯定就死了，沒有受傷的機會。
　　事已至此，還要什麽顏面不顏面的。心裏確實如李牧說得那樣輕松了很多，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都這樣了。
　　唐觀垂著頭，自動規避了李牧的嘲諷，道：“兄長，小弟這次來，是因為父親在跟陛下議事的時候，聽說了大唐日報要在弘文館招編纂的事，想讓我試壹試。兄長要是覺得小弟能行，提攜壹把，小弟感激不盡。”
　　“我當是多大的事情呢，這事沒問題，包在哥哥身上。”
　　唐觀眼巴巴地看著李牧，不知道他說得是真是假。答應得這麽快，總感覺好像哪裏不對勁似的。
　　李牧微微蹙眉，道：“怎麽，有什麽懷疑的嗎？妳看我的兩只眼睛裏，難道不是寫著真誠二字麽？左眼真，右眼誠，妳仔細地看，看不到麽？”
　　“看到了，看到了！”唐觀趕緊點頭，他哪敢說沒看到。
　　李牧拍拍唐觀的肩膀，道：“不要多想，今天府內有客，不方便留妳，不然妳哥哥我差壹雙筷子麽？妳這麽想我可不對啊！”
　　“是是是，小弟的錯，都是小弟的錯。”
　　“這次原諒妳了，走吧！”忽然李牧想起了什麽，拍了下腦門，又叫住了唐觀，道：“我釀了壹種新酒，叫做‘狀元紅’，妳抱兩壇去，給繼父大人品鑒品鑒。”
　　“啊！”唐觀壹聽有新酒，又叫‘狀元紅’，不由吞了口口水，趕緊道：“謝過兄長了。”
　　“去吧。”
　　李牧說完，轉身離去。轉過回廊，李重義問道：“老大，我覺得他這個人，不太夠義氣。”
　　李牧笑笑，道：“講不講義氣，不也是我的繼弟麽？再說了，就妳老大我這人緣，怕是也找不著跟我壹條心的人，與其便宜了別人，還不如便宜這小子了。去跟廚子說壹聲，他帶來的那只羊今晚便烤了，款待張家寨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