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0章 刺殺

　　號牌是木頭雕的，上面有獨壹無二的‘鋼印’。生鐵的凸版印，打在軟木上，便是壹道完整的印，這東西全天下只有內務府和外務府有，不怕旁人仿造，就算是仿造了，印上面也有暗刻，尋常人看不出什麽來，明眼人壹眼就知道真假。
　　號牌和‘關防’是壹起用的，號牌用來分配，而關防用來做‘臨時身份證’。否則這麽多的突厥人南下，會引起地方的恐慌的。
　　“錢……”範德彪小聲地嘟噥了壹句，立刻遭到了馬管事的呵斥：“錢錢錢，眼睛裏就只有錢。虧妳還是伺候過白爺的人，真真叫人丟臉！人到了那邊，錢自然給妳，怎麽，害怕侯爺賴賬不成？”
　　“怎敢怎敢——”範德彪唯唯諾諾地退下了，臨走的瞥了壹眼，馬管事的賬面上，確實是記了數的，心便放了下來。
　　回到同羅等人所在的棚子，果然有不少像範德彪壹樣的商賈，來遊說同羅等人隨他們去登記，甚至有人當場拿出酒肉來，說只要跟著走，這酒肉就給了。
　　幸好有同羅在，同羅告訴他們，哪有平白無故的好事兒，這些人都不認識，能白給酒肉吃？若吃了他們的酒肉，指不定攤上什麽事兒呢？範大叔這壹路上對大家夥不錯，做人當知恩圖報雲雲……總之，說了壹大通，總算是成功拖到了範德彪回來。
　　範德彪見此情景，也是十分感動。酒肉他也有，而且早就準備了。他早就料到，會有這壹遭，所以做了準備，即便沒有這事兒，他也要請這些人吃壹頓酒肉，不為別的，就為等事情敗露的時候，念著這頓酒肉，不被人戳脊梁骨。
　　雖然說，大家可能這輩子也見不到面了，但是能少被念叨，還是少被念叨壹點兒好。畢竟範德彪也是有兒子的，為後代考慮麽。
　　壹頓酒肉吃下肚，範德彪也向眾人坦白了，他從中抽取傭金的事兒。有道是吃人嘴短，大家得了範德彪壹路的照拂，又剛吃了這輩子都沒吃過的酒肉，誰還好意思說什麽？有些明理的，更是感激範德彪，感謝他把大家帶出苦海。
　　眾人要在這裏休整壹晚，明天按照不同的編號，跟隨著農場的負責人壹起南下，範德彪的職責也就到這裏為止了。
　　次日，天剛蒙蒙亮，隔壁的棚子就忙活開了，馬管事親自拿著登記冊子查驗，這樣做是防備像範德彪這樣的人撒謊，如果報上去是三十個勞力，實際上能幹活的只有二十個，馬管事是要吃掛落的。
　　壹個棚子壹個棚子查驗，終於到了範德彪的棚子。馬管事帶的人，把所有人都挨個端詳了壹遍，跟範德彪報上去的基本壹致。便在冊子上範德彪這壹頁，畫了壹個圈兒，這代表查驗通過。待這些人到了江南，範德彪就能領到壹張在隨時可在銀行匯兌的銀票。
　　“妳會說漢話？”來到同羅面前時，馬管事瞥了他壹眼，問道。
　　“會說，跟範大叔學的！”
　　“呦呵，還字正腔圓呢……”馬管事笑了笑，在同羅的名字後面，加了壹行小字，寫明了他會說漢話這個特長。同羅趕緊從懷裏掏出壹樣東西，雙手交到馬管事手裏，諂媚道：“管事大恩大德，小人沒齒難忘，這是小人在撿到的壹塊石頭，見好看就留著了，不值什麽錢，管事若是喜歡，敬請笑納。”
　　“石頭我要來何用——嗯？”馬管事剛要推開，忽然看到這石頭好像不壹般，這不是普通的石頭，而是壹塊玉石毛坯。能當上管事，眼力是必須要有的，瞅這石頭的大小，開壹個玉佩不成問題。
　　壹個好的玉佩，再不值錢，也值十貫以上。這塊玉石，論品相，若在長安東市賣，少說也值個二十貫的樣子。
　　這可不是小手筆了，馬管事瞧了瞧同羅，想要判斷出他的目的是什麽。說實在的，他還真沒想借機撈點好處什麽的。他現在做的是管事，早就不缺錢了。而且，這些窮鬼突厥人能給他多少？為了這點，丟了自己管事的職務才是真的不劃算。到了他這個級別，已經能接觸到壹點核心的事兒了，他是聽說過不良人和東廠的密探的。身邊的任何壹個人，都可能是不良人出身，自己做的事情，未必就不會傳到上面切。
　　可是人各有壹好，馬管事的愛好就是玉石。他不但自己玩，賭石，還做這個生意。同羅的這塊原石，品相確實非常好，憑他的經驗，肯定能出壹塊好玉佩，這就不只是錢的事兒了。若是能請最好的雕工，做壹件精品出來，送給白爺，得了白爺的高興，往後自己是不是能再上壹個臺階？
　　“唔……”馬管事猶豫了壹會兒，道：“我等管事身負要責，不便拿妳們東西。但妳這塊石頭，我還真就挺喜歡——這樣吧，妳想賣多少錢，我買了。妳拿著錢，也算是有點盤纏。”
　　“怎敢要管事的錢，還是送給管事……”
　　“妳若這樣說，那我不能要。”馬管事也是利落人，聽到這話，就要把石頭還給同羅。同羅堅持送，馬管事堅持不要，就連範德彪說和，也沒管用。
　　見馬管事態度堅決，同羅只要開了個價錢。他不敢多要，要了壹張上好牛皮的錢。突厥人沒接佩玉石的，所以這東西他也不知道價錢。他只是見範德彪有壹塊玉佩，心想這東西能值點錢，打算送個禮讓馬管事美言兩句的，沒想到馬管事會不要。
　　最終，馬管事出了八貫錢，買下了同羅的玉石。這個價錢，就連範德彪也說不出不公道來。壹個這樣質地的玉佩，東市買也就十貫錢，買原石八貫，還有雕工呢？這個價錢已經算是十分合理了。
　　“妳小子算是走運了，八貫錢喲，夠妳在江南站穩腳跟了。”
　　同羅忙跟範德彪打聽八貫錢是多少錢，明白了之後，立刻拿了壹半出來，求範德彪幫他買了壹些糧食。接下來的路，他們遇不到範德彪這樣的熟人了，自己準備點糧食，上路才安心。
　　他們想破了腦袋也不會想到，此時的揚州城，已經是黑雲壓頂了。
　　……
　　揚州城已經戒嚴了。
　　城門，港口，全部都封禁了。高公公調撥了附近六個折沖府的守軍，把揚州圍了壹個水泄不通！北邊，收到飛鴿傳書的侯君集，連夜帶著壹萬禁衛向揚州開拔，如此勞師動眾只有壹個原因——皇帝遇刺！
　　事情還要從三天前說起。
　　三天前，李世民跟著李牧終於兜了壹大圈，返回了揚州港。眼瞅著年關將近，終於可以歇歇了，李牧便向李世民告假，打算趁著這幾天閑工夫，好好陪陪家人。
　　李世民那邊，也要笑話壹下這幾天行程中看到的新東西，而且這幾日下來，他也疲乏了，因此也就沒再給李牧添麻煩，回到了自己的下榻處。
　　李世民帶來的二百護衛，基本都在這裏。這次隨李世民下江南的，只有李佑的生母陰妃。李世民本來是不打算帶女眷的，但挨不過陰妃日夜相求，李世民也對貶李佑心存愧疚，便答應了陰妃，帶他壹起過來了。陰妃是大家閨秀出身，十指不沾陽春水，身邊總得有兩個人使喚，沒了下人，她怕是連自理都為難。
　　李世民不喜陰妃這壹點，但這也是平常事，李世民從未因此表達過任何不滿，他的女人太多了，如果只註意缺點，他還活不活了。每個女人身上，都有他喜歡的點，這就已經足夠了。
　　陰妃的優點，在於她寫了壹筆好字。雖說她琴棋書畫都很精通，但唯獨在這字上，陰妃的水準不弱大家。更難得的是，她各種字體都可以寫，而不像是李世民只擅長飛白。
　　陰妃能以罪臣之女封貴妃，這壹手書法絕對是加分不少。
　　用過了晚膳，李世民把從李牧那兒搜刮來的壹副王獻之的字帖拿了出來，請陰妃品鑒。皇帝和貴妃妳儂我儂之時，閑雜人等自然是要回避的，就連高公公也不例外。
　　高公端了壹壺茶進去，悄聲無息地退了出來。揮了揮手，讓暗哨退遠，他自己則縱身是上了圍廊頂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懷裏摸出壹條牛肉幹，高公公放進嘴裏輕輕嚼著。伺候人的人，常常顧不上吃東西。高公公身上常備幹糧，以前沒錢，幹糧也就是餅子，饃什麽的，現在他有錢了，卻花不出去了，‘孝子賢孫’太多，他喜歡什麽，早有人備著了，根本就吃不完。
　　高公公閑著沒事兒，也容易胡思亂想。此刻，他就在總結這段時間的得失。幾個月前，李佑被貶為庶人時，高公公還以為陰妃肯定因此遭到冷落，即便不打入冷宮，後半生也很難見到李世民了。
　　但誰成想，陰妃不但沒有因此失寵，反而李世民因為愧疚，常常到陰妃那兒。大有再生壹個的趨勢，陰妃聖寵不衰，比從前更甚。這次來江南，哪個妃子都沒帶，唯獨帶了陰妃壹個，由此可見壹斑。
　　還有那個造反的李佑，誰知道他是怎麽開了竅。竟像換了壹個人似的，看陛下平日裏提及他的時候，嘴角忍不住的笑意就知道，他對李佑有多滿意了。如果他不是之前自己作死，犯下了造反這樣的大罪，現在的李佑肯定是庶出皇子中最受寵的那個了。
　　“人的命，天註定——”高公公嘟噥壹聲，正打算找點酒喝暖暖胃，忽然壹道破空聲響起，高公公側身壹躲，伸手壹撈，抓住了壹枚箭矢。
　　“何人！”高公公低喝壹聲，反手把箭投擲了回去，樹影之間立刻發出了壹聲悶哼，隨即樹葉散落，高公公縱身追了上去，路過門口時，對值守的護衛喝道：“有刺客，保護陛下！”
　　隨後壹路追著黑影向西。
　　守門的護衛，壹共有兩個人。
　　能給皇帝守門，肯定不是壹般人物。非是勛貴不可，普通的士卒，只配巡邏外圍。能給皇帝守門，相比之下更像是壹種榮耀。
　　今日輪值守門的二人中的壹位，正是那位歸降了大唐的阿史那結社率。當然，為了皇帝的安全，守門的二將不可能都是突厥人。還有壹位關中子弟，此人出身長孫氏，名為長孫義，算起來與長孫沖平輩，是長孫無忌的壹個侄子。
　　聽到高公公的壹聲護駕，長孫義便立刻要喊人。就在他張開嘴，沒有閉上的時候，忽然壹只手從他的後脖頸伸了出來，壹把彎刀在他的脖頸上飛快劃過，接著鮮血便噴湧了出來。
　　阿史那結社率扶住要倒下的長孫義，把他拉到墻角，隨後打開了院子的大門。躲在附近街巷中的黑衣人，在二十幾個穿著和阿史那結社率壹樣禁衛服飾的人帶領下，悄無聲息地進了院中。
　　每個人手裏，都拿著壹把彎刀。
　　阿史那結社率壓低了嗓子，做最後的動員：“長生天在上，請保佑我們突厥人吧！”
　　說完這壹句，所有人以右拳擊打左胸口，每個人的眼中都滿是堅定。
　　“沖進去，殺了大唐皇帝！”
　　眾人抿著嘴，壹股腦地沖進了院落。而這時因為察覺到高公公輕功掠過的獨孤九，剛好趕到，看到幾十個黑衣人闖入李世民的院落，獨孤九毫不猶豫地從懷裏拿出了李牧特制的‘信號煙花’，只要不是在下雨天，這特制的煙花能竄天幾十米，方圓十裏都看得見。
　　壹顆煙花在天空中爆炸，整個揚州城都看得見。正在琢磨寫字的李世民自然也聽見了，他擡頭壹看，外頭影影綽綽，心中暗道不好，急忙吹滅了蠟燭，壹把抓劍在手，同時把陰妃整個人擋在了身後。
　　陰妃雖然是個弱智女流，但此時卻尤為冷靜，她退了歷史壹把，示意他從後窗逃走，但李世民不願意，他是大唐的皇帝，豈能落荒而逃？即便不是大唐皇帝的身份，作為壹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他又怎能把自己的女人丟下，獨自偷生呢？
　　眼瞅著突厥人要破門而入了，獨孤九來不及等幫手，拔下身後背的無名劍，如同壹道流星壹般，筆直地落了下去。
　　“蕩劍式！”
　　獨孤九壹劍破十劍，擋掉了所有攻擊。