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4章 混不吝

　　李世民最終還是敗下陣來，氣哼哼地回宮去了。
　　這也是李牧預想中的結果，從李世民露面，李牧便知道，今天他贏了。正如他之前分析的那樣，對於真正的人才，李世民的容忍度是很高的。而他，壹手礦，壹手鹽，壹邊是從老牌門閥五姓七宗爭取來的三個，急需要安撫。另壹邊是李世民在軍事上依仗的關隴貴族，從龍之臣。李世民必須對這兩夥人有個交代，但是這兩件事，完全都是李牧搞出來的，玩法只有他自己清楚，李世民想找個人代替李牧，根本不可能找到。
　　因此，李牧成了如李靖壹樣，如今大唐朝堂不可缺少的那個人，無可替代。
　　既然無可替代，李世民就不能把他怎麽樣，這便是李牧放肆的依仗。而且，李牧把自己的放肆，加了壹層包裝。這層包裝，便是利用了他的年齡，以及他壹直以來營造的‘人設’。妳們把我當成‘孩子’，那我就做壹個‘熊孩子’。反正我出身粗鄙，沒什麽教養，壹根筋不行啊？狂妄不行啊？沒教養不行啊？誰讓我粗鄙呢？
　　當然，這壹切都是建立在，李牧已經立下的功勞上。
　　貞觀犁，印刷術，馬蹄鐵等等秘法，還有工匠坊墊進去的錢，壹直以來做的事情，此時都成了‘輔助條件’，李世民心中有愧，覺得欠了李牧的人情，這才是重中之重。便是如長孫無忌這樣的野心家，也被蒙騙了過去，只當李牧是腦子堵了。否則如何解釋，他敢跟李世民犟嘴？
　　李牧是穿越者，這個先決條件，對除了他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是未知的。長孫無忌和王珪雖然都是人中龍鳳，但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李牧鬧這麽大壹出，是為了爭取自由和尊重。或許在他們的心中，這兩件事根本就不存在。他們不能理解李牧在意的點，就像李牧為什麽要掙紮壹樣，都是彼此不能理解的事情。
　　至於李牧為何最後要拋出‘琉璃’，他是為了提醒李世民。他，是壹個有用的人。他的潛力是無限的，今天有琉璃，明天還會有什麽新奇的東西，誰能知道？誰能估量？李世民身為帝王，絕對是要列入考量中的。
　　且不說李世民目前為止，對李牧的觀感還是好的。就算如魏征，李世民恨不得殺之而後快，但因魏征於山東大族的不可替代性，他還是能壓住自己的脾氣，給魏征加官晉爵。李牧便知道，李世民真正看重的，還是他的江山。只要對他的社稷有用，他是不會胡亂殺人的。
　　有了這些因素的保證，李牧才能有恃無恐，慷慨激昂，振振有詞。但是說完了，他也很後怕。畢竟‘對方辯友’是皇帝啊，萬壹給氣得失去理智了，什麽社稷、什麽江山都不考慮了，就要砍了妳……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好在，沒鬧到那壹步。李世民不愧是千古壹帝，有數的明君，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這場‘辯論賽’，以李牧的勝利而結束。
　　既然勝利了，那麽……
　　李牧挑了挑眉毛，嘴角勾了起來。
　　話分兩邊。
　　從大理寺出來，李世民怒氣沖沖地起駕回宮。長孫無忌與王珪恭送李世民離開，便也要各自回府了。他們的府邸相距不遠，正好是壹路。王珪向長孫無忌打了個稽首，道：“國舅爺，可否賞臉與我同乘壹車？正好有事情，想與國舅爺討論壹二。”
　　長孫無忌聞言，爽快道：“如何不可，叔玠請。”
　　“國舅請。”
　　倆人互相禮讓了壹下，還是長孫無忌先上了車。王珪隨後，倆人壹同坐在了車裏。
　　王珪身為宰相，又是太原王氏出身，自然不缺錢。他的馬車，也是非常寬大，不要說是兩人乘坐，便是六人，八人，也坐得下。
　　二人相對而坐，馬車緩緩前行。
　　長孫無忌看了看王珪，道：“叔玠邀請我來，不知想要討論何事？”
　　王珪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國舅，今日之事，不知您如何看待？”
　　“今日之事？”長孫無忌沒有輕易答話，而是又把話還了回去，道：“叔玠可說的是李牧？”
　　王珪點頭，道：“國舅可曾見過陛下這樣對待壹個臣子麽？”
　　長孫無忌微微蹙眉，其實王珪不提，他也察覺到了。但是王珪這麽壹提，倒是讓他重視了起來。
　　是啊，李世民何時如此對待過壹個臣子？剛剛聽二人對話，李牧的放肆，李世民的容忍，便是連長孫無忌，心中都有了艷羨之感。這等恩榮，絕非尋常。
　　但是，長孫無忌是萬萬不會在王珪面前表現出半點羨慕的。因為他是當朝第壹人，絕對不能羨慕任何人，否則，當朝第壹人就要易主了。
　　長孫無忌淡淡道：“李牧已經入了宗籍，算是陛下的侄子。對待子侄麽？自然是要有些區別的。”
　　王珪只是笑，卻不拆穿。長孫無忌看著他的笑容，心中恨恨。這頭老狐貍，竟然嘲笑起我來了，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在想什麽！
　　長孫無忌清了下嗓子，話鋒壹轉，道：“倒是叔玠，今日怎麽這麽巧，也來天上人間買茶？想必，是收到了什麽風聲？為了旁的事情來的吧？”
　　王珪臉上的笑容壹僵，收斂了起來，道：“國舅何必如此說話，妳我二人，彼此彼此。我是為礦，國舅是為了鹽……勞碌的是咱們，獲利可不是壹家，何必挖苦呢？”
　　長孫無忌聽他這樣說，心裏便舒服了不少，道：“這話是壹點也不錯……李牧小子說，明日上午解決礦的事情，下午解決鹽的事情，叔玠，看來，明天上午，妳得走壹趟了？在大牢裏面辦公，也虧得這小子想得出來！”
　　王珪笑了笑，道：“不走壹趟，還能怎樣？我倒是不急，可是趙郡李氏，清河崔氏等不了了。無奈，只好讓國舅等到下午了。那麽，午飯過後，國舅也得牢中走壹遭了？”
　　“唉，沒轍呀！”
　　倆人彼此對視了壹眼，都笑了起來。
　　這時趙國公府的馬夫在車外提醒到家了，長孫無忌便與王珪作別，從他的馬車上下來。王珪拱拱手，繼續往前走，到他家還有壹段。
　　看著馬車漸遠，長孫無忌臉上的笑意冷了下來，甩了壹下袖子，徑直往府裏走。
　　“讓沖兒來書房見我！”
　　另壹頭，王珪也到了家。王普早早等在這裏，見王珪下馬車，趕緊迎了過去，道：“大哥，李牧怎麽樣了？”
　　“沒事，等會我跟妳細說。明日國子監那邊告個假，代替我去大理寺監牢走壹趟。”
　　“啊？”
　　太極宮。
　　李世民坐在案幾之後，壹動不動，已經過去了壹個時辰。
　　高公公兩次詢問是否用膳，李世民也沒搭理他，像是得了癔癥似的。高公公伺候李世民多年，知道他在想李牧的話。但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便囑咐小太監去立政殿尋長孫皇後來。
　　不壹會兒，長孫皇後便來了。高公公遠遠看見儀仗，趕緊迎了上去，道：“皇後，您可快勸勸吧。陛下已經呆坐壹個時辰了，這樣下去，老奴擔心龍體呀。”
　　“稍安勿躁，去準備晚膳吧，本宮先去看看。”
　　“諾。”高公公應了聲，依言去準備晚膳了。長孫皇後讓隨行的宮人都在殿外等著，壹個人進了太極殿。
　　“陛下。”
　　“嗯……嗯？”李世民下意識應了聲，聽到是長孫皇後的聲音，才像是剛緩過神似的，把頭擡了起來。看到長孫皇後滿臉關切的樣子，勉強笑了笑，道：“皇後怎麽來了，是高幹派人通知的吧？又是多此壹舉！”
　　長孫皇後來到李世民跟前，道：“陛下，高公公也是為了您的龍體著想。事情臣妾已經聽說了，李牧這孩子，確實是放肆了壹些。”
　　壹句‘孩子’，為李牧下了個‘定語’，把事情的程度降了下來。既然是孩子而不是臣，那麽自然可以包容，不必過於苛責。
　　但是李世民聽起來，卻特別的刺耳。他又想起李牧說他欺負孩子，算不得君子那句話了，又苦笑了起來。
　　長孫皇後看到李世民的反應，感覺很奇怪，便問：“陛下，是臣妾說錯話了麽？陛下為何苦笑？”
　　李世民便把李牧的話從頭復述了壹遍，長孫皇後聽了，也變成了和李世民壹樣的表情。但是苦笑過後，長孫皇後又道：“陛下，臣妾覺得，李牧小子說得……也有壹定的道理。細想之下，還真是這麽回事。自打這孩子來到長安，對待陛下可是沒有半點謀求算計，發明了什麽好東西，也是立刻拿來獻給陛下。掙的錢也都花在了公事上，心裏有什麽話，也都說出來。在臣妾看來，倒是比那些口中恭維陛下，心裏不知在盤算什麽的人要好得多。陛下覺得呢？”
　　李世民點點頭，道：“朕也是這樣想，只是朕就是看不慣這小子的樣子，妳是沒有親眼看到。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那副模樣有多氣人！朕真想揍他，但是還不能揍。這小子奸猾似鬼，早就給朕挖好坑了。他是忠臣孝子，朕揍他朕就是昏君……唉，這口氣給朕憋得呀，朕剛剛想了壹個時辰，竟沒找到破解之法，想得腦袋都開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